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话

左子扬

记者：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你曾经有过一段很灰暗的时光，当时为什么会这样？

小闹：感觉对自己很失望，学习学不好，唯一擅长的打游戏，父母也不支持，就感觉自己没用，什么用也没有，就对明天丧失了希望。

小闹

记者：能聊聊你和游戏的渊源吗？

小闹：小的时候，最开始打的是CF手游，那个时候打到过最高段位。后来因为学习，就没怎么再玩手机了。在加拿大留学的时候，开始玩《王牌战士》，玩的时间也挺久，段位也很高。后来《王牌战士》凉了之后，同学就带着我打CODM。我是台服S3赛季开始打的，那个时候一边玩一边看直播学技术，当时也没几个主播播这个游戏。第一个赛季只打到大师段位，还是主播带上来的，后来自己打的多了，慢慢技术和分数也都提上来了。打这个游戏让我认识了很多朋友，都是CDOM圈里的朋友，从台服一直打到国服。

记者：什么时候开始萌生了打职业的念头？

小闹：到加拿大没多久，打《王牌战士》的时候，其实就有了想打职业的想法。当时觉得自己FPS游戏打得不错，也一直很羡慕职业选手和主播，就一直有想试一试的想法。到后来，CODM打到了顶尖，就有了打职业的想法。

记者：怎么跟父母说的打职业这件事？

小闹：我最开始是跟我妈说的这个事，然后我妈说让我叫上我爸一起谈。那个时候，我是从北京转学回鲅鱼圈，特别不适应，上课很烦，学不进去。那个时候就在家里打游戏，游戏越打越强。我就跟我妈说我不想学了，想去打职业。最开始我爸妈都很反对，所以当时关系也挺崩的，闹得不太愉快。

记者：你会觉得是疫情影响了你对未来的规划吗？

小闹：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也有主播的影响。我很羡慕他们有很多人关注，有名气，还能给人带来快乐。

记者：你对你父亲的认知是什么样的？

小闹：我爸是那种会去想很多的人，因为他一直当老板，所以以前会经常说我这样就是对的，你就要听我的去这样做。对我来说，我觉得他以前不太会跟我相处。但是从他开始去了解电竞这个事开始，我其实发现他有很多改变，他愿意接受我、理解我。

记者：你平时是怎么和父母相处的？

小闹：我一直都是那种，我不喜欢家里面总吵总闹矛盾这些，所以我一直就是说能不吵就不吵，如果说话到一定矛盾了，我就不说话了，就让他们先说把火泻完了，然后这事就能过去了，但是解决一直没怎么解决，这种方式就得不到解决，所以就一直这么耗着，沟通也一直很少。但是我爸转变了之后，我是更愿意去跟他沟通，聊聊电竞方面的话题。然后平时他找我聊天，我也会说的更多，比之前敷衍那几句多一点。

记者：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你曾经有过一段很灰暗的时光，当时为什么会这样？

小闹：感觉对自己很失望，学习学不好，唯一擅长的打游戏，父母也不支持，就感觉自己没用，什么用也没有，就对明天丧失了希望。

记者：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不支持你打电竞吗？

小闹：我后来知道了，她就是担心我身体。但其实我能管好自己，我去加拿大一年，她也没管过我，我不照样也正常的回来了。现在他就过度的关心我，关心我身体，觉得打电竞天天坐着身体肯定会怎么怎么样，但我其实知道怎么去管理自己，怎么保持身体健康。

记者：你会清楚的知道，做职业选手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吗？

小闹：打电竞的话，主要是要出成績，你要知道你打电竞的目的是什么，初衷是什么。如果你初衷是为了钱，那肯定打不到最高的。如果你初衷为了赢拿冠军，就是说打出世界打出名堂这种，这肯定是最重要的。

还有你要知道什么对你不好，什么对你电竞事业会不好，然后什么会对你这个人的身体不好。其实打电竞是很看身体的，什么反应，手的灵活度，脑子想的东西，考量的很多，你要知道什么会让你这些技术变差。

记者：你怎么看待打职业和念书这两件事？

小闹：我对读书确实不感兴趣，对学校教的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我也能读，只要给我一个好的环境，就像北京那样，北京我就能读进去，然后在老家这边我读不进去，环境什么都不好。真的说要我读书我也能读，就是给我个好环境就可以了。

打不好再回去，感觉更像是一种妥协。因为我对学习不感兴趣，我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只要是我感兴趣的东西，我一定会努力尽力把它做好的。

小闹爸爸

记者：能和我大致讲讲从小闹回国之后都经历了哪些阶段吗？

小闹爸爸：2020年10月份，因为学籍在辽宁省，他不得不在初三从北京转学过去，所以刚回国没几个月就又与我分开了，实际上我和他，还有她妈妈，都是不情愿这样安排的。现在来看此事的安排，我是非常后悔当初这个决定的。

12月份他提出来打电竞是他的梦想，实际上在辽宁那边入学差不多刚一个月就发现了各种不适应和压力，使得他觉得打电竞才能证明自己，不想再学习，其实是不想在辽宁这边学习，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在12月份到2月份之间，我和小闹几次来回沟通，心理战感情战，甚至到了断绝父子关系等等的话都说过，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学不下去了，电竞也打不好，活着都没意义了。主要原因是我限制他使用手机的时间，导致他打电竞时间过少，打不出成绩，这样他学习也不专心，恶性循环。于是她妈妈带着他去海南度假休息一下。这期间也通过网络媒体文章联络到了成都梦之翼俱乐部的侯旭老师，他和孩子通过电话沟通后，我和孩子妈妈也通过侯老师沟通了解了电竞行业的情况，答应孩子在暑假期间去成都参加侯老师这的电竞训练，如果打的好给推荐俱乐部。孩子同意继续学习，我也同意请家教老师来一对一补课。

在孩子出现这样的状况后，我开始了解他玩的电竞游戏和他喜欢的俱乐部，还有我安装了虎牙直播，也和他一起看CODM电竞直播，这是我第一次看直播，当然也下载了这个游戏。这是我手机里第二个游戏，第一个是和儿子之前玩的《我的世界》游戏。我发现只要聊这个话题，他就和我聊很多，然后我把鼓励他学习的话再插入进去聊聊，他也不反感，让我觉得花时间去了解电竞促进与孩子沟通是很有效果和帮助的，这样也能提醒他学习。只是他好几次告诉我，在学校根本学不进去也听不懂，很烦很困。

直到3月份经过朋友的关系，联络到杂志，确定可以去LGD和情久俱乐部后，我和孩子都很开心。而在3月20日要去俱乐部之前，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差一点就放弃了这次行程。主要是他想不在学校学习了，要回到家里自学，我和他妈妈当时就很急，也很反对。当然肯定是双方对峙很严重，谁也不听谁的。她妈妈当时觉得这孩子有心理问题，让我找心理专家和孩子聊聊看，怎么治疗。我那时告诉他妈妈，说这孩子心理没问题，他和我聊游戏电竞的事情，有很多话说，只是不想说学习的事情而已。结果，我发现不是孩子有心理问题，是孩子妈妈心理出现了问题，为了孩子的事情总生气，一生气就头痛，心脏受不了，为此去了好几次医院，确诊重度焦虑症和中度忧郁症。我那时只能两边沟通了，最后我們和孩子妥协了，同意他在家学习，约定了每天学习时间，和用手机时间，才顺利的按行程去杭州。

转折点就是去LGD和情久俱乐部，尤其是在情久俱乐部与二队过手后，他信心十足，我也认可了他的能力，回来后我就有意的给他更多时间去看电竞直播和打电竞，让他妈妈尽量不要干扰他的安排。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情久俱乐部比赛的直播，孩子为了学习竟然没有看，我才感到他真的是在努力学习了，终于放心了。我和他妈妈也说，以后就管吃管喝，提醒他身体健康就好，其余让他自己安排时间和做什么吧，这样大家都轻松了。

记者：您对小闹的未来会有一个预设吗？

小闹爸爸：我说实话，我没有。我觉得可能高中毕业就可以了，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没啥。如果你的人生很精彩，你想要的东西你努力去实现了，那就可以了对吧。学历多高，那是出彩的地方，能出就出，出不来也没关系。

记者：您在处理小闹这件事上，秉承的方法论是什么？

小闹爸爸：我觉得自己是站在小闹的角度去看这件事，看他所面临的环境和选择是什么。然后我会给他一些选择，这个选择不是单一的，可能基本上是三个。现在的结果，你要不就去打，就去实现梦想，什么都不顾，但是你要想想如果不成功怎么办。也许是非常糟糕的，没有什么退路，这个是下策。再者就是说我初中毕业了，我去打，这个是中策。你只是初中毕业，然后你去打职业了。成不成，至少我初中毕业了。那上策就是说我能考高中，我去打，打得好我可以选择休学一年，打得不好那我继续回来上高中，走大学的路，什么也不耽误。我觉得这个是上策，我们也应该往这方面去奔。

记者：您第一次听说小闹想要打电竞时，是什么反应？

小闹爸爸：最早的时候他就在三个人的群里说了一堆，说打电竞是他的梦想。然后我那时候是非常不支持，我觉得就是扯淡，他就是不想学习，所以我很不支持。然后我就给他发打游戏、职业俱乐部里面有多残酷，我当时是在网上搜的，自己也在试着去了解。

记者：您觉得小闹二月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觉得生活没意思的想法？

小闹爸爸：因为我当时逼迫他考高中，然后他发现自己学不了，太难了。然后这边又控制他打游戏，他就觉得没意思了，游戏也不让打，考高中学习又特别难，他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了。那个时候，我限制他一天两个小时用手机。他觉得不够，跟我说不行，打不出成绩，俱乐部也不会要他。

他认为他需要接着练，才能去俱乐部。那时候我也很困惑，一天两个小时我都觉得多，因为这两个小时对于学生来说是很黄金的，所以每天就要求他只能玩两个小时。但是两个小时，他可能刚有手感，你就不让他打，让他去学习，他学习又学不出来，面对那么多科目的压力，就会很绝望。

记者：在情久俱乐部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小闹爸爸：因为我之前做了很多预习，看了那些俱乐部的职业选手，我知道这个难度。所以最开始我觉得小闹肯定打不了职业，他觉得自己打得好，到俱乐部让人家虐一把就老实了。但没想到去情久，跟二队一打，诶我觉得还行。我就觉得，他跟一般人还真不一样，他真的是打得好。另外我也感受到他处乱不惊，一圈人在那围着他打也没事。我觉得那他可能就适合这个，那我就转变了。

后来回去的时候，我特意改签了机票，在机场和小闹妈妈碰面。我就跟他妈妈说你放心吧，小闹打的很好，他能够达到职业选手的水平。虽然他妈妈不懂，但也很高兴，说我儿子这么棒啊，一顿加油。小闹他也很开心，能看得出来他证明自己了。回去之后我就给他放松了，我说你一天打多长时间你自己选。学习你也知道了，你也证明了，你也自己选。另外，当时情久的教练也说了，只要你拿到初中毕业证书，你来我就收你。这一下他就有目标了，就开始踏踏实实学了。

他妈妈总是担心，跟我说小闹总是打游戏没完。我就跟她说你先别管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你就适当的提醒注意休息，让他吃好喝好就行了，剩下的不管，也不给他限时，平时该补习补习。后来老师也跟我们说，小闹学习有进步，学习很认真，那段时间他确实是投入心思去学习了，他发自内心想学了。

记者：经过这个事，您会不会对父亲这个角色有了新的感悟？

小闹爸爸：其实很早以前，我跟他妈妈离婚之后，每周去看一次他。有一次我刚来，他就问我说爸你什么时候走。他知道我会走，所以就想知道我还能陪他多久。我那个时候就很难受，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连孩子要陪他尽兴的玩都做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要离婚啊，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包括小的时候送他去寄宿学校，对他缺少关爱和陪伴，其实我跟他妈妈对他是有愧疚心理的。

有一天我收拾电脑的时候，发现小闹特别小的时候的视频，我还给他妈妈发过去了。视频里小闹笑呵呵的，很天真很有意思，不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为什么大了变成这样，我跟他妈妈养孩子是有问题的，但没办法，我们没经验，这不是推卸责任，真的是这样。

记者：小闹二年级的时候，就被送去住宿了，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小闹爸爸：那个时候，他晕车很严重，我跟他妈妈上学放学接送他，他下车就要吐，非常影响学习和整个人的状态。后来我们就考虑让他住校，当时想的是他就读的学校比家附近的更好，小孩子嘛，住校也能够锻炼自理能力。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忽略了一点，就是对孩子的陪伴。也导致了后来他跟我们不亲密，像他自己说的，对家庭没有太多感知，出去留学、打职业都不会有想家的念头。那个时候也是太年轻了，一心想着赚钱、忙事业，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记者：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小闹和父母不亲密了？

小闹爸爸：五年级，当他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陌生感会让我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自己的儿子。跟他小的时候笑呵呵，跟你怎么玩都行的时候相比，两个人就像有一堵墙在那挡着，很明显。你稍微向前一步，他可能就觉得自己受到侵犯了，我得慢慢把这张纸拨开。你能感受到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对你不信任、不了解、很陌生，不像我儿子，甚至比陌生人还难接触。

那个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跟我们同事说我以后我3点就下班，我要接我儿子回来吃饭，我回家做饭，我回到家3：30，做完饭，然后给他打个车，他从学校打车回来，不住宿了。吃完饭，我俩还会一块玩会游戏。那段时间，关系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过了一两年，他就出国留学了。

出国这一年，我俩没见面。原来我俩一起踢球，一起玩，一起吃饭。他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什么，彼此都知道。他知道我喜欢和百事可乐，所以到哪只要跟我一起，他去买个东西都会给我带个百事可乐。我也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给他买，给他做。这就是父子之间的默契。

小闹妈妈

记者：小闹在出发去情久俱乐部之前，您有跟他聊过吗？

小闹妈妈：没聊什么，我就给他准备了一些东西，然后他自己收拾了行李。我也问他还需要什么，他说什么都不需要，可能还是觉得我替他操心太多了吧。但是临出发前，我还是给他箱子里塞了点药，还是会担心他的身体。他走之后，我把他的运动鞋和跑步鞋寄到俱乐部去了，他说的是他不运动不跑步，但我想的是万一有机会运动，怕他没有鞋穿就给他拿着了。我希望他能够劳逸结合，不要老是打游戏。她要是不运动的话，现在才16岁，我也怕后面影响身高。总之就是我担心的太多，然后他现在又不听我的，我也挺没办法的。

记者：您跟小闹平日里是什么样的沟通方式？

小闹妈妈：基本上有什么事我会跟他直接说，然后提醒他，但是有的时候他不爱听，所以聊着聊着就不聊了。很多事你问他的话，他有时候也能说，但是除了学习上的事，他的那些朋友和游戏里的东西，我也不懂，他也不愿意跟我讲。另外就是他打游戏的时候，不让人打扰，说完了他就让我离开他的房间，他就自己又在那玩。我也挺无奈的，我想跟他聊一聊也没有时间。

我希望他至少能够跟他爸能多沟通，跟我沟通不多，但是跟他爸沟通挺多也挺好的。我确实是对于他选择电竞行业不太支持，但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反对，毕竟他现在也大了。但就是对于他的身体、学业，还有未来的前途，我还是挺担忧的。

记者：您怎么看待电竞这个事？

小闹妈妈：我对打游戏的人印象不是很好，太迷恋游戏，沉迷游戏我觉得不是很好，至少对身体是有影响的。我对电竞行业倒不是说有多大的偏见，主要就是眼睛和身体都搞坏了，你说如果身体不好了以后，有什么梦想你都实现不了了，电竞也打不了了。眼睛高度近视以后，即使做了手术，也是有损伤的，他也不能再继续打了。我也是在网上看到了很多报道，说是打游戏连续熬夜猝死的，这种例子还挺多的，所以我就觉得这个事情伤害性还是比较大的。现在他去俱乐部了，只要能保证身体健康，视力也别再长度数了，那就没问题，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的爱好，那如果这些都影响了他，不管是从事任何行业他都做不了了。

记者：那您对小闹去打电竞这个事，经历了这半年之后会有所改观吗？

小闹妈妈：其实我是希望他如果是真的爱好这个也能做好，我也支持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把身体保养好，我也不希望他半途而废，没打好了，然后又回来上学又耽误了一年，他本来去加拿大就已经耽误一年了。而且如果他回到學校不好好学习，他还是想打游戏，心里边还是想打游戏那也不好，所以说就让他去试试，如果真行最好了，身体再保养好，没问题我也支持，如果是不行，那以后就不要惦记在打游戏这条路了。其实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放不下这个游戏，然后回学校学习，还是继续惦记着打游戏。

记者：在身体这方面，您有没有更多的嘱咐或者担忧？

小闹妈妈：他打游戏的时候，习惯靠墙躺着，我就觉得对他脊柱颈椎不好，所以就经常唠叨他这个事。然后临走的时候，我带他去做按摩，跟他说这也不能完全靠按摩，按摩也解决不了他脊柱侧弯的问题，然后他又不爱听。因为他总爱靠着墙，一个胳膊拄着床，姿势不对就导致脊柱有点变形。然后他的颈椎也经常不舒服，我说他靠着墙太凉，再一个老是低头看手机，颈椎肯定也不行，靠按摩也不行，但是我说这些他也不接受不爱听，就觉得我说的没道理。后来按摩的技师也跟他讲了这些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