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春
挠挠是一只京巴串。
因为孙子追着挠挠满院子跑,被梁爷爷拍了屁股。理由是:挠挠已经七十多岁,老了,跑不动了。
挠挠黄白毛相间,短腿,体态笨拙,大眼睛,长得俊俏。听这名字,也是个得宠的主。懒懒地往那儿一躺,黏着主人给它挠痒痒。
城市规划,大杂院搬迁,人去屋拆,成了废墟。挠挠趴在瓦砾间,目光呆滞。
主人送来食物,恋恋不舍地哭着离开。有什么办法,她还寄人篱下,哪有挠挠的立足之地。
从此,挠挠成了流浪狗,废墟里寄宿。彻底告别了夏日屋里有空调,冬天有暖气,陪着主人看电视的日子。
高温酷暑,挠挠坚守它的领地,不离不弃。它敏感、悲伤、孤独。
梁爷爷上山溜达,给它送去水、火腿肠。渐渐地,挠挠心情不再郁闷,由怀疑拒绝到亲近梁爷爷。一天,挠挠信马由缰地游荡到梁爷爷的小区。
夜深了,听见夜归人的脚步声,挠挠机警地钻到汽车底下。它性情温顺,稍显胆怯。没有主人撑腰,它谨小慎微。
一只白猫蹿上树,两只发光的蓝眼睛注视挠挠。挠挠仰望白猫,蓝光直抵后脖颈。四目对视,疑惑逐渐消减,信任彼此增大。
白猫的命运同挠挠的命运一样一样的。三年前流浪到此。它毛色纯白,人们唤它大白。形体健美,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走起猫步有弹性,有节奏,美!
梁爷爷在花园一角,给大白搭了窝,旁边有水,有食物。一般是肝拌饭,配猫粮。
学生给大白买火腿肠,口味上调到2元一根,大白备受萌宠,日子过得滋润。高年级学生抱着它玩,背着它玩,两个学生竟然扔着它玩。一个扔,一个接,大白一个翻转,噌,蹿了。
对,说挠挠。
挠挠闻到了肉香。它寻到大白的伙食——肝拌饭,半根火腿肠。挠挠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大白轻巧地从树上跳跃下来,抬起爪子照挠挠后背拍一下,快速跑开,躲在远处,直立后肢静观。
挠挠顾不上理睬,权当挠痒痒。
大白返回来,照挠挠后背又用力一拍,然后躲得远远的。
挠挠吃得太猛,噎住了。被大白恰到好处地一拍,食物顺了下去。
大白第三次返回来。挠挠竖起耳朵,喉咙发出“嗯——”的声音。大白“喵”一声,上树了。
挠挠吃了,喝了,有了精神。这是它第十天在外露宿。
夏日的夜,银河宣泄。外面凉爽,空气清新。
千万年前,挠挠的祖先已经在地球上生活,曾经是草原的霸主。挠挠的血液流淌着野性的基因。勇猛,坚忍,自由。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时还没有人类。
大白钻进猫窝,躲进自己的领地。
挠挠趴在离猫窝不远的碧桃树下眯着,感受着柔软草坪的舒适。一只耳朵紧贴着地面,倾听地球的脉动;另一只耳朵竖起来,听院子里的动静,唤起了它原始基因的复苏。它一个月大被主人抱回家,享受优厚的待遇。它撒欢高兴,主人也高兴。也养成了它的个性,与群体格格不入,清高,孤僻。
梁爷爷给挠挠搭了窝,挨着大白的窝。大白与挠挠成了邻居,和睦相处。这个领地,挠挠只许大白自由来往,允许大白有点小任性。大白高兴了用爪子触碰挠挠,挠挠竖起耳朵,仅此而已。
挠挠有了新家,不再流浪;有了新主人,走路自信,摇着尾巴,跟在梁爷爷身后,神气十足。
有人在院子里喊:“大白——挠挠——”
大白竖起耳朵,蓝色的眼睛看过来。
挠挠竖起耳朵,圆圆的眼睛看过来。
当然是梁爷爷在喊。大白和挠挠从不同的方向跑过来,等着梁爷爺分配晚餐。它们成了小区的“老住户”。
傍晚,挠挠定时在楼宇门口等着梁爷爷,跟着上山遛弯,梁爷爷去超市,它也跟着,嘴里叼上火腿肠,才肯走。
挠挠在理发店门口趴着,梁爷爷准在里面理发。
挠挠在面馆门口趴着,梁爷爷准在里面吃抻面。
挠挠在学校墙外趴着,梁爷爷准在学校门口接孙子。
……
挠挠老了,眼花了,耳聋了。
梁爷爷接上孙子走到半道,想起挠挠,返回去找,挠挠还在墙根趴着,梁爷爷喊:“挠挠。”它耳背,听不见。到跟前拍它额头,挠挠一激灵站了起来。
梁爷爷说:“你傻呀,学生都走了,你还在这儿趴着。”
挠挠一扭头,不高兴地“嗯”了一声,跟着梁爷爷扭搭着回小区了。
孙子见了挠挠,高兴地拉开架势,要追。挠挠吓得赶紧跑。孙子见爷爷立眉竖眼的,知道犯了错,赶紧上楼。
邻居见状,哈哈大笑,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