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慧璇
马维尔在隐退于阿普顿府邸期间,创作了许多对花园内外自然之景的绝佳细微描写的田园诗歌。但马维尔“似乎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二态人物”,他笔下所展现的对花园、自然的矛盾看法,无不展现着他神秘莫测的内心。在花园劳作的割草人,对自然草地的偏爱和对人造花园的斥责似乎表达着马维尔对“花园”的矛盾看法。而仔细阅读能发现作者笔下的割草人在花园充当着主导者和自然破坏者的角色,这又是矛盾中的矛盾。然而在这些重重矛盾下,凸显了马维尔这一矛盾“二态”下对人类世界乃至宇宙的思考。
一、博弈:花园与自然
作為一名吟咏自然的“田园”诗人,在马维尔对自然意象进行细致刻画时,字里行间自然情感的真实流露使他成为浪漫主义自然诗人的先驱。他深受华兹华斯的喜欢,在他的十四行诗中赞颂其为“我们之中伟大的人”。所以,他的诗歌对后面浪漫主义诗人有着深远的影响。马维尔居于阿普尔顿的举动是一种退隐而不是一种逃避。如奈吉尔·史密斯所说“显然,他喜欢隐退到花园中生活以及在幽静中进行写作学习”。
“隐退”于花园,使他得以将注意力放在乡村景色对自然进行深度思考。在其诗歌《阿普尔顿府邸》中,他形象地表现了花园内外两种意象存在的冲突。而这一冲突又在另一首《割草人斥花园》中有另一层的见解。“作为介于房屋与自然之间的区域”,花园在十七世纪与自然处于对立又统一的关系。在府邸中对于花园外部的描写都呈现出混乱的状态,“现在我来到那个深渊/那是深不可测的草地”,花园外部牧场的草地明显地被马维尔放大了,他在园内注视着外面“深渊”般的牧场。在后一节河流草地中,他继续描写了花园外深不可测的草地如同海水一样。人在那深不见底的草地里犹如蚱蜢一样渺小,如跌进“草海”便无法存活。在这种情况下花园内外是相冲突的,花园外生灵涂炭,花园内却井然有序。诗人在此首诗中对花园内部进行了精妙的描写,展现了其内部的规整。这座府邸中的花园被马维尔称为人类堕落前的伊甸园。在这个人造的花园内:“一切就像自然一样组建,富有秩序,并且亲密无间。”如果花园是以模仿自然而建造的话,那么府邸便是马维尔心中对自然意象的想象:茂盛的草地、不同品种的花儿、两棵足够让人休憩的大树和清澈的溪水。这些本属于自然的产物都出现在府邸的花园中,写出了人造空间下诗人对自然的向往。
在《割草人斥花园》中,马维尔通过割草人阐发了对花园内外不同的看法。马维尔笔下的割草人厌恶花园是因为他爱自然的草地。在他看来花园就是人造的围场,而草地在大自然环境下生长则是上帝的馈赠。所以整首诗的情感基调弥漫着对人类的憎恨和对人造花园的不满,并转而由衷地赞颂和拥抱自然旖旎风光的态度。在这首长短交错的古代抒情诗前面部分就有写道:
Where Nature was most plain and pure
He first enclos'd within the Gardens square
A dead and standing pool of Air
And a more luscious Earth for them did knead
大自然的平旷、纯净和生机勃勃与花园的狭小且死气沉沉形成鲜明对比。在诗中,马维尔先描述了铸造的围墙束缚了园子里面的空气的流动,同时,又进一步论证无法自由流动的空气就如同农村中的死池塘和自由流淌的河道的区别。死水池和空气这些意象都表明了割草人对于人造花园的抵触和对大自然自由的向往。割草人斥责花园里混杂的花。那些从异域地区带来的粉色花,在米歇尔看来这些人工花使玫瑰和郁金香“染”上了异味而玷污了它们。割草人斥责这些意象的行为都折射出马维尔对未被修饰的、粗糙的自然的喜爱,而偏爱花园的他进一步将他这种“二态”矛盾集中到花园劳作的割草人的身上。拿着镰刀的割草人,摇身成为花园草地的主导者同时也变成花园里那未经修饰自然草地的破坏者。
二、分裂:割草人的双重身份
割草人这一经典形象在众多古典牧歌中显得十分独特。不仅如此,他以割草人形象为主创作的四部曲在他整体的诗歌中独树一帜。割草人就是马维尔的代言人,是“创造和毁灭双重体”也是占据他的田园诗歌核心的一种矛盾态。在《府邸》《割草人斥花园》和《割草人之歌》中都对割草人这一形象进行了具体的描写。在《府邸》中,“割草人成为这田野的主宰者”。在388节,马维尔将割草人与以色列人进行对比。马维尔笔下的割草人用镰刀割除杂草以此来穿过绿海,他身旁则是被破坏的自然之物。“漫不经心的胜利者在奏乐,在干草堆旁跳舞庆祝胜利”,这里的干草舞和草垛都道出了割草人的另一个身份。用来割草的镰刀就如同死神的镰刀,暗示着割草人对自然所实行的残忍行为。因此原本热爱自然的割草人变成了一位破坏者。生存的需要,他不得不割除花园内自然生长的草地。虽然马维尔在府邸花园中将割草人树立成一个反面的角色,但同时又给予了他一份责任:对人造花园内秩序进行维持。如此一来割草人的身份就处于无尽的矛盾态中。在《割草人斥花园》中,诗人着重写了割草人的内心感受。他痛恨自己对草地的破坏,承认这一举动对他向往自然的心灵造成的不可泯灭的残害。马维尔在诗的首句就借无名割草人之口表达了花园是罪恶的象征,控诉花园里人的罪行:“骄奢的人啊,把自身的罪恶付诸实践,使整个世界跟他一起坠落。”割草人表达了作者的立场即对自然之物的赞颂。这首诗也是他“对纯真的歌颂,表达了歌唱者在捍卫自然的同时反对骄奢的人的罪恶”。在割草人眼中自然是神圣的,映射出诗人“对草地生活的理想化追求。因此,草地的美丽是完美、丰富多样的,花园与其不相称”。所以,这一位花园秩序维持者即使成为草地的主导者也永远都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规整的花园将他从幻想的伊甸园中拉回现实,故他只能吟唱出自己心中所想的理想世界:伴有野花和植物的自然植物世界。同样割草人系列中的另一首诗《割草人之歌》也能窥探到割草人心中简单纯真的自然。诗人从一个类似孩童的角度展现了草地给他带来的舒畅和快乐。然而,给他带来希望和安逸的纯真绿色草地同时也即将被他自己亲手毁灭:“花,草地,我和所有的人会在一个共同的废墟中倒下。”对于割草人而言,他眼中的自然带有野性之美和一种原始的冲动,而花园中“不寻常混合交错的植被”与之相比就失去了他数次描绘的“狂野而芬芳的纯真”。作为偏爱花园的十七世纪“重要的花园诗人”,他的割草人成为中介者在自然和花园的交点内徘徊。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反复交织使他内心矛盾不断。以草地为生的他有着两种身份,在自然的热爱者和对其破坏者之间不断切换。这一矛盾容易造成原本自我的迷失以及与自然间的疏离,而突破这一矛盾的关键所在需要诗人在对秩序花园偏爱和对野性自然纯净的爱中进行调和,从两者中寻找到心灵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