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芳芳
父亲是一位和蔼可亲、会关心人的人。但是在初二那年我曾和他发生过矛盾,为此,他冷冷的板着一张脸,整整一个星期。在那个星期里,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好像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似的。而这一切的转机则是在送我上学的路上,因为一件小事,使我和父亲之间的矛盾烟消云散了。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家里那只黑猫也不出去了,整日趴在我被窝旁边取暖,要是搁以前,早跑得没影了。作为学生,再冷也得上学。这些天虽然和父亲闹矛盾了,但还是父亲送我上学。以前,在上学的路上,父亲总是骑着那辆略显破烂的自行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我也热情的回应着。但是那几天,从家门口到校门口,我们一直沉默。其实我有好多事情想说,但话在嘴里又说不出口,总感觉先开口是一种示弱。挺怀念上次,我把略有小成的语文奖状递给他看时,他一连高兴了好几天的表情。
又是周一,要上学了。我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窗外,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降了好几度,那只大黑猫更是缩在我的被窝里,连一丁点身子都不露。我无奈地摇摇头,又多添了几件衣服。吃过早点,照例又是父亲送我上学,走出门外,顿时感觉和屋内是天壤之别,一股狂风铺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点雪屑,吹入脖颈之处时,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父亲把单车推出来,看了看我,也不说话。我心领神会地直接上前准备坐到单车的后座上,突然,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被我稳住,看来昨晚的那场雪让整个地面都变得更光滑了。待我稳住身子,看了看父亲,他消瘦的脸上没丝毫情绪变化,只是被雪冻得有点发紫,飘起的雪屑挂在他的头发上,像多了许多银丝。我撇了撇嘴,坐到了后座上。
叮铃铃,父亲按了一下铃铛,载着我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们没什么交流,倒是雪又下了起来,落在我的肩上,父亲的头上,以及坎坷不平的路上。我把手放到嘴前哈了一下,又小幅度地搓了一下。这个冬天真是越来越冷,我放空脑子,漫无目的地想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让我想起了学过的《湖心亭看雪》:“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现在我和父亲的情况似乎与之呼应,“惟马路一痕、单车一点、人两粒而已。”想着想着,忽然间就低头傻笑起来,感觉自己有点接近张岱的想法。
这时候,我萌生出想和父亲交流的想法,想把自己的“一痕、一点、两粒”分享给父亲。我偷偷把身子往旁边倾斜,刚好可以观察到父亲的侧脸。就在我看着父亲的脸发呆出神时,单车骑到一个拐角处,父亲像往常一样正常的转了一下车头,但不知道是因为我偏着身子还是因为下雪路滑的原因,或者两者兼备,整辆单车突然间翻倒在地。当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扑倒在雪地里,来了个五体投地。我正想用手撑起来时,突然就被人扶了起来,是父亲。“怎么样?有没有摔到?没事吧?”父亲一脸急切地问道。我愣了一下,此时的父亲满脸焦急,他消瘦的脸上粘着一点雪花,其中还带着些许殷红色,这是,血?显然父亲和我一样也摔在了雪地上,那辆被他视为珍宝的自行车也摔在了一边。他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遍“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摔疼?”我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没事,好着呢!”“那就好。”父亲听到我说话,明显松了口气。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的焦急,从担心到释然,眉角从上挑到舒张。这还是吵架以来,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情绪变化,看着父亲还挂在脸上的斑斑血迹,我突然心疼起父亲来。父親把单车扶起,我们继续往学校走着。我坐回了后座上,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起来。
到了学校,我从车上跳了下来,看了看父亲,父亲朝我点点头,转身推着车离开。我目送着他,他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到我还在,便叫我过去。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块钱塞到我手里,“拿着,去买点东西吃吧。”他看着我,语调依然冷淡。这还是父亲第一次给我额外的零花钱,虽然我也很想拿钱去买点零食吃,但我知道这是我家一个星期的买菜钱。我把钱塞回了父亲手中, “不用,早点吃得够饱了。”说完,我转过身往学校跑去,我隐约听到父亲在我身后喊道,但我没回头。
下午放学时,父亲来接我。我坐在自行车道后座上,想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决定打破和父亲之间的沉默,便开口问到“老爸,你知道《湖心亭看雪》吗?”“不知道,怎么了?”父亲摇摇头。“嗯,这是一篇文言文,里面有段描写是这样的。”我停顿了一下,“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父亲思索了一会,似懂非懂,“有点意思,是不是和我们早上的情景有些像?”“对对对,很像。”我激动地答道,“惟马路一痕、单车一点、人两粒而已。”“什么时候文采这么好了?”父亲抿着的微微上扬的嘴微张后反问着,在这反问中,我明显感受到了父亲那藏都藏不住的愉悦心情。我微微一笑,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创想教育 广东省 广州市 510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