海拔1580米以上的爱情（组诗）

我曾经爱过的事物

五岁那年，我爱上了大宝腰里别着的那把

粗糙、笨拙、神奇的木头手枪，只要他

举起木头手枪向前方一指，我和小伙伴们

就会赴汤蹈火、冲锋陷阵，如果他把木头手枪

对着我们，我们就会心甘情愿地纷纷倒地

多少回在梦里，我举着大宝的木头手枪

将大宝和小伙伴们一次次击倒

后来我爱上了一本叫《红楼梦》的书，我把

所有的课外时间，都给了它，我拿着字典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但我到今天

也没有读完它，只觉得人生

真的好像一场梦，到头来只剩下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十八岁时，我爱过一个同年级的女生

上学时，她在前走，我在后走，下学时

我在前走，她在后走，但我从未告诉过她

我爱她……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

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一把木头手枪，一本叫《红楼梦》的书，一个

同年级的女生，我曾经爱过的

这些人和物都早已失散，但我的爱

一直保留了下来……如今我深爱着你

和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其实

都是对他们的延续

站在异乡的街头想你

那天傍晚，我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给你

打电话，我说，我在异乡的街头，突然

想你了……说完，我捂着脸，在异乡的街头

号啕大哭，任来来往往的人们，诧异地

看着一个中年男人甩着滂沱的泪水，不知所措地

走过……仿佛思念不经过跋山涉水、背井离乡

就疼不成一场暴雨，仿佛你不离开我

就成全不了我们的爱情

亲爱的人啊，你是否知道，在异乡想一个人

和在故乡想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它们中间

隔着一场决绝：当我扶着一盏异乡的灯火

想你时，你在我的身体里，慢慢地

安静成了，我久违的故乡

在兴安盟说起五角枫，想起那个我深爱的人

仅凭一个名字，或者仅凭一片想象的红

我就爱上了你：我用这虚幻的爱

完成了真实的你，完成了

我的第一次

我已爱过了，在这个浩大的深秋，在兴安盟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值得我深爱的人：她辽阔

如一场秋风，并被洮儿河与归流河

浩浩荡荡地，一再确认

爱得越深，就越孤独，爱到骨头里，就成了

疼……一树的疼，正在等待

被另一粒疼认领

没有更爱了，亲爱的，爱到你为止

晚 安

你让我对谁说，怎么说

是不是当我说出晚安—

这个喧嚣的世界就会安静下来

你温柔的眼睛就会轻轻闭上

时光就会悄悄放慢脚步

泪水会停止汹涌

大海会停止沉没

一把正在扣动扳机的枪会停止发射……

但是一朵正在开放的花不会停止芬芳

天空不会停止蔚蓝

一朵云不会停止自由

一个孩子不会停止微笑

一个梦不会停止美好

两个相爱的人不会停下相爱的脚步……

晚安，宝贝

是不是我对谁说出晚安，谁

就会成为我亲爱的宝贝

而那个没有一张床可以说晚安的人

只能在天上，静静地发光

晚安，宝贝

晚安，世界

晚安，我的心

骗 子

他准备了刷子、长竿和大桶，他说

他要给天空刷上蓝油漆，这样，你的眼睛里

就永远是晴空万里

他偷偷给生活加上了糖和蜜，这样，不论你

碰到多么苦的生活，最后汹涌到你心里的

都是甜的

他说他会伪装成一盏灯，天黑的时候

就会悄悄站在你的身旁，这样，再黑的夜

你也不会害怕

他說他从没有爱过你，并一再说服自己

这是真的，他说你会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

他相信自己祝福你们的时候，心

不会疼，也不会碎

他说时光虚构了一切，而他

虚构了一个骗子

敕勒川，原名王建军，生于1967年，著有诗集《细微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