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砚
(中国风景名胜区协会,北京 100044)
湖北神农架世界自然遗产地因满足世界遗产标准(ix)和标准(x),在2016年第40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针对此列入项目,世界遗产委员会在决议40 COM 8B.7中提出,要求缔约国(中国)“继续通过野生动物通道、走廊和栖息地组合等有利于野生动物迁徙的一系列措施来增强提名地核心栖息地区域之间的生态连接性”,“将对提名地的生态完整性至关重要的野生动物走廊和栖息地踏脚石等区域的法律保护提高到自然保护区级别,并考虑将来把这些区域拓展进遗产地范围内”[1]。此外,世界自然遗产咨询评估机构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在《IUCN世界遗产展望2(2017)》关于神农架的保护前景评估报告中,也提出了对缔约国执行世界遗产委员会关于拓展生物廊道和栖息地的建议的担忧[2]。
针对世界遗产委员会决议的要求,除研究增强原湖北神农架自然遗产地两片区间连通的可行性外,缔约国(中国)也跨越湖北和重庆的省界限制,从地理边界角度寻求对原遗产地范围的拓展,力求提升遗产地的生态连通性和物种栖息地完整性,以满足咨询评估机构在对原遗产地申报评估时提出的意见。2018年12月,神农架林区政府、湖北省林业厅先后同意重庆市巫山县五里坡通过神农架世界自然遗产地边界细微调整的方式申报世界自然遗产。
2020年1月,《湖北神农架世界遗产地(1509)边界细微调整报告》递交至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2021年7月28日,在中国福州召开的第44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世界遗产委员会正式通过了湖北神农架世界自然遗产地边界细微调整的决议,遗产地正式拓展边界至毗邻的重庆市巫山县五里坡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下文简称“五里坡自然保护区”)。
神农架位于中国地势第二阶梯的东部边缘,是长江和汉水的分水岭,为大巴山脉东段中山地貌,其主体位于湖北省神农架林区境内,范围还涉及湖北兴山县、巴东县、秭归县、房县、竹山县、竹溪县、保康县和重庆巫山县、巫溪县等10个县市[3]。原湖北神农架世界自然遗产地位于湖北省境内,边界与神农架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等保护属性的边界基本一致。遗产地为系列遗产,包含两个片区:位于西侧面积较大的神农顶/巴东片区和位于东侧面积较小的老君山片区,两个片区被同一个缓冲区包围。原遗产地面积73 318 hm2,缓冲区面积41 536 hm2。遗产地范围内包括世界生物圈保护区(人与生物圈计划,MAB)、世界地质公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公园等多个保护地位。
此次边界调整主要针对原遗产地的神农顶/巴东片区,增加了紧邻原遗产地西南侧的重庆市五里坡自然保护区的部分核心区,以及原遗产地和五里坡自然保护区之间相连的部分原遗产地缓冲区。五里坡自然保护区位于重庆市巫山县东北部,地处重庆市与湖北省交界处,东、西、北面分别与湖北省巴东县、神农架林区、重庆市巫溪县相接,地理位置在东 经 109°47'~110°10',北 纬 31°15'~31°29'之间,总面积 35 276.6 hm2,其中包含核心区面积17 323.1 hm2[4]。原遗产地神农顶/巴东片区西南部的森林向西可延伸至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内,受北部秦岭、大巴山的屏障作用,以及海拔落差2 510 m的地形地貌的影响,五里坡自然保护区气候和植被的垂直差异较大,从而形成复杂多样的生态环境[5],保护区内保有神农架重要物种种群及其栖息地和生物廊道(图1)。
图1 湖北神农架原遗产地及边界调整关系图(来源:中国风景名胜区协会,基于湖北神农架遗产地底图)
调整后的新增部分与神农顶/巴东片区的边界直接相连,形成一个面积更大、更完整的神农顶/巴东片区。新增部分包含五里坡自然保护区最核心、最天然的森林地带,是一个受到严格保护的区域,属于IUCN 保护地类别I,与原遗产地保持一致[6]。此外,五里坡自然保护区还拥有重点鸟区(IBA)的保护地位。调整后,遗产地面积增加 6 306 hm2,缓冲区面积增加 3 854 hm2,遗产地新增面积为原遗产地面积的8.6%。调整后的遗产地总面积为79 624 hm2,缓冲区总面积为45 390 hm2(图2)。
图2 湖北神农架遗产地边界细微调整详图(来源:中国风景名胜区协会)
原遗产地按照世界遗产突出普遍价值(OUV)的标准(ix)和标准(x)进行申报。对于这两条世界自然遗产标准,标准(ix)主要强调的是“突出代表了陆地生态系统及动植物群落演变、发展的生态和生理过程[7]”;标准(x)主要强调的是“生物多样性原址保护的最重要的自然栖息地,包括科学和保护角度看,具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濒危物种栖息地[7]”。
此次边界调整将五里坡自然保护区的部分区域纳入遗产地,为神农顶/巴东片区增加了对遗产地生态连通性和完整性至关重要的区域,大大加强了对重要生物廊道和栖息地的保护,使物种能够在湖北的神农架森林、重庆的五里坡自然保护区的喀斯特森林和湿地,以及具有重要植物学意义的大巴山之间自由穿梭,有助于实现未来省界间的基因交流和种群迁徙。此外,边界调整将扩大遗产地的海拔范围,将五里坡自然保护区较低海拔的亚热带常绿石灰岩森林包括在内,除增加重要物种数量外,还为夏季生活在较高海拔地区的物种提供冬季避难所,从而改善物种适应性[6]。
简而言之,此次边界调整提高了遗产地的完整性,从世界遗产标准(ix)和标准(x)两个方面加强了对遗产地突出普遍价值(OUV)的保护。
原神农架世界遗产地属于东方落叶林生物地理省,保存有华中地区现存最大的原始森林,被认为是中国三大生物多样性中心之一[8]。神农架保存有一些古老和孑遗物种,记录了过去3.5亿年间华中地区动植物的生态学和演化过程。原遗产地涵盖11个植被型,拥有包含常绿阔叶林、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落叶阔叶林、针阔混交林、针叶林、灌丛草甸在内的6个梯度的完整的植被垂直带谱,垂直高差达 2 700 m,被认为是具有世界落叶阔叶混交林山地系统中发育最好的植被垂直带谱[3]。原遗产地是北半球常绿和落叶阔叶混交林生态系统的代表,其位于一个优先生态区域(华南温带森林区),为一些具有全球重要意义的物种提供了栖息地、保留了关键的生态系统。
边界调整补充了遗产地的生态系统类型。原遗产地的重要生态类型有常绿阔叶林生态系统、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生态系统、落叶阔叶林生态系统、针阔混交林生态系统、针叶林生态系统、灌丛生态系统、草地生态系统、湿地生态系统、裸岩石质地生态系统和洞穴生态系统[3]。边界调整涉及的五里坡自然保护区拥有亚热带地带性森林及山地垂直带丰富多样的森林生态系统类型,具有极强的亚热带生态系统类型代表性,同样包括常绿阔叶林生态系统、常绿落叶阔叶林生态系统、落叶针叶阔叶混交林生态系统、落叶阔叶林生态系统、针叶林生态系统、常绿灌木生态系统、草甸生态系统、湿地生态系统等生态系统。此外,还补充展示了落叶灌木和山地竹林两种生态系统类型[4]。即在原神农架遗产地的10种生态系统类型中,边界调整涉及的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共展示了其中的8种,此外补充了2种。
边界调整补充了记录植物群落演变发展过程的植被类型。五里坡自然保护区拥有较为显著的植被垂直带谱,植被类型分为5个植被型组、7个植被型和59个群系。边界调整区域涉及的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和原神农架遗产地同样属于暖温带落叶阔叶林向中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的过渡类型。对比边界调整前后遗产地所拥有的植被类型,在原神农架遗产地所包含的植被类型和群系中,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共展示了亚热带针叶林、亚热带高山常绿落叶针阔混交林、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亚热带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亚热带落叶阔叶林、亚热带和热带常绿落叶阔叶灌木林、亚高山常绿阔叶硬叶灌木林、温带禾草和其他草甸中的30种群系,此外还为神农架遗产地增加了7种群系。
边界调整提升了森林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原神农架遗产地与其西部毗邻的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同属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大神农架地区”(Greater Shennongjia Area,GSA)保护区网络,体现出跨越省界限制的森林生态系统保护的共通性。边界调整将五里坡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的森林纳入遗产地的范围内,增加了原遗产地的森林栖息地和重要走廊,也让原遗产地延伸至海拔1 000 m以下的生态系统区域,增加了遗产地的海拔落差。边界调整部分包含了石灰岩森林、高山湿地和低海拔森林等,连同原遗产地进行统一的保护和管理,是对遗产地森林资源整体保护的加强,也是对原遗产地森林生态系统完整性的补充。
原神农架世界遗产地拥有IUCN/SSC一级生境类型6个,包括森林、灌丛、草地、湿地、裸岩区和洞穴[8]。由于独特的地形地貌和气候条件,神农架保存了丰富的古老和孑遗物种,拥有众多珍稀、濒危、特有物种以及落叶木本植物物种,为遗产地所在的生物地理省内的大量特色物种提供了重要栖息地[9]。国际上,神农架是全球植物多样性的重要区域,是植物系统学和园艺学的研究热点地区[3]。
边界调整从科学和保护的角度为原遗产地增加了重要的物种数量及栖息地。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地貌复杂,保护区内无人居住,拥有多种《IUCN红色名录》珍稀、濒危动植物物种[10]以及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植物,物种及栖息地长期受到严格保护,是生物多样性十分丰富的区域。植物物种方面,对比原遗产地的珍稀、濒危植物物种以及落叶木本植物物种列表,边界调整的范围展示了其中6种珍稀濒危植物、1种落叶木本植物物种,同时为原遗产地增加了1种濒危植物物种。动物物种方面,国际鸟盟(BirdLife International)以濒危特有种白冠长尾雉(Syrmaticus reevesii)和稀有种白腹山雕(Aquila fasciata)将边界调整所在的五里坡列为重要鸟区(IBA)。五里坡自然保护区受益于良好的水体生境,为中国大鲵(Andrias davidianus)提供了优质水和栖息地。此外,边界微调还保护了遗产地内濒临灭绝的金丝猴(Rhinopithecus roxellana)的栖息地。对比原遗产地的珍稀、濒危动物物种列表,边界调整的范围展示了其中34种珍稀濒危动物,同时为原遗产地增加了4种国家重点野生保护动物。
边界调整将栖息地范围扩大,增加了原遗产地物种连接大巴山其他地区和临近流域的通道,增强了遗产地的连通性。动植物物种因栖息地面积和类型的增加而拥有了更多被保护的自由活动的空间,使自身应对气候变化、自然灾害的能力提高,种群适应性的增加,提高了遗产地的恢复能力,是对遗产地生物多样性的加强。
在湖北神农架世界自然遗产地边界细微调整被直接批准的同时,世界遗产委员会和咨询评估机构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分别在决议44 COM 8B.50和评估报告中对新遗产地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这些问题将是遗产地管理者在未来的保护与管理工作中需要重视与处理的。
首先是关于继续加强连通性的保护措施。世界遗产委员会提出,“鼓励缔约国继续加强连通性的保护措施,以全面实施40 COM 8B.7号决议,特别是遗产地两个片区之间的联系”①UNESCO.Decision 44 COM 8B.50,WHC/21/44.COM/8B adopted during the 44th sess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mmittee(Fuzhou,2021).[2021-06-18].。此次边界调整为神农顶/巴东片区增加了对遗产地生态连通性和完整性至关重要的区域,虽然改善了神农顶/巴东片区以西的连通性,但由于遗产地还是被分隔为两个片区,边界调整不会改善神农顶/巴东片区与老君山片区的连通性。针对生态连通性问题,原湖北神农架世界自然遗产地的法定管理机构——神农架国家公园管理局根据野生动物生活习性、迁徙规律等,已修建上跨式、下涵式、缓坡式3类25处野生动物通道,供金丝猴等树栖式动物、两栖爬行类动物、食草偶蹄类动物等通行。野生动物通道均在神农架国家公园严格保护区和生态保育区范围内,已受到《神农架国家公园保护条例》的法定保护[11]。未来,进一步研究与建立遗产地两片区间的生态廊道,将更新后的遗产地及其缓冲区纳入中国国家公园。这些可以被考虑的措施,或许会给遗产地连通性的加强带来积极效果。
其次是关于修订、更新遗产地管理规划的问题。世界遗产委员会在决议44 COM 8B.50中针对遗产地管理规划的修订,包括确认其国家公园地位以及如何管理潜在增加的游客量,包括通过现行的旅游总体规划,对缔约国(中国)做出了进一步的要求,修订后的管理规划需要在2022年2月1日前提交①UNESCO.Decision 44 COM 8B.50,WHC/21/44.COM/8B adopted during the 44th session of the World Heritage Committee(Fuzhou,2021).[2021-06-18].。回顾过往,在原遗产地2016年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后,按照决议40 COM 8B.7提出的要求,《神农架国家公园总体规划》于2017年编制并被批复,《神农架国家公园保护条例》于2018年颁布实施[11]。此外,神农架国家公园管理局组织编制了《神农架国家公园总体规划》(2016——2025)并获得批复。《神农架国家公园总体规划》(2016——2025)包含旅游发展规划,明确了如何管理潜在增加的游客量的问题[11]。原遗产地及边界调整部分均属“鄂西渝东毗邻自然保护地联盟”辐射范围,湖北和重庆已构建了区域保护联盟体系,完善了跨省界的协同保护和管理。针对遗产地管理规划的修订,两地可结合自身情况,进行全面的梳理和更新,保障边界调整后可能增加的游客量不会对遗产地突出普遍价值(OUV)产生影响,并认真考虑国家公园与遗产地的范围关系,确保遗产地享有高级别的保护和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