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荣
【摘要】 真实与虚构的关系是研究文学理论的基本问题,但是真实与虚构的关系并不等同于真与假的对立关系。非虚构小说作为新兴的文学类型,其真实性和虚构的关系就是对立又互相消融的关系。在非虚构小说中,作者和文本共同制造了文本的真实性,但是文本的虚构性依然存在。本文将重点讲述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与虚构的关系问题。
【关键词】 非虚构小说;真实;虚构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0-0039-03
近年来,关于非虚构的争论越来越热闹,包括以文学领域、新闻学领域为代表的有关非虚构的起源 、特性、意义和社会价值、审美指向等研究日益丰富。非虚构被广泛关注,对文学的发展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随着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来自切尔诺贝利的声音》这本小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后,关于非虚构小说的讨论也愈发热闹,而非虚构小说中虚构与真实这带有着一定对立的观点问题也被提上了人们关注。本文将从文学四要素观点出发再一次解读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与虚构问题。
一、作者与文本共筑文本真实
非虚构概念的缘起来自于1965年,杜鲁门 · 卡波特出版的《在冷血中》,声称此书是“非虚构小说”,是他所首创的“新艺术形式”。作者本着客观的态度去记录事实,但事件事实不等于文本事实,作为符号的文字虽然能再现事件,但并不等于事实本身。
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性并非大众所说的真实事件,而是通过作者与文本共筑文本真实,即尽最大的努力,使得文本真实趋向于事件真实,即作者运用不同的叙述手法,不断强化文本的真实性,让非虚构文学在文本真实方面与虚构文学形成鲜明对比,其区别主要变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作者即叙述者,二者合二为一。作者是文本的书写者,在文本范围之外:但在非虚构文学文本之内,叙述者即本文第一人称的表达者,这个表达者在是叙述者的同时也是整个文本范围之外的作者。二者身份的合二为一,既让作者在创作时使得文本更加流畅,同时让读者在阅读时增强了对文本真实性的认可。
例如《中国在梁庄》的叙述者即作者梁鸿,《中国,少了一味药》的叙述者即作者慕容雪村,《词典:南方工业生活》的叙述者就是作者萧相风,这样文本中叙述者的表达就是作者自身的表达,保证了叙述者与现实人物的同一性,而非上帝视角的代他人发言。
其二、文本与现实直接联系。非虚构小说的文本既包括文本本身,也包含小说的副文本,非虚构小说文本的主要功能是将文本与社会环境结合起来,让读者读起来有真实感,而非虚构小说的副文本,即书籍的标签、题词、序言等都在显露者现实社会。例如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从标题上即可看出文本的真实性,口述史就是将亲口对外人讲述自己过往曾发生的事情,使得文本阅读更加具有真实感。
其三、文本内真实性的塑造。不同的文本有不同的体裁,小说这一体裁就是非真实的存在,而历史文献这一体裁则明显具备真实性。举例而言,虽然历史文献《史记》中充满了不真实的心理描写、细节描写等,但就其体裁而言,该文本就具有浓厚的真实性。非虚构小说模仿历史文献的写作风格,其写作特点也具有浓厚的真实性。例如《中国在梁庄》,书中以近似纪实性的写作手法呈现了当代中国农村在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留守儿童的教育危机、农民养老、教育、医疗的缺失、自然环境的破坏、家庭的裂变等等问题,梁鸿通过口述实录、现场调查等方式讲述了一个个具有典型性的人物故事,对于读者在阅读文本时加深了真实感。
非虚构小说之所以能够呈现真实性,是作者的叙述在起作用,塑造文本真实性的主要策略即为不断在文本中插入真实事件,让文本在进行叙述的同时真实事件的表达。这样,不仅文本自身的叙事逻辑得到了完善,同时对于文本中介绍的真实事件也进行了讲述,进一步增强了文本内真实性的塑造。
二、文本意义与文本共筑文本虚构性
作者通过一系列敘述手段在文本内召唤真实,读者在接受过程中消除质疑,非虚构小说的真实性就得到了实现。在这个作者传达,读者接受的过程中,作者传达等于读者接收,读者接收后再将文本再现真实等同于事件真实,那么非虚构小说真实性就传达完毕。如果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发现了叙述者传达与事件真实不一致,那么小说的非虚构性就显露出来。
文本虚构性的暴露存在两种可能性,第一种为文本自身暴露虚构性,第二种即为读者未按叙述者的叙述阅读文本,第一种还可能是第二种的前提,因为读者一旦与作者的叙述模式相吻合,就会在主观上为作者辩护。所以说,如果叙述方式与阅读方式相一致,那么作品就是真实的,这种真实是读者甘心情愿上当受骗,认同作者的价值标准,放弃自己对社会现实的真实思考。因此,要识破文本的虚构性,读者应与作品保持一定距离,从而不能沿着叙述者的叙述阅读文本。反之,真实性的构建则需要拉近读者与文本的距离,读者在文本之外方能发现文本的虚构性,读者在阅读文本过程中也能进一步发现文本叙述的真实性。
真实性的解读需要读者深入文本内部去解读文本,而虚构性的解读则刚好相反,恰恰需要读者与文本保持一定的距离。虚构性的解读大致分为两个阶段,作者创造文本为第一阶段,读者解读文本为第二阶段,但是第二阶段的完成情况决定着第一阶段的结果,当读者顺着作者的思路完成第二阶段时,第一阶段也顺利结束。当读者跳出作者的思路完成第二阶段时,非虚构小说的虚构性就会暴露,以下从两方面来讨论非虚构小说的虚构性。
其一、叙述者代人物发言。在非虚构小说中,叙述者和作者虽然为同一个人,但是人物并不等同于叙述者。在非虚构小说中,如果出现了叙述者代人物发言,揣摩人物心理活动,模拟人物视角等,均是非虚构小说中虚构性的暴露。
如梁鸿的《中国在梁庄》中梁庄在真实的中国地图上并不存在这个事实被读者发现时,书中的人物也并非存在的人时,那么小说中的人物心理,视角,动作等等情节的展开都是作者虚构出来的,读者则会质疑小说的真实性,非虚构小说中真实和虚构的边界问题一定要划分清楚,叙述者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绝对没有作者主观的改写,这样才能体现非虚构小说的真实性,否则便暴露出了非虚构小说的虚构性。
非虚构小说的创作则要求作者尽量消除虚构性,增强真实性,即让读者能深入地接了解文本之中的内容,通过作者经过精心的设计让读者顺利步入读者预设的道路进行文本阅读,那么文本中记录的文字就是事件的真实记录。但是文本的真实记录并不等于作者仅仅是文本的记录者,文本的排版,叙述者的顺序等等均是作者精心设计文本的内容,例如语言的删减,各种语言风格的汇集,叙述者的消失即叙述者的在场性,都是非虚构小说文本真实性的重要方面。
其二,读者主动追求文本中的虚构意义。读者在阅读文本时是尽可能地与文本保持和谐关系,但是读者存在的意义还有对文本的解读即对文本的二次创造。作者和读者所处的时代,背景,文化水平都有着一定的不同,所以读者在阅读文本时会根据自己的文化水平对非虚构小说进行解读吗,而当读者未按照作者的意愿进行文学作品阅读,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文学作品阅读时,文本的虚构性也会被读者所发现。非虚构小说的魅力在虚构性的渗入,从而制造了真实与虚构互渗的意义世界。
非虚构小说是纪实的,但不等同于绝对真实,读者习惯面对绝对真实,与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有着本质的不同。例如,虚构小说《天龙八部》,金庸已详细的笔法构建了一个本不存在的世界,该世界的一切规则有着其存在的合理性,该小说就达到的文本真实中的关系真实和情感真实。但是非虚构小说与虚构小说的最大不同时,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性不仅仅是关系真实和情感真实,还要有事实真实,叙述真实,物理真实等等真实性,方才构筑了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性。
三、非虛构小说中真实与虚构的对立与消融
虚构和真实的对立一直存在,但是信息技术的发展,虚构和真实的距离正在消失,虚构在逐步转化为现实。各种新媒体的出现,对于故事的塑造更加有优势,而电影、电视等新媒体在形式上更加有优势,能够更好地再现生活本身,让观众能从视觉上进一步增加真实感,同叙述者一同感受的故事的发展变化。这些新媒体形式的出现改变了读者传统的阅读体验,让读者更加直观、更加深入地体验主人公的精神世界。各项信息技术的发展打破了虚幻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正如机器的出现打破了时间的线性发展。
同时,虚构与真实的相互溶溶解也成了非虚构小说研究的理论热点。工业革命后的信息时代开启后,虚构和真实的对立涣然冰释,二者的融合成了新的学术热点。表示虚构的fiction一词在英文中也仅仅指小说的含义。真假才是相对立的,文学虚构处于真与假的中间地带,生产了一个话语世界,并吸引着读者参与其中。因而非虚构小说中的世界与日常世界分属两个空间,即虚构的话语世界与现实世界,他既不真也不假,文学虚构同时夹杂着真实与谎言,与真实联合起来反对虚假。
非虚构小说的兴起并非孤立,各种文化体裁都有靠拢真实的实践。电影叙述的长镜头让观众保持凝视的持续性,以化解剪辑带来的割裂感。纪录片也是经过人为处理的,旁白的加入实际上是对文本的解释,但制作者的立场保证了真实性的笼罩。大量真人秀的节目的兴起,让演员展示自己,日常化的语言和行为让演员看起来是表露了真实的子自己,但真人秀的真正重点还在于导演和编辑所创造出来的秀,只不过这个秀的表演者是真实的演员的性格和行动。
诸如此类,其实每一种表意的体裁都在制造真实的场景,刻意追求真实感就要尽可能地消除虚构,但作者无论怎样刻意的消除虚构,虚构依然还会在文本中存在。因为能用符号再现的真实必定不等于事件本身的真实,作者只是通过符号尽可能地逼近真实事件本身。真实和虚假之间的留白即为虚构,虚构这份留白的空间里面发展,且不断向真实靠拢,以获取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以及读者对文本脉络的正确梳理和情感归属。
四、结语
尽管非虚构文学强调的是真实性,在场性,但是非虚构小说的体裁还是小说,小说就有非虚构的特性。因此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和虚构两个特性有着一定的矛盾,但是虚构与真实的互相溶解也是必然现象,作者通过一定的叙事方式使得文本具有真实性,同时避免读者偏离叙事视点发现其虚构性,在作者、文本、现实和读者这四个要素之间达到和谐的氛围,非虚构小说中的真实和虚构问题也就达成了互相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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