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十月
内容简介:
薄矜初选中了梁远朝成为自己的“救世主”,梁远朝在得知她的企图后,还是动摇了,帮她补习,送她回家。那段时光如骤雨初歇后的暖阳,深深刻在彼此心里。
一切美好在毕业将近时戛然而止,薄矜初不想耽误梁远朝的前程,狠心切断一切联系。
阔别十一年后再相见,梁远朝成了朝今集团高高在上的掌权人,而薄矜初还在同生活撕扯,和自己斗争。
这一次她依旧选择主动出击。
1.我赌他谁也没选
“我和朋友说,逃避抑郁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一个世界,一个以你为王的世界,你所有的幻想都能在里面实现,包括你思念的人。你是我追随了四年的梁远朝,我想你了。”
落款时间是大二夏天。
薄矜初合上日记本,重新把它锁回铁盒,扔到床底。
泛着凉意的绵薄春光溜进女人的卧室,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映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薄矜初为了今天的活动特意化妆了。
昨天晚上有人在群里艾特她,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准备去参加A大校庆了,她刚想回复一个“嗯”时,一则消息跳了出来。
同学A:“听说梁远朝学长会作为杰出校友出席。”
同学B:“真的吗?!”
同学C:“所以我有机会见到男神本人了?!”
同学D:“我告诉你们,男神本人可帅了。哈哈哈,当年他可是经济学院的风云人物。”
同学D:“不对,是整个学校,迷倒万千少女,我差点儿就为了他跨专业考研了,可惜人家后来出国了。”
以梁远朝为中心的话题火热开启,薄矜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刷屏。
群里都是她读研时候的同班同学,半个班的同学都是从外校考进来的,而同学D恰好本科也是在A大念的,自然挑起了这个话题的大梁。
同学D:“我大二那年,是梁学长风头最盛的一年,他比我高一届,正好大三。那会儿学校论坛有个校花比赛,每个年级先选出一位女生。我一个女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都太好看了。”
群里的“潜水怪”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还有本科在A大念的女生:“后来,四个校花接连向男神告白,你们猜他选了谁?”
同学D手速飞快,去学校的论坛扒出了几年前的帖子,把四张照片挂到群里。
薄矜初洗完脸,看着微信界面里,消息还在接二连三地滚动。
八卦是女生的本性,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猜谁的都有,还有打赌的。
薄矜初擦干了手,忽然来了兴致,回了句:“我赌他谁也没选。”
同学D:“你怎么知道?!”
薄矜初问:“真正厉害的猎手一般喜欢射猎什么样的动物?”
凶猛、美艳、能激起人胜负欲的动物。
那四个女生都有一个特点——长相乖巧,毫无锋芒,估计梁远朝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薄矜初没参与后续聊天,退出了群聊。这时同学D发来了私信:“你见过梁学长吗?”
薄矜初回了个问号。两人不熟,她没兴趣多说。
“我在想,如果你本科也在A大念,那么那年选出来的女生里肯定有你!”
薄矜初是一眼迷人醉的长相,特别是她叼烟的样子,就像刀尖擦过红玫瑰。
“说不定,梁远朝会选你。”
这话就欠点儿意思了,薄矜初直接删了对话框。
薄矜初躺在床上,一合眼就是那个男人的身影,十七八岁的梁远朝永远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有一点儿痞帅,还是优秀的学生会主席。
她承认,她又想他了,想看看当初那个阴戾孤寂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临近午夜十二点,薄矜初给宋沉发了条信息,让他明早来接她。
宋沉接到她的时候一脸错愕,他还是第一次见薄矜初化妆,忙不迭调侃:“哟,师姐,今天这么美!”
薄矜初一拍那小子脑袋:“赶紧开车。”
宋沉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薄矜初:“您不是说不去了吗?”
“昨晚想了想,百年校庆,这次错过就要等下辈子了。”薄矜初看着飞速后退的行道树,“下辈子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命能考上A大。”
“可别,您可是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人。”
薄矜初望着窗外,遥想当年,谁能想到她能从三本院校考上重点院校的研究生。
不过就是大三开始没日没夜拼了命地学,才讨了个后来者居上,算不上多大的本事。
薄矜初问他:“你还要继续考博吗?”
宋沉坚决道:“不要!”
“那就来研究所吧,刚好可以继续跟着老师。”
正好遇到红灯,宋沉踩了刹车:“我上回暗示他了,他给我回了句,他不缺研究生了,让我滚去考博。”
“我要辞职了。”
“什么?”
宋沉大为惊愕,半天回不过神,红灯变成了绿灯,后面响起不耐烦的喇叭声。
薄矜初出声提醒:“走了。”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宋沉忍不住问:“为什么?”
“总不能一辈子闷在实验室里吧,你师姐我不是那么甘愿奉献的人。”
薄矜初的硕导陈伯生是A大生物研究所的所长,她是陈伯生的得意门生,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了研究所,跟着陈伯生搞起了生物科研。
作为陈伯生的人,必须奉行“研究大过一切”的原则。
在研究所待了三年,薄矜初每天至少有十二个小时泡在实验室里,陈伯生说过,完不成当天的任务不许离开实验室——无论是谁。
很多时候,她都是凌晨两三点才出研究所大门,连门卫大叔都赞叹:年轻就是好,充滿活力。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哪里是活力,根本就是透支生命。
薄矜初倒也不是扛不住,不过就是眼下有了更好的选择。
宋沉:“这是有人挖了老陈的墙角?”
“不,是我跳槽了。”
“真的是因为这个?”
“假的。”
A大校门口挤满了人,到底是百年校庆,比以往任何一天都热闹。
宋沉找地方停车去了,薄矜初先进去,校园里除了指示牌,还有戴着红色袖标的志愿者,看样子是大一或大二的学生。除了绿化面积更大了,学校几乎没什么变化。礼堂还是老样子,陈旧却别有韵味。
校庆十点开始,第一排的红色座位是给领导和杰出校友的,也是整个礼堂唯一能被聚光灯照亮的一排人。
草草扫过一眼,薄矜初就有预感,那人一定是他。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脊背笔挺,是万里海域中耀眼的灯塔。
庆典的开头是枯燥乏味且极为冗长的欢迎词,等了好一会儿才到贵宾介绍:“下面,让我们掌声欢迎A大的杰出校友、二〇〇八届的学长、朝今集团的CEO梁远朝先生。”
男人解开西装,转身朝着人群微一鞠躬,起身的瞬间,眼神自然瞥过右后方,薄矜初呼吸一滞。
还好,她身处黑暗中,男人没发现他,此刻比她设想的再见多了些紧张,不过仅是一瞬。
庆典有一个环节是颁奖,其中一个获奖者正好是陈伯生。
主持人:“让我们有请陈伯生教授及其研究团队成员一起上台领奖,大家掌声欢迎。”
陈伯生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薄矜初和路迟。
路迟知道今天要上台,特意穿了正装、喷了发胶,和平时实验室里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薄矜初黑色的西装外套里是一条红色的吊带裙,脚上穿着细高跟鞋,披肩长发,耳环闪亮,丝毫不逊于电影节红毯上的女明星。
三人一上台,底下的同学欢呼阵阵,谁能想到秃头教授的团队里竟然是俊男靓女。
陈伯生对着话筒道:“喀喀,后面的同学稍加克制一下,会吓到你们的学长学姐的。”
“大家好,我是陈伯生,旁边两位既是我研究所的团队成员,也是我的学生。大家都看见了,男俊女靓,所以不是搞科研的就一定是秃子或者‘地中海’,哈哈哈……”
“自我介绍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来吧。”陈伯生把位置让给两位后生。
路迟绅士地摆手,示意女士优先。
“大家好,我是薄矜初。”话音未落,贵宾席上低着头的男人骤然抬眸,视线冷热交会,像往冰上淋沸水,寒意一点一点吞噬热气,一秒、两秒、三秒,梁远朝面无表情地垂下头继续刷手机,仿佛前一秒的对视不过是他看手机看累了,抬眼做个放松。
薄矜初重新扬起笑容,说:“陈伯生教授是我的硕导,趁着他还没退休,大家赶紧报考。不过作为过来人,我奉劝在座所有学生物的女生,未来入研究院需谨慎,踏过那道门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拿命换。”
场下一阵爆笑,在众人的印象里,研究所里的女孩子都是不修边幅、死板无趣的,今天这位学姐却与众不同。
后面的陈伯生无奈一笑。
此时,台下有个女生举手问:“学姐,你和后面那个学长是情侣吗?”
薄矜初瞥了一眼贵宾席上的男人,他没反应。
与恋爱有关的话题像一根导火索,场内气氛一触即燃。
薄矜初回答女生:“承蒙学妹看得起,学姐早就过了恋爱的年纪了。”
“哇噢——”
镁光灯衬得薄矜初分外白皙。
女生接着问:“那学姐是结婚了吗?”
薄矜初浅浅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将话筒让给了路迟,这笑容映在学弟学妹眼里,被解读成了矜持羞涩的幸福。
2.我要去你家吹空调
梁远朝盯着手机里的简历信息,轮到他上台发言时才锁上屏。
礼堂后的小树林里,薄矜初侧靠在墙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烟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围墙上,思绪飞远。
刚才A大的杰出校友代表发言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做不到勇往直前,那一定是你在贪恋过去。放下,前进,即可。”
所以,梁远朝放下她了,是吗?
一簇火苗凑近,白色的烟丝一缕一缕往上冒。
金属打火机被扣上,“吧嗒”一声,清脆、响亮。
薄矜初勾唇一笑:“好久不见,梁远朝。”她的唇比方才更红、更艳。
“是挺久了。”
十一年了,久到再不相见,他们都快忘了彼此还活着。
她依稀记得,当初两人撕破脸的那天,梁远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薄矜初,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见,否则,我一定弄死你。”
空气凝固,骤然陷入死寂。
薄矜初手上的一长截烟灰掉落,恰好落在男人的黑色皮鞋上,他没反应,她也没动,直到路迟的电话进来:“人呢?”
“出来透透气。”
“老陈喊你。”要不是陈伯生逼他打电话,他才不会自讨没趣。
路迟:“教授说,你不回来,辞职信他不签字。”
薄矜初才不吃这一套:“那你告诉他,我要结婚去了,那辞职信他不签也得签。”
还没等路迟震惊,她就挂了电话,烟蒂被她摁在水泥墙上,留下一坨脏迹,她转身欲走。
梁远朝两步跨到她身前,半转过身问:“你从研究所辞职,就是为了进朝今?”
他早上一出门就收到了傅钦的信息,说今天人事部收到一封简历,有人想面试总经理秘书的职位。傅钦把简历传给他看,他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是薄矜初。
阔别十一年再相见,两人比想象中更为平静。
“怎么?梁总裁是打算公报私仇?”
“没兴趣。”梁远朝紧盯着她,“我就是好奇朝今的总经理哪点吸引你。”肯让她放弃研究所的高薪工作,跑去朝今当一个文秘。
她笑了,媚眼盈盈:“錢啊,指不定那总经理看上我的颜值,趁着没到三十岁,还想再吃几年青春饭。”说完,薄矜初就走了,红色的裙边磨着白嫩的脚踝,高跟鞋发出有节律的声响。
梁远朝下颌紧绷,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烦躁感。
晚上,傅钦给梁远朝打电话,谈到了早上那个女人的简历。
梁远朝:“拒绝。”
“这样的履历不多了。”三本升重点名校,还有国家高级研究所三年的工作经验,说明此人可塑性极强。
梁远朝:“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我明天让人事部发回绝邮件。不过看她的简历,能力应该不差,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那么想要?我不缺秘书了,我有助理。”
“薄矜初,我记得她。”
在那个没什么零花钱的少年时代,害他输了五块钱的女人。
傅钦抿了口茶,嗓音湿润,语气中带了几分劝说:“你一直拒绝陈雅怡,不就是为了等她吗?”
对面无声,电话被挂断。
梁远朝在电脑上打开傅钦早上发来的邮件,里面是薄矜初的简历。
“二十七岁,女,未婚,本科B大独立学院,研究生A大……”
“未婚”两个字莫名被放大。
她不是说要去结婚了吗?结婚对象是谁?
梁远朝看着女人的蓝底免冠照,声音渗着冷意:“薄矜初,我们来日方长。”
那晚,云层一点一点吞噬月牙,薄矜初和梁远朝皆梦回从前。
一个眉头紧锁,一个眼角含泪。
二〇〇七年夏天,陈楚生拿下了《快乐男声》的全国总冠军。
网上一片喧闹,薄矜初坐在老式电脑前逛贴吧,头顶的风扇呼呼作响。
舒心——薄矜初的妈妈出去搓麻将了,交代薄矜初饭菜热在锅里,等会儿她爸回来可以直接吃。
一直到下午一点,薄远才回来,薄矜初听见摩托车熄火的声音,从窗户探头出去喊:“爸,你今天好晚。”
薄远:“工地上还有点儿活没干完。”
男人一進门,薄矜初就感受到一股热浪混着水泥味扑面而来。
“爸,饭菜在锅里,我去帮你盛。”
薄远摆摆手,从工作服里掏出十元钱递给她:“我自己来,你去街头买个西瓜,记得挑个冰一点儿的。”
“好。”
薄矜初踩着自行车出去了,十分钟的路程,她快被晒炸了,刺眼的光照得人晕乎乎的。水果摊边,少女无力的声音响起:“老板,来一个冰镇西瓜。”
“冰的没了。”
“啊?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不多冰一些?”
“不是我冰得少,你看,我这冰柜就这么大,最后一个被前面那个小伙子买走了。”
薄矜初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
纵使少年再高,影子也被当空烈日压缩成一小团。
少年没走远,她能清晰地看见他手上提着的白色塑料袋在滴水。
老板一边往冰柜里放西瓜,一边问:“小姑娘,不冰的你还要吗?”
她的视线黏在远去的少年身上:“不要了。”
她非冰西瓜不可。
一个小小的水果摊将这一片居民区隔成两半,一个前街,一个后街,表面只差一个字,实际上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前街是小区房,好几个小区连在一起,这几年房价飙升,谁都想在这里拥有一套房。前街住的不是做生意的有钱人就是国家公务人员。
水果摊的后面是后街,一个坐落在城市中,却和城市氛围沾不上一点儿边的市井之地。早晨和傍晚会听见各种吆喝声,大街小巷不乏乱丢垃圾的人,街坊邻居不仅认识,还能知道你家上个月用了多少度电。
少年往前街走去,薄矜初蹬着自行车追上去,猛地一个右转加前刹,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吱声,在脏灰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黑印,车堪堪停在少年面前。
少年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绕过女生的车头继续向前。
“喂!”薄矜初喊了一声,少年脚步未停。
“梁远朝!”薄矜初认得他,南城十三中长得最合她心意的男生,还是个学霸。
“有事?”在燥热弥漫的夏季,少年的声音像极了深山里的清泉,在薄矜初的心尖汩汩流淌。
热风扬起少女的碎发,一个对视扰乱了她的心思。
“我想去你家吹空调。”
“……”
前街的小区大部分都安了空调,后街人还在“呼啦呼啦”地吹电扇。
梁远朝:“我们认识?”
薄矜初很热,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冒火,穿着纯白短袖的少年却没冒一点儿汗。
还没等薄矜初回答,梁远朝拎着西瓜转身往家走去。
薄矜初放下自行车追上去,热汗黏腻的手抓住少年紧实的手臂,冰凉感像一道电流,瞬时钻入薄矜初体内,传遍她全身——他身上好凉。
梁远朝侧过头,看见女生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神色一沉,声音比手臂还冷:“放开。”
那时候的梁远朝差不多一米八,而薄矜初只有一米六。
少女仰头说:“梁远朝,我要去你家吹空调。”
梁远朝一个用力,把薄矜初推到墙边,一只手撑在她头侧,少年的脸在薄矜初眼前逐渐放大。两人视线相撞,梁远朝墨色的瞳孔散着寒气。
薄矜初心脏一紧,身后是粗糙的墙壁,凹凸不平的水泥粒像万只小虫,抓挠着她的脊梁骨。
沉默片刻,梁远朝发出警告:“识相的话,滚远点儿。”
啧,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了,还这么不解风情。
薄矜初也不是好欺负的,截过少年另一只手里的西瓜放进车篮,逃命似的踩着自行车跑了,脚速都赶不上脚踏板的转速。
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梁远朝追上来把她撂在地上打。
梁远朝看着女孩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掀了掀眼皮,还以为她有多大胆。
夏天蚊子多,薄矜初坐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地喷花露水,气味重得刺鼻,可是家里没有空调,屋里热得无法待。直到太阳落山,夜幕四合,她才搬了椅子回屋。
软到凹陷的席梦思上,少女修长白皙的腿随性地翘着,屋外万家灯火,热闹得很。
薄矜初虽不是个安静的人,却不喜热闹,她从小就在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前街的小区里,每天被轿车接送。
薄远是个包工头,不是不会赚钱,就是爱赌,每次赚来的钱都在牌桌上送出去了。舒心也是,打麻将成瘾,一上班就头晕,一上麻将桌就来劲。
两人虽然不着家,但对孩子挺好,总是让她穿得比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好,给她吃大鱼大肉,甚至在年初给她买了台电脑——那会儿,薄矜初家是后街第一个装电脑的。
薄矜初一抱怨,她妈就会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吃得比他们好,穿得比他们好,要什么有什么,还成天叽叽歪歪。”
她确实比周围的小孩过得舒坦,零花钱也比他们多,过得比他们自在。
但这些根本就不是父母赚的,全是他们借的。
薄矜初三岁那年,薄远去了一次赌场,借来的十万元现金一夜输光了,从此薄家过上了负债的生活。
赌博就是一场深渊乱斗,里面是一群不怕死的豺狼野兽,企图靠歪门邪道发家致富。
从薄矜初懂事开始,薄远和舒心就教导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知晓劳有所得。只是,作为孩子第一任老师的他们并没有以身作则。
深夜十二点,薄矜初刚有睡意,就被争吵声惊醒:“你要我说几回,别去打牌!每次一定要输完了才肯回家,趴在赌桌上,拉都拉不动。”
男人指着女人叱骂:“你这女人就是这样,我赢钱的时候你很高兴,输了你就这副样子,打牌本来就是有输有赢,哪可能每回都赢钱!”
舒心也火了:“不赌会死是不是?我真是想不明白,早上六点去工地,下午五点才回来,要我说回家倒头就睡了,还会有心思出去打牌?太阳底下晒回来的钱,就是喜欢拿去白送给别人是不是?”
薄远一捶桌子:“说够了没有!別说得好像你从来不赌一样,你又比我好多少?”
舒心冷不防说了句:“轻点儿,别把女儿吵醒了。”
薄矜初这十几年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关上方才小心翼翼打开的房门,在三十度高温的屋里把头蒙进被子里,将一墙之外的声音死死隔绝。
第二天上学,她迟到了。
梁远朝是南城十三中的学生会会长,今天正好是他当值。
3.梁朝远,救我
路上,薄矜初一边抬手看表一边狂踩自行车,今天是周一,她绝对不能迟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八点零五分的时候,学校大门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谁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刚下车就发现围墙角那儿有几个男生准备翻墙进去。
见几个男生麻溜地翻了进去,她也动了心思。
幸好围墙不高,她借着自行车的后座,稍一使力就爬上去了。正准备跳下去时,她眼前闪过一抹翠绿色,接着是“咝咝咝”的声音。
薄矜初手脚冰凉,前面的棕色树干上攀附着一条蛇,约莫一米长,蛇身缠着枝干,蛇头对准薄矜初一圈一圈地晃,薄矜初咽了口口水,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准备今天坐在围墙上上课吗?”梁远朝双手插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薄矜初管不了那么多,蛇头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她上半身一直往后仰 :“救我。”
她不敢说太大声,生怕惊扰了前面这条“大爷”。
“梁远朝,救我,有蛇。”她手抖得撑不住墙头。
周围没有工具,跑去叫人也来不及,耳边突然扬起一阵风,男生已经翻过围墙跳出去了。
“梁远朝,有蛇!你不救我,自己跑了,我做鬼都……啊——救命——”
她失去重心,被人从墙外扯了下去,摔进一个凉意缠绕的怀抱,被压的人身子一僵。
薄矜初心有余悸,赶紧回头,那蛇还挂在先前的树上朝着她吐舌,她冷不丁浑身一抖。
“不打算起来吗?”男生表情不好。
薄矜初迅速起身,梁远朝迈着大步走了。
一想起刚才的画面,薄矜初就觉得毛骨悚然,麻溜地拖上自行车跑了。她最怕的动物就是蛇,她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候就是遇到蛇。
高三九班,梁远朝到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结束了。
同桌顺嘴问了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嗯。”
“有事?”
“没。”
“你手怎么了?”
“彭周,你是小媳妇吗?”梁远朝抄起桌上刚买的冰水闷了一口。
“你的手没事吧?”
先前光顾着救薄矜初,忘了她的自行车停在旁边,人倒下去的时候自行车也被撞倒了,梁远朝的手正好蹭到脚踏板。
薄矜初的自行车有些年头了,脚踏板快被她踩烂了,塑料破开的地方正好划伤了他的手臂,留下一道五六厘米长的血痕。
“没事。”
“你不会跟人打架了吧。”
“没有。”梁远朝就算要打架,也不用亲自动手。只是时运不济,碰到一个神经病而已。
忽然有个胖男生喊 :“哟哟哟,你们知道今天迟到罚跑的人有谁吗?”
“谁?”
“高二那个长得巨妖艳的妹子。”
“薄矜初?”
“对对对,就是她。嘿嘿,咱要不要过去看看?”
胖男生被同伴猛地一拍后脑勺:“就你还想老牛吃嫩草呢?醒醒。”
“去你的,有漂亮妹子你不心动?嘿嘿,要是天天都有漂亮小学妹迟到,我以后赖也要赖在校门外等上几分钟。”
周围的男生里,只有梁远朝没参与话题。
胖男生凑过去问他:“梁远朝,你认识高二的薄矜初吗?”
“不认识。”
胖男生的肥手撑在梁远朝的桌前:“那女生长得可好看了,就是听说脾气不好,难处。”
“哎,有兴趣吗?”胖男生在问梁远朝。
“没兴趣。”
“你没兴趣不打紧,要不,你去帮哥几个要个手机号?”
梁远朝抬眸,神色晦暗不明,轻飘飘的两个字吐在胖男生脸上:“滚开。”
那年上学还是划片上的,所以十三中里有学霸,也有混混,胖男生就是混混中的一个。
“呸,给我等着。”胖男生朝着梁远朝的后背恶心地啐了口痰,还把他桌上的水瓶扫到地上。
一个是不好惹的学霸,一个是无厘头的混混,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高二开学没多久,班上进行班委换届,每个职位都要重新推选、投票。
班主任王仁成为此专门开了一次班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以往的班委在过去的一年里工作表现不错,人气高涨,大家都希望他们继续担任,只有纪律委员提出来自己不愿意连任,最后变成了纪律委员的竞选。
王仁成问了三遍,都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薄矜初。”王仁成忽然点到她,“你有兴趣吗?”
薄矜初半晌才反应过来,抬头冷冷地回了个“没有”。
前面有个女生一直想竞选,奈何不好意思上去,眼下看老师点到薄矜初,她心里有些不爽,阴阳怪气地说:“高傲给谁看?谁不知道她空有一副皮囊,花瓶。”
薄矜初懒得理她。
王仁成:“那就薄矜初了。”
刚才那个女生拍案而起:“凭什么?选她都不需要全班投票的吗?”
王仁成板着脸:“我刚才是不是问过你们了,既然没有人愿意,那就我来点。”
见王仁成动怒,女生讪讪地坐下。
薄矜初呆坐着,视线停留在课桌上:“我不当。”
班上的同学一脸蒙,不就是个纪律委员吗?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
“你这个学期迟到不止一次了,我希望你作为纪律委员以身作则。”无形的警告最为致命。纪律委员换成薄矜初这事就这样敲定了,就算还有其他声音,王仁成皆选择了无视。
教室布局为单人座,薄矜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墙边的位置,快下课的时候,王仁成突然走到她身旁,挂在裤腰带上的钥匙串碰到她裸露的手臂,冰凉,令人窒息。
薄矜初微微一颤,屁股使劲儿往右边的墙壁挪。
“来办公室一趟,给你讲一下工作。”
“不去。”
薄矜初話一出,稀稀拉拉有几个同学看过来,纷纷在心里给薄矜初竖起了大拇指。
好一个巾帼英雄,敢和班主任叫嚣,佩服。
“快点儿。”王仁成用肥厚糙黄的手掌虚拢着她的右肩,班上人没注意到。
王仁成弯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个纪律委员是顾绵想让你当的,可不是我。”
薄矜初立马起立,踹开身后的凳子走出去。
薄矜初向来特立独行,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这是所有七班人对她的印象。
她和班上同学的交往仅限于必要交流,绝不深交,所以她没有朋友,平时独来独往,偶尔会有几个男生贴上去跟她一起,她也不排斥。
薄矜初每次跟王仁成对着干,王仁成也不生气。
流言蜚语以光速四下散播,至于事实,只有当事人知道。
下期预告:
梁远朝走近她,眸光藏刀:“我梁远朝睚眦必报。”
多年后的失眠夜,薄矜初还是忘不了梁远朝那双嗜血般的眸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吸干她的血,但依然让她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