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纲
荒 道
从盐湖蜿蜒到草原,一条僵而不死的千年百足虫。做梦也口渴,遍地蚱蜢乱飞乱跳。
脚印你踩过我、我踩过你,车辙重复着车辙,谁都不在意。弓箭曾撕裂风声,马蹄穿越沙尘暴,追逐迷踪的太阳。风雪一场又一场地掩盖,野草撩开季节的边角,疯狂地席卷天涯。
典当终身拉车的骆驼,不肯为那一纸契约而低头。回路与来路一般远,我正年轻,无心掂量今天的长短。
咸滋滋的,曲折沙坨、峽谷与草地之间,无边地牵挂着一缕一缕的炊烟。敖包总在不经意间,突然朝路人打招呼,以从来没年轻过、也没衰老过的姿势。
吼向空旷与寂寞的长调,总感到耳熟又亲切。
叼一根路边的草节儿,秘藏着人世间的口味和冷暖。
古 砖
古塔的一节脚指头。气孔里流动着沉重如铅注的足音。
走过了无尽的岁月,还原地未动。就那么虔诚地站立在西辽河拐弯处,任水声风声轮番扑打,传说塔子尖上挂淤柴!
老井的水不肯干涸,有源源不断的后援,给青蛙和年年飞来照影的候鸟,开一片风沙弥天也扑不灭、夜黑漫漫也淹不了的明镜。喇嘛披着藏袍,携带刺绣佛像唐卡,围绕着砖塔诵经,背影没有离去。
彰显骑射身手的秋猎,如期举行,演绎冷兵器与热血男儿、野兽与人类的生死大比拼。
剃 度
天生一段才,无师自通。
二十年如一日,剃度一个诚惶诚恐的弟子。开示的偈诗和讲经课,都当做崇高的圣谕,不敢有点滴亵渎。遥远的江桥之上,屏却外界窥视,什么也没发生。善怀宽敞无边,一条铁锁链关进深山密室,依旧呆若木鸡!
谦卑过界线,变成愚蠢到家的懦夫。
虔诚的眼神,总看一片笼罩的云彩:说下吧没落雨点,不下吧又阴沉着。面纱背后,越走近越不清楚颜色,更不清楚化过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