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淑婷
内容摘要:《奥赛罗》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经典著作之一,讲述了一个关于嫉妒和诱惑,爱恨和毁灭的悲剧故事,其中所体现的悲剧内涵意蕴深刻,极具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莎士比亚在《奥赛罗》中塑造了一系列生动真实、大放异彩的文学形象,尤其是奥赛罗性格特征的复杂性,为人物注入了深刻而饱满的灵魂,震撼拷问着每一位读者的心。从人物的冲突和矛盾抽丝剥茧地探寻奥赛罗性格的多层二重性,旨在深入认识人物和作品背后更为丰富的时代内涵和艺术魅力。
关键词:《奥赛罗》 奥赛罗 人物性格 二重性
《奥赛罗》是一出关于奥赛罗和苔丝狄蒙娜的爱情悲剧,也是一出反映人性显在或潜在的脆弱邪恶的性格悲剧,更是一出时代背景下由极端的社会风气而引发的不可避免的社会悲剧。如果从最直观的爱情悲剧出发,我们可以发现从甜蜜美好的爱情到沉重悲恸的悲剧的骤变,其根本原因并不在于看似错误的爱情本身,而在于人物性格的弱点,[1]以及由性格缺陷影射出的邪恶阴暗的社会环境。而其中奥赛罗身上充满着矛盾冲突的人物性格,是催发这个悲剧的根本原因之一。笔者试析奥赛罗人物性格的多层二重性,旨在对这场浩劫有更进一步的理解和体会。
一.勇敢坦率的黑皮肤下流淌着自卑脆弱的血液
奥赛罗是一位骁勇善战、充满智慧、赫赫有名的威尼斯战将,也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摩尔人。即使立下了赫赫战功,还是没能彻底改变白人主流社会对异族人的成见和非议。不过最起码在表面上,奥赛罗仍旧展示着爽朗自信的模样来面对他人的控诉:“我是高贵的祖先的后裔,我有充分的资格,享受我目前所得到的值得骄傲的幸运”值得思考的是,奥赛罗真如话语里展现的那般自信吗?未必。既定的种族歧视已经深入每一个所谓“上等”的白人的思想观念里,甚至就连黑人们自己都囿于传统观念中,奥赛罗其实也是其中一员,不然何必一再强调自己的祖先也“高贵”,自己“有充分的资格”呢?而且,还有没有可能,就连表面的那份勇敢作战的坚定勇气也只是用来掩饰甚至尝试摆脱自己卑弱心理的工具呢?或许他想要靠这份勇猛所带来的名誉取得他人真正的认同来抹去自己精神深处的卑弱敏感。[2]但很遗憾,勃拉班修凶恶的控诉已经充分说明摩尔人被他们完全接纳是不可能的,甚至即使是奥赛罗自己的内心都不能完全脱离自卑和怯弱。比如当奥赛罗被伊阿古告知凯西奥和苔丝德蒙娜之间有奸情时,他的自卑想法便立马显现出来,认为自己“生得黑丑”、“年纪老”、“缺少卡西奥的温柔风雅”。所以奥赛罗血液深处的卑弱敏感也会伴随着勇猛豪迈的外显性格而一直存在与于轻易触不到的内心角落,这是奥赛罗性格中的第一层二重性。
二.“文化乞丐”和“斗争英雄”的双重形象
很多学者在分析奥赛罗时都提到了他一直在竭力追求威尼斯白人主流世界的文化认同。如前所述,奥赛罗和白人们之间有着种族、阶级、身份上的巨大的鸿沟。鸿沟这端的奥赛罗灵魂深处有着自卑脆弱的因子,为了能够跨越这道鸿沟,真正融入主流文化社会,为了他人看待自己乃至其他异族人时能够抛开固有的成见,他总是给自己和他人不断的明示或暗示,一直在付出不懈的努力。比如他要刻意强调自己“高贵的祖先”,展示出十足的自信,渴望白人主流社会能接收到这种暗示,让它包容接纳这个与他们身份地位差距悬殊的异族人。再比如他和苔丝狄蒙娜的婚姻,如果与高贵的白人少女结婚都能够被接受,那不就是自己被白人世界真正接纳的最好证明吗?于是他勇猛作战,修养道德,培养自己的聪明才智,他要让自己除了身份和地位,在其它任何方面都能够与苔丝狄蒙娜相配,以此来寻求文化认同。[3]可以说奥赛罗的内心深处一直住着一个卑微求同的“文化乞丐”,乞求被所谓的主流世界包容和接纳。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文化乞丐”却也在进行着顽强的文化斗争,与社会环境中的邪恶势力进行着搏斗。奥赛罗的特殊身份让他在白人的世界的格格不入,而他身上又确确实实存在着诸多美好的品质,个人的阴暗面与社会的邪恶势力和作着英勇无畏的斗争,代表着社会先进的正能量。虽然由于敌人的强大和自身的种种原因,奥赛罗成了伊阿古为代表的邪恶势力的牺牲品,但称他为“斗争英雄”也是无可厚非的。其性格的第二层二重性便又在这里得以体现,奥赛罗作为“文化乞丐”进行卑微的文化乞求和认同的同时,又以“斗争英雄”的身份在积极地进行着文化斗争。
三.深爱与自私并存的恋爱心理
在探讨分析奥赛罗和苔丝狄蒙娜的爱情悲剧的时候,我们总是惯于追问这样的问题:奥赛罗真的爱苔丝狄蒙娜吗?但一场感情从来不能只是简单地用“爱”或“不爱”一以概之,这会瞬间削弱人物和作品的情感厚度。所以奥赛罗是否真的爱苔丝狄蒙娜,也不能用单调武断地用“真爱”或“虚情假意”来回答。
奥赛罗无疑是深情地爱着苔丝狄蒙娜的,否则在决心杀死苔丝狄蒙娜时一向果敢决绝的他不会犹豫踌躇起来。“她的心思才智,又是这样敏慧多能!”“而且她的性格又是这样的温柔”“可惜!啊!伊阿古!伊阿古!太可惜啦!”我们能够看出在那样一个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明苔丝狄蒙娜确实不贞的情况下,狂躁冲动、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奥赛罗还能留存有恋恋不舍的情感,说明奥赛罗对苔丝狄蒙娜还是确有深情的。或许我们也可以合理地进行推测,奥赛罗这种嫉妒到发狂的心理感受,也有可能是因为过于深情地爱着苔丝狄蒙娜,以至于不能忍受自己心目中最深爱的、最在乎的圣洁的天使竟会背叛自己,那么他的敏感多疑、轻信嫉妒和狂躁冲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奥赛罗对苔丝狄蒙娜的情感正如他的性格一样也具有二重性,深爱的一面固然存在,但这段爱恋本身不纯粹的一面也伴随着奥赛罗在恋爱和婚姻中的自私而固执地显现出来。奥赛罗对苔丝狄蒙娜的情感并不是完全纯粹的,其中掺杂了太多其它的因素,也许有被苔丝狄蒙娜的美貌和完美迷了心窍,失了神智;也许有被天使般的白人美少女倾慕所带来的自尊心上的满足感;也许还有想通过这段爱恋和婚姻使自己在白人主流社会拥有平等受尊重的身份地位。所以苔丝狄蒙娜对于奥赛罗自己来说,不仅仅关乎爱情,更关乎他最渴求的身份认同,是一种从种族到人格的肯定。因而当他得知苔丝狄蒙娜“背叛”他时,他也不仅仅感到自己只是被爱情背叛了,更像是被白人主流社会判了死刑,他所付出的一切奋斗,军功、德行、智谋、名誉都付之一炬了,所以在得知妻子的“背叛”后,发出了这样的悲怆绝望的呼号:“啊!从今以后,永别了,宁静的心绪!永别了,平和的幸福!永别了,威武的大军、激发壮志的战争!啊,永别了!永别了,长嘶的骏马、锐利的号角、惊魂的鼙鼓、刺耳的横笛、庄严的大旗和一切战阵上的威仪!还有你,杀人的巨炮啊,你的残暴的喉管里模仿着天神乔武的怒吼,永别了!奥赛罗的事业已经完毕。”因此,与其说奥赛罗爱的是苔丝狄蒙娜,不如说他爱的是自己的人格,渴望得到名誉和尊重,渴望事业的成功。[4]在这些精神和观念的满足面前,爱情的排位自然就低了下去,因而奥赛罗对苔丝狄蒙娜的这份爱明显地带有私信而显得不那么高贵坚毅了。奥赛罗自私的恋爱心理还体现在他的轻信嫉妒上。对于这个爱情悲剧,我们还应该提出来的一个问题应该是:为什么奥赛罗即使轻信伊阿古也不愿试着去信任苔丝狄蒙娜?当然这其中有伊阿古源源不断的邪恶观念的灌输和本身嫉妒因子的作祟,但我们还能看到,奥赛罗心中对于女性其实仍怀着一种不甚认可甚至轻视的态度,所以当“极有可能不贞”的苔丝狄蒙娜和“诚实正直”的伊阿古的陈述相矛盾时,受追求理想、名誉至上的潜意识支配,奥赛罗最终选择相信了伊阿古。当然这也不能全归责于奥赛罗,当时女性地位低下的观念和种族歧视观念一样早已深入人心,甚至连苔丝狄蒙娜和埃米莉亚自己也困于这样的观念而不自知。(苔丝狄蒙娜对奥赛罗的绝对顺从除了来源于对他的倾慕,更源自妻子需要顺从丈夫的传统观念;埃米莉亚甚至表示为了丈夫的名权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贞操)所以奥赛罗对女性地位的低认可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既然他都能够争取自己和白人地位的独立平等,那为什么不能出于哪怕一点点的爱意或者同理心,关注到苔丝狄蒙娜在女性地位方面的同样的需求呢?为何不能将哪怕一丝丝深情化为对苔丝狄蒙娜人格的信任和尊重呢?他自始至终没有这样做。因此奥赛罗深爱和自私的二重性恋爱心理共同导致了人性和理想的湮灭,催生了悲剧的结局,实在可悲!
苔丝狄蒙娜的死和真相让他醒悟过来自己的所犯下的罪孽,于是毅然决定赴死赎罪,向所有他曾经误解的、错怪的、毁灭的人和事忏悔。客观看来,这是个庞大的悲剧,但对于奥赛罗来说,这样英勇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忏悔方式了。
英勇无畏的奥赛罗始终在为人文主义理想努力奋斗,他想获得認可,想获得独立平等的主流社会地位。但体内流淌着的低贱的血液是他卑弱无奈的根源,所以他必须更坚韧地付出,爱情对他来说是一个栖息所,但绝不是终点,他有更坚定的人文主义理想追求。他将脆弱的性格深埋于心底,却仍能被心怀不轨的伊阿古刺激挑拨,为了追求所谓的美好的理想,却最终走上了悲剧的道路。莎士比亚笔下的奥赛罗实在太过经典,太过真实,看似两种极端对立的性格竟也如此固执地依附于人性之上,人性的复杂和矛盾在这个可悲又可怜的摩尔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了。莎士比亚通过这样一个英雄人物的矛盾性格和悲剧命运,倾吐着他对人们完全脱离思想精神束缚后所产生的极端现象和社会悲剧的思考,期望人们也能在对复杂矛盾的社会和人性思考过后,吸取历史的教训,避免让悲剧再次成为现实。
参考文献
[1]彭家海;孔霞.《奥赛罗》中的创伤与悲剧解读[J].戏剧之家(上半月),2014,(06):78-79.
[2]傅光明.《奥赛罗》:美善与邪恶的战场[J].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17,(02):87-105.
[3]林荔敏;龚静.黑人性神话视阈下《奥赛罗》悲剧成因的再读[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8,33(01):27-34+57.
[4]袁素华.爱情不能承受之重:奥赛罗的悲剧[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05):178-179.
(作者单位:湖州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