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斯·哈夫诗选

2021-09-05 08:21舒丹丹
散文诗(青年版) 2021年8期
关键词:哈夫尼尔斯爸爸

主持人语:舒丹丹发来她翻译的丹麦诗人尼尔斯·哈夫的一组诗作,还附上了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正以调皮的目光望向我们,嘴角挂着调皮的微笑。在生活中他一定是这样:乐观豁达,风趣幽默,还有一双善于观察的锐眼,作为诗人他也保留了这种特性,于庸碌的日常中总能捕捉到有趣的诗意。“这一回我又一次爱上了/五个不同的女人”,“孩子们叫我爸爸/至于爸爸是什么,/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我尽量与他们保持一致”等等,读来令人会心一笑。他写父亲、老人、动物、女人、异教徒、自己与自己的战斗等,或调侃,或幽默,或一本正经,词语中夹带着对生命的省察,体悟和悲悯之心。把诗写得有趣但不肤浅并非易事,尼尔斯·哈夫很好地做到了。

尼尔斯·哈夫(Niels Hav,1949- ),丹麦当代诗人及短篇小说家。1949年出生于日德兰半岛。已出版诗集5部,短篇小说集3部。2006年,在加拿大出版诗歌英译本《我们在这儿》。曾游历欧洲、亚洲、北美洲及南美洲;作品被相继译成英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土尔其语、荷兰语等多种语言;曾获多项文学奖项。现居哥本哈根。

孩子们

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我就有了

孩子,

他们就这样出现了,

因为和我在一起的女人们

想要有孩子。

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他们。

大半生里我一直被孩子们

包围着;他们是我

抵抗忧郁的药。

他不是我的计划,

但我喜欢。

孩子们叫我爸爸,

至于爸爸是什么,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我尽量与他们保持一致,

我就是这么跋涉过来的。

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爸爸就是爸爸!

我适应事物的状况,

尽我最大所能。

无法给出答案

八月末清晨的美,

收音机里的海顿。

和简朴的真理一起,

独自呆在闪耀的光里。

我该以不同的方式行事,

说起来太容易。

总是格格不入,

醉心于最琐碎的事,

陷入对金钱乏味的担忧里,

或者仅为存在而欢喜。

这就是我消耗时间的方式,

我在尘世的时间,

搜寻每周特价,修理自行车,

读报,讨论时事,或者踢足

球,

看电视。所有准则里

一个可耻的失败。

常常忽视做更有用的事,

为的是思索神秘,

希望能捕捉一片思绪,

或飞翔中那美妙的发声。

我是在和自己作战吗?

在眼里寻找真理

如同直视太阳一样

难以忍受。真正的迷乱

看起来和正常相差无几。

冬 天

1

覆着雪

树弯下了腰

我没有

夜被点亮

因白雪嘎吱作响

2

没有理由对这个事实

保持沉默

在这里

霜雪自有神奇的魔力

站在冰箱和油炉之间

我注意到那只黑鸟

在另一种天命里受苦

灵魂在它的摇篮里起舞

如果这是真的,灵魂

生来即老,

又随生命变年轻,

那么你我之间

便又老又年轻。

这种融合是危险的。

诚实些吧:每天

我们听随命运生活,

就像住在三角洲的人们

被潮水驱赶。

他们与月亮亲密;

我们依命运而活。

心儿自由地跳跃,灵魂

在它的摇篮里起舞。

盲人的虚张声势

她们用围巾蒙上他的眼,

推着他打了个转,他爱这游戏。

因黑暗而晕眩,他在他的表姐妹间

踉跄又狂喜,三个格蕾丝

尖声地笑。她们取笑他,他的兴奋,

那也是她們的。他逐一抓住她们,

但总猜错,游戏持续了

整个下午。他在他的黑暗里快乐,

不知疲倦又放肆,界线已越过,

他摸到她们羞红的脸;

他的手很快乐。他只希望

能继续下去,当她们残忍地松开蝴蝶结,

从他的眼上扯掉围巾。他茫然地站着,

几乎要掉下泪来,被光线震撼,

一瞬间,那光亮令他彻底目盲。

父亲的手表

我给父亲的旧手表上紧发条。

30年来,它一直呆在抽屉里,

等着被扔掉。

这是他和牲畜、石头及泥土一起劳作时

戴在腕上的表。

被他抓握的东西刮花了,

不像今天你看到的任何一只,

被牛粪和汗臭染黄。

被某种质朴的东西打动,比如一种感情。

我从抽屉里拿出这块表,上紧发条。

秒针突然活泼地向前。

“防强震”几个细小的字

刻在表盘上。我凝视着指针,

不知怎么,感觉到鼓舞,

看到这块旧表从死寂中复活。

指针不停地走,时间准确无误。

当父亲在我这样的年纪,他一天有8小时

呆在教堂墓地里。现在他永远地呆在那儿。

身后留下几道矮石墙,五个孩子,

——和这块表。

这块幽灵之表和屋里的现代数字钟

欢快地赛跑了75分钟。

仿佛时间真的可以循环,可以逆转。

直到,尽管如此,我父亲的表突然

再次停止。一动不动。彻底不动。

还能说什么?我把表放回

抽屉里。或许有人可以判定。

在露台上

年老的人不久就要死去,

在露台的椅子里眼神清澈。

有人把他们带到了这儿,

但他们安静地听着车流的喧响。

不再去哪里,

不必提醒我。皮肤枯干,

有些什么在体内噬咬,想要出去。

心脏停顿,跳跃,停顿,

像一根有缺陷的秒针。

现实中,此刻他们已经抵达。

他们死去的墓石

在紫色山毛榉的阴影里呼喊:我的名字

已从电话本里消失。

间或,他们用梦和怀旧

伪造一个清晨。

但他们安静地听着车流的喧响。

年老的人不久就要死去,

在露台的椅子里眼神清澈。

有人把他们带到了这儿。

所有食肉动物里獾最聪明,

离讨论会远远的。

没有恶意或不图报复的话,

就溜回去睡大觉。

整个冬天它就窝在

铺满干草和苔藓的地洞里——

一场专心的睡眠。清冷的霜夜

它听着高速公路上的救护车。

对自己的智慧高唱赞歌,

它比我更懂形而上学,

钟爱月亮胜过太阳。

日光会逼得人人发疯!

和暖的天气里它出来散步;

在腐叶里翻找蜗牛和甲虫,

快活地咕哝。带着一堆死虫子

钻进土里,一路小跑回到地洞。

在人人受到欢迎的地方——即使你

和喧嚣的晚间广播,猛踩油门

全速行驶——赶紧!

很快救护车就会在这里排成行。

陷 阱

貂还是白鼬?一头野兽的声音

从母亲屋子的厩棚里传来,

我们看电视时它就在那里喧嚷。

父亲布下陷阱——

它逃走了。

我离开了,父亲死了。

捕兽器躺在摇摇欲坠的暖房里,

埋在旧物间。旧事已经

遗忘,母亲对生活

有了新打算。而我——埋首于纸上……

我的计划像纸飞机一样飘落。

我回家探望,穿着父亲的夹克到处走动,

本来要离开的,又多待了一天。

我研究他的工具

消磨时间:铲子,钢条,夹钳,

锈蚀的锯片。松动的钉子和坚果

从抽屉里滚出来,加入

这场讨论——

一麻袋破旧的砌砖工具;

他干着自己的活,我的父亲。

他修砌的石堤依然矗立,

咬着风,像那些脸——

一个坚毅家族的男孩和老人们的脸。

当他收工回家,

他容光焕发,像被风清洗,

他粗硬起茧的手厚厚地涂着凡士林。

为此弄脏了母亲的衣裙,

门把手,还有他睡前

要看的报纸。一个幸福的人。

屋外狂风在树林间吼叫,

10月,11月,12月,

所有荒诞的计划只能强行压制,

他要做一个掘墓人,教堂司事,

和这片荒地上的园丁,在这里,即使墓石

也会在一月的风暴里倒塌。

每逢三月,他又将它们扶起。

他还种树。

只有部分能够存活——几乎被盐碱和砂石毁掉。

貂把它们当成

进入厩棚的跳板。

我是否应该出去,安装这个捕貂的陷阱,

重新布好,然后待在那儿——

站在风里,像一个混凝土浇筑的人,

或者

只是乘坐汽车,火车,轮船

回家,回到字母表,

在那里

布下一个陷阱?

哥本哈根的女人们

在从尼亚斯街到东桥的40路公共汽车上

这一回我又一次爱上了

五个不同的女人。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该怎样控制自己的生活?

一个穿着毛皮大衣,

另一个红色威灵顿长靴。

她们中的一個正读着一张小报,另一个海德格尔

——街上雨水泛滥。

在阿曼杰大道一个湿透的公主进来了,

兴奋又狂野,

我被她完全迷住。

但她在警察局跳下了车,

取代她的是两个裹着火焰般头巾的女王,

在去市医院的路上,

她们用刺耳的巴基斯坦话

一路交谈,公共汽车在诗歌中

沸腾。她们是姐妹,

同样美丽,

所以我对她俩一见倾心,立刻计划着

拉瓦尔品第附近小山村里的新生活,

那里孩子们在木槿花的香气里成长,

他们绝望的母亲唱着伤心的歌,

当黄昏笼罩在巴基斯坦平原上。

但是她们没有看见我!

穿毛皮大衣的那个在法瑞梅格斯街下车时

在手套后哭了起来。

读海德格尔的女孩突然合上她的书,

带着一种讥讽的微笑直直望着我,

仿佛突然捕捉到一个小人物的一瞥,

在他特有的无足轻重中。

当她起身与其他人一道离开公共汽车,

那是我的心第5次碎裂。

生活如此残忍。

在放弃之前我又继续了两站路。

结局无非如此:你孤独地站在

栏杆边,吸着香烟,

情绪激动,又微微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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