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春玉
【摘要】 李锐、蒋韵合著的《人间:重述白蛇传》是当代关于白蛇传说改编的具有代表性的文本之一。文章对以往的白蛇传说进行了极大的改编,主要通过讲述四代人的故事来反映文章的主题。身份认同的困境和对于“异类”的排斥,对人性的拷问充斥在文章的字字句句中。
【关键词】 《人间》;蛇妖;身份认同;异态人性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2-0012-02
白蛇传说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最早的文本记载可以追溯到唐代《太平广记》中无名氏的《白蛇传》。白蛇传的演变持续了千百年,改编版本繁多,但是不同时代改编的版本都带着不同时代的印记。李锐、蒋韵的《人间:重述白蛇传》在原来的白蛇传故事的基础上重新设计人物、构架故事,讲述了一个全新的白蛇传故事。这里的“重述”绝不是简单的重新整理、润色,而是大胆的艺术创造。文章的重心放在对白蛇等“异类”的排斥甚至是残忍虐杀上。白蛇自杀、青蛇被情人刺死、香柳娘之死、白蛇救人,作为“异类”的蛇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即使历尽几千年,依然作为“异类”不被人类接受和认可,他们最后悲剧性的结局总是在拷问着人性,充满了讽刺意味。
一、对传统题材的改编
白蛇传说不同版本的改编都带有着不同的时代印记。《人间:重述白蛇传》为读者展示了一个全新的白蛇传故事。整个故事情节其实讲述的是四代人的故事。第一代人主要是通过法海的《法海手札》来讲述白蛇和青蛇的故事。當白娘子修炼了两千九百九十九年,竟没有修炼出人的残忍。下凡遇到了许宣并与她结为夫妻。他们所在的村子因为过度捕蛇、吃蛇而导致蛇发起了群体攻击,白娘子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去救人,这其中也包括要收了她的法海。村民们在治愈后胁迫法海除掉二蛇。法海让顺娘和许宣带着许仕麟逃走。范巨卿被青蛇救了性命后也杀死了小青,最后白蛇在临死前也选择了自尽。
第二代人讲的是许仕麟。在他出生以前,父母就担心他不是个正常的人类。毕竟他身上有着一半蛇的血统,他从小就表现出超出常人的特质,比如他一听到笛子的声响,身体便不自觉地开始扭动。由于这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即使掩饰得再好,还是会被周围的人起疑。他们便开始不停地搬家。最后定居在城郭之中。之后他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选择与父亲隐居山中。
在文章的开头讲的是第三代人的故事,一开始就交代了秋白的出生。1924年9月25日是秋白出生的日子,也恰巧就是雷峰塔倒的日子。秋白就是白娘子的转世,是现代的白娘子。秋白的一生都十分坎坷。她偶然碰到了正在唱《雷峰塔》的许仙,以为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许仙”。可后来当她最需要人帮助,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许仙”却当众揭发她,说她是祸害人间的毒蛇。之后回到老家,老宅的梅树开满了花朵,这才明白原来她一直想找的那个人就在她的身边,从此决定与它相伴一生。后来秋白一直在大学授课,总是会向学生们讲述白蛇传的故事。
第四代人讲的是2006年的一天,一个孩子因为被蛇咬伤了送进医院,出院后有记者到他家里去采访。发现这个孩子竟然一直跟蛇生活在一起,而且他非常爱护这些蛇。记者问孩子是否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孩子很气愤地说:是自己先伤害了蛇,蛇才会去咬他。后来在人们的猜想中,这个孩子就是许仕麟的转世,这又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四代人的时间跨度从南宋一直到2006年。这么大的时间跨度,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但唯一没变的就是人心。四代人的故事,悲剧一直在重演,这就是李锐和蒋韵笔下真实的人间。这所谓的“人间”,展示出了人的本性。也许他们是无意识的,但正是这种无意识,就更加说明了这都是人的潜意识中最本质最真实的东西。
二、对“异类”的排斥
文章讲述了四代人的故事,都是在讲人和妖的故事。蛇对与人类来说就是异类,人对于异类,都有些本能上的抗拒,这也是人的内心所共有的本能,但是在遭遇一些事情之后,人类会不自觉地将这些抗拒扩大。即使是异类对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付出了很多,但是人类依然会恩将仇报。
《人间》在故事的开头,白蛇因为要救人而舍弃了自己的修行,但她没有想到这是观音大士对她的考验。因为自己的善行而导致修行失败,这本身就充满了强烈的讽刺意味。她在人间遇到了自己的伙伴青蛇,一直恪守人间的秩序,为了躲避法海的追杀,她与小青、许宣一直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他们居住的碧桃村因为村民们大肆虐杀蛇,使得蛇开始报复人类,大量村民被蛇咬而命悬一线,这个时候白蛇用自己的鲜血做药引去救治村民,当她的全身已经因为放血而遍体鳞伤的时候,以胡爸为首的这些曾经被白蛇治愈的村民却怂恿法海杀了二蛇。青蛇换来的也是范巨卿的背叛。
白蛇、青蛇的义举不仅没有换来村民们的感谢,换来的却是人们对他们的驱杀,这或许就是她们的宿命。这也是对人间、对人性的讽刺。从南宋到2006年,人类对异类的迫害和排斥都依然存在着,甚至一直在延续。这种面对困境的煎熬,以及这种困境的加深,也正是我们当代人所面临的困境。《人间》是在重述传统的民间传说故事,但是在重述的同时也加入了现代性的思维,给传统的文本中注入了具有现代性的精神反思。
自私和贪婪是造成人性残忍的重要因素,人类绝对不会容忍异类去占据他们的领地。在面对利益的争夺时,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铲除异己,不择手段。白蛇去人间遭遇了人类的排斥和追杀后,在最后关头她选择了自杀,可她已经不能返回蛇身了,她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人。这个结局就是对人性的莫大讽刺。这种讽刺还在堂而皇之地延续。白蛇的转世依然在寻找着许仙的踪迹,“我”以为我找到了他,可是他却当场控诉“我”。人们开始远离“我”,此时“我”又成了一个异类,又一次被驱逐出人群之外。
三、对身份认同的焦虑
白蛇一生都走在追求做人的道路上。她自杀后已经有了人身,但是她依然不是一个人,只因为她没有修炼出人性的残忍。但是她也不能再做回一条蛇,因为她已经有了人的身体。她注定是要在人和蛇之间游荡的,最后也因为在人和蛇之间都没有确定具体的身份而被人蛇排斥。身份认同的困境问题贯穿了整部作品。法海也同样存在此类问题。法海天生就肩负着捉妖人的使命。他的任务是要铲除天下一切异类。但是在他履行使命的过程中,他发现妖比人更像人。胡爹在白蛇的药店偷艺以此来谋取利益,村民对白蛇舍身救人的义举不仅不心存感激,反而还要将其赶尽杀绝。而作为妖孽的白蛇和青蛇,为了救治村民,可以流尽身体的最后一滴血,即使这样,她们依然要因为是妖孽而被处死。罪恶的已经不是妖孽,而是人心。对于妖和人的反转,作为除妖人的法海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白蛇虽然是妖,但是她不仅没有伤害人类,反而舍命救治人类,她比人类更要博爱,她是美和善的化身。如果他要因为白蛇是妖而杀掉她,反而是加剧罪恶的滋生。
在《法海手札》中,法海在最后依然没有摒弃除妖人的职责,他收了青蛇和白蛇,但其实他的内心更加矛盾痛苦。白蛇不仅救治了村民,还在他感染蛇疫的时候舍血相救。但他作为一个除妖人不能公然的與民众作对。但是他也不能接受就这样收了白蛇,所以他偷偷地放走了白蛇的儿子。他虽然收复了二蛇,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是对村民做法的认同,他内心的挣扎导致了他对除妖人身份的逃避与放弃。这也不禁让他怀疑,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妖?也许在他的心中,白蛇和青蛇更加趋向于作为人的标准,而那些恩将仇报的村民只是披着人类外衣的妖孽。白蛇是蛇却更像理想型的人类,村民是人但做法比妖还要残忍,此时的法海是除妖人同时也是护妖人。
李锐和蒋韵的《人间》饱含着对生命尊严的呼唤,对身份认同的焦虑,对生而为人的追问,都是在他自己的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的基础上产生的。《人间》中这种对与“异类”的排斥并不仅仅指的是人对妖的排斥,更多的指的是当今社会下人类对人类中的“异类”的排斥,这种异类往往就是那些少部分人,那些持有不同意见的少数人。这部作品中阐述的人性问题不是某个时代的问题,而是一直在延续,甚至是会一直延续下去。
《人间》就是一个现实的人间,它包含着对中国文化和人性的反思,也包含更具广泛意义上的反思。人类的所谓文明史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和“结果”, 而且一直处在不停地变动当中。人们看到所有伟大的文明成果的同时,也能看到人类未曾停止过的战争、罪恶、掠夺、压迫。在从自然之人向文明之人的过渡当中, 不断“战胜自然”取得“人的自由”的同时, 也没停止过对自然的祸害。因此, 我们无法对“人性”保有一种天真完美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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