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生,邹紫凡
(浙江师范大学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大学被推向了社会经济发展的中心。而一流大学凭借其卓越的科研成果、先进的人才培养体系以及出众的社会服务能力,在区域经济发展中扮演着关键性角色。当下,国外越来越多的学者把大学的这种角色比喻成“锚定角色”(anchor role)。在西方文化语境中,锚定角色既可以指代个人,也可以指代组织。就个人而言,通常是指某一个团队的“箭头人物”或“灵魂人物”,如迈克尔·乔丹之于其所在的公牛队;就组织而言,是指所其在区域发挥着核心作用的机构。通常,这类机构重要的基础设施都位于某一特定的社区内,因而不太可能搬走;它们通过为地方经济发展做出战略性贡献,从而扮演重要且广泛认可的角色。大学就是一个典型的锚机构,其他的组织还包括大型医院、大型图书馆等。那么,美国一流公立大学在区域经济发展中具体扮演着哪些锚定角色?又是如何有效实现这些角色?本文将以加州大学作为案例,具体展开论述。
加州大学是位于美国加州的一个由10所研究型大学组成的大学系统,也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公立大学系统,被誉为“公立高等教育的典范”。此外,加州大学还运营着3个国家能源部实验室,以及遍布全州的数千个州立农业、自然资源项目以及推广课程的设施。[1]与加州大学的辉煌相得益彰,加州是美国的科技中心、影视中心、文化中心和经济中心之一。2019年,加州的GDP高达2.79兆美元,如果单独算一个国家,加州称得上是世界第五大经济体,仅次于美国自己、中国、日本和德国。[2]而这背后,离不开加州大学的加持和努力(当然还包括斯坦福大学、加州理工学院等一流私立大学的贡献)。
2003年,美国“创建富有竞争力内城组织”(Initiative for a Competitive Inner City)和“城市首席执行官”(Cities for CEOs)联合发布的报告《利用高校促进都市复兴:一份行动议程》指出,大学可以在六个领域促进区域经济发展:(1)购买商品和服务;(2)雇佣;(3)开发房地产;(4)创设企业孵化器;(5)为企业提供咨询和建立网络;(6)人力发展。[3](见图1)依据这一框架,本研究把加州大学的锚定角色大致划分为雇主的角色、消费者的角色、科技创新者的角色、高技术人才培养者的角色以及房地产开发者的角色。
图1 大学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角色扮演
根据加州大学2017—2018学年的数据统计结果,加州大学10个校区、5个医疗中心、3个国家实验室等雇佣的人数超过19万,包括教师、研究人员、工作人员(医生、护士和其他医护人员;学生服务人员;食品和辅助服务人员等)。这一数据使加州大学成为该州第三大雇主,仅次于州政府和联邦政府,远远高于顶级私营企业(沃尔玛、富国银行等)所雇佣的人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加州大学的5个医疗中心为该州创造了11.7万个工作岗位。此外,加州大学的运营支出、资本支出和退休人员直接支持了额外的6.8万个工作岗位。如果再加上加州大学经费支出所产生的连锁效应,它还间接为加州创造了大约4.3万个工作岗位。[4]因而,从加州大学雇主角色中可以看出,加州大学在解决加州当地居民就业的任务上扮演着重要作用。
除去充分使用人力资源,加州大学本身也是一个极具潜力的消费者。据统计,加州大学2017—2018年度的支出约为315亿美元。其中,运营成本占了73.8%,包括设备与材料的购买、工资的发放、器材与场地的租金、相关的印刷及通信服务等。而加州大学在校生超过28.5万人,每年支出的费用占到加州大学总支出额的8.6%。在2018—2019年,加州大学的本科生与研究生在除学费外的商品以及服务消费总额达52亿美元。[5]5根据2020年加州报告分析得出,在连锁效应①下,加州大学每1美元的直接支出会产生1美元的额外收入,换句话说,即加州大学支出1美元,实则对加州经济产生了2美元的影响。[5]9
高等教育机构作为重要的知识生产者,在地区层面上的创新生产系统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加州大学作为新知识创造者,在促进区域经济发展上有突出的表现,甚至可以作为“技术转让”的领先人。自1998年起,由加州大学发明所启动的初创公司高达1218所。[6]3并且,近五年内,加州大学发布着美国最多的实用专利。2017年,加州大学报告了1716项新发明(其中555项专利得到美国政府认可),在发明的基础上启动了96家初创公司(加州大学初创公司是独立运营的公司,他们的成立大多是为了将加州大学的技术商业化),所有技术商业化的总收入达1.26亿美元。[7]同时,加州大学在科技发明上的突出表现呈逐年递增状态。2018年加州大学报告了1735件新发明(其中615项专利得到美国政府认可),同年启动了93家初创公司,并在技术商业化上产生了2亿美元的收入。[6]3作为科技创造者,加州大学在科技创新上以实用为导向,为地区乃至世界人民的福祉服务。在地区上,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研究改进了海湾地区新桥梁的结构设计,使高速公路和建筑物能够更好地抵抗地震。在全球内,加州大学的研究人员在开发替代能源和有效的治疗方法来提高全球健康等领域上做出卓越贡献。[1]它的部分活跃专利也创造了今天的主导产业,如前列腺癌药物、尼古丁贴片、乙肝疫苗等。[1]据2018年数据显示,加州大学发明的专利使用费等相关费用高达2.7亿美元,其中前列腺癌药物、基因编辑工具和试剂、肾病变囊肿治疗、肝炎−B疫苗这五项发明就占据了73%。[6]3
作为加州优质高等教育培养基地之一,加州大学致力于为加州,乃至全美提供优秀的毕业生,几乎囊括所有能够增进该州经济和社会福祉的专业人员,如建筑师、律师、公共卫生和公共政策分析师、行政人员、社会工作者、城市规划师等。数据显示,加州大学包括了150多个学科和600多个研究生学位项目。在本科生层面,加州大学几乎授予了加利福尼亚州近三分之一的学士学位;在研究生阶段,加州大学授予的博士学位比美国大学协会(AAU)同行的平均水平还要高。[1]而且,加州大学在人才培养上也有着出色的成绩,有61位诺贝尔奖获得者,67位科学奖章获得者,419位美国国家科学院成员(包括现任、荣誉退休或退休),489位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成员,200多名医学研究所会员以及近1000名美国科学进步协会会员等。[8]42此外,根据美国学者的预测,2021年至2030年十年间,加州大学的人才培养规模将进一步扩增,授予的本科与研究生学位数将从原先预计的100万个增加至120万个。[5]19
房地产开发者同样是加州大学扮演促进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角色。据2020年的“经济影响报告”(Economic Impact Report)显示,加州大学在房地产开发上就花费了41亿美元。[5]38这些投入,一方面可以直接促进经济的流通,带动加州当地的发展;另一方面加州大学的新建筑支出(如建筑物、基础设施)为供应商(如建筑师、工程师、建筑商)创造了就业机会和收入,反过来,这些就业机会在当地经济中重新流通,创造了额外的“间接”与“诱发”就业机会。②具体到不同分校,根据2018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经济影响报告显示,在扩建以及改善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建筑物以及各类设备上,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在这方面的直接支出总额为2.09亿美元。[9]据预测,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未来8年内继续进行东部校区的扩张,增加新的设施,包括酒店及会议中心、教职员工住房、医疗中心、研究办公空间、技术研究办公空间等。这些建筑物不管是在建设过程中,还是建设之后都会对地区经济产生较大影响。例如,会议中心、住房以及医疗中心等在建设期间(2022—2024年)预计会产生3.553亿美元的经济影响,同时会提供临时工作岗位2409个。[10]同样,根据加州大学的旧金山分校1998—2015年17个财政年度的平均建筑预算显示,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每年在这一领域的支出约为3.1亿美元,创造了1361个直接工作岗位,362个间接工作岗位,以及279个诱发工作岗位,总计产生了2002个对经济具有重要影响的岗位,对经济产生了4.4亿美元的直接影响,以及1.59亿美元的雇员报酬。[11]
随着依赖人口红利和自然资源的老式制造业优势衰减,以知识为轴心的高新技术行业以及服务业成为经济竞争力的重要来源,“新增长理论”③的观点不仅被社会大众普遍接受,更是为加州的政府领导所认可。此外,由于加州历史的原因——硅谷和旧金山湾区的信息技术与生物技术、圣地亚哥的通信技术等核心技术对加州影响力的扩大,导致加州政府要员从根本上相信高科技创新的核心重要性,而且这种信念进一步影响着政府执政理念与行为。归纳起来,加州的政治领导者在加州大学促进经济方面的保障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其一,制定政策,引导产学融合,大力鼓励大学与企业的合作;其二,加大公共资金投入,积极推动知识经济区域的生成与发展,如把更多的投资投入到干细胞以及纳米技术等领域的基础研究工作之中。早在2000年,加利福尼亚州就在州长格雷·戴维斯的倡议与支持下,在加州大学内启动了四个主要的研究机构(包括加利福尼亚电信和信息技术研究所、加利福尼亚纳米系统研究所、加利福尼亚定量生物医学研究所以及社会利益信息技术研究中心),目的就是为了支持知识创新在当地的经济作用。当前,加州的政府机构与加州大学的合作日益紧密,加州政府领导者对加州大学的支持力度不断强化。例如,加州社会服务部资助了加州伯克利分校的加州社会工作教育中心;加州公共卫生部支持着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传染病应急中心;加州能源委员会资助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在智能电网系统中的相关研究以及加州交通部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交通研究所有着合作关系等。根据数据显示,加州大学的州项目资金的95%都是由七个主要州政府机构提供的。[12]
在政治环境的影响下,联邦政府与州政府颁发了诸多政策与法规来促进加州大学对区域经济发展的贡献。1868年颁布的《莫雷尔法案》,加速了加州大学发展的进程,也为加州大学服务社会奠定了一定基础。1980年美国颁布的《拜杜法案》,改变了知识产权法的版图,成为在产权保护上相对有效的法案。大学获得了在联邦政府资助下所产生的研究发明和最终专利的所有权,并使私人部门享有联邦资助科研成果的专利权成为可能,从而产生了促进科研成果转化的强大动力,加快了技术创新成果产业化的步伐。在大学内部,《拜杜法案》提供了一种重要的市场力量,即通过向发明者支付特许权使用费来扩大研究人员的潜在收益,鼓励大学及其教职员工和研究生更具有创业精神。1978年,美国的科技成果转化率为5%,而《拜杜法案》出台后这个数字短期内翻了十倍,美国也在十年之内重塑了世界科技的领导地位。[13]加州大学每年所报告发明的数量,也从1975年的120多项,升至2019年的12658项。[14]1981年《经济复苏税法》的颁布更进一步鼓励私人投资,建立起研究和试验税收抵免的相关条例。“税收抵免”政策具体表现为:学校与企业合作进行基础研究中,所用研究费用按照一定的抵免率可直接在公司的税收中进行抵免。[15]这些政策更大程度上鼓励企业增加研发投入与技术投入,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释了美国高比例的私人研发投资的现象(大约占美国研发支出的70%)。从1990年到1996年,加州公司每年总的R&E(Research&Experimentation)信贷额在15亿到25亿美元之间;而到2012年,加州的R&E信贷总额已经超过110亿美元,公司占了总额的93%,约为108亿美元。[16]
在州层面上,加州地区也颁发了相关政策来促进加州大学的发展。1958年,加州大学就提出实行“间接成本”豁免政策,即要求项目上的校外赞助者对高校在研究项目上所承担的间接费用(例如,由研究设施或服务所产生的费用)按照间接成本率进行豁免,以减轻高校在研究上的负担。[17]1960年,加州已故校长克拉克·克尔(Clark Kerr)发起的《加州高等教育长期战略规划》,使加州建立起一个结构合理、职能明确、多元化的高等教育系统,为加州高等教育的健康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18]此外,2010年加州通过第25号法案(也称为《预算法》),这一措施允许立法机构的大多数人(原先规定为投票人数的三分之二)即可决定加州预算的通过与否,以此来增强加州支持高等教育资金的能力。[19]2012年,加州通过了资助教育的第30号提案,即通过增加临时收入和销售税,为K−12和高等教育提供额外的国家税收。[20]
美国研究型大学长期以来都是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获得研究基金。加州大学之所以能够走向成功并在区域经济发展中扮演锚定角色,一个重要原因是获得了相对稳定的外部研究资金的来源,主要包括联邦政府与州政府拨款、私人合同拨款与捐款、加州大学附属的企业收入以及各种风险投资等。[21]在政府拨款方面,为了促进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推动创新和经济增长,联邦政府与州政府在科研以及教育上都给予了相应的拨款。从2016年加州大学的财务报表来看,加州大学营业性活动收入中政府拨款的科研经费约占加州大学2016年度营业性总收入的15%,约39.9亿美元,而营业外收入的统计表中,州政府的教育拨款占了62%,约为34亿美元。[22]在私人合同资助方面,加州大学建立了相对完善的机构来负责基金筹措,在加州总校设有发展政策和行政办公室、总校会计办公室,各分校设发展办公室和私立捐赠和资助办公室以及基金会等。2016年,加州大学的私人捐赠资金净额接近11亿美元,占营业外收入的22.27%;在科研上,私人的科研合同拨款约为12.8亿美元,占营业性收入的5%。[23]
在加州大学附属企业的商业活动中,也获得了较可观的成果,这也为加州大学的稳定发展提供了保障。据2016年的财务报表显示,加州大学的营业性活动收入中,附属医院的医疗服务以及附属企业的收入约占加州大学营业性总收入的44%,约为116亿美元。[23]此外,风险投资是高科技产业的主要资金来源,而美国是最大的风险资本的来源,这是其他发达国家无法比拟的主要市场优势。在美国,一系列资本提供者,包括天使投资者、公共和私营风险基金等,有助于分散投资风险,确保稳定的高质量交易。近年来,美国也有超过85%的各类风险资本流入了技术密集型行业,成为了技术创新的强大推动力。[24]2014年,美国风险投资额达到483亿美元,是自200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比前一年增长了61%。个人风险资本投资(或称交易)的数量也有所增加,但增幅较小,为4%,2014年共达到了4356笔交易,并且在加利福尼亚州还出现了很多“超大型交易”。[25]此外,虽然美国是高科技创新和就业增长的主要基地,但是不同州之间的知识经济区域仍然存在着地理分布上的差异,尤其是在创建新的高科技企业和风险资本中心方面。与研发投资的总体比率相似,加州是风险投资和风险交易最集中的地区。2014年,美国风险投资总额的56%集中在加州,大部分集中在旧金山湾区、洛杉矶和圣地亚哥。[1]
加州大学在人才保障上的突出表现,一方面源于美国历史,另一方面也源于自身早期与当前的政策引导。为了吸引学者和研究人员,美国采取了一种相对开放的市场方式来增加人才供应。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为逃离纳粹德国和二战的杰出科学家提供了避难所。在其他国家政府还在限制聘用非本国人才的时候,美国已经逐渐形成一个高素质的大学网络。特别是在二战后,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外国学生在美国大学的数量也急剧增长,并得到了美国大学在研究生课程中提供的学生资助。
加州在早期也提出了《1960年加州高等教育总体规划》,以推动高等教育入学率的增加,其中提出了革命性的变化:开放入学,保证为每一位高中毕业生或有资格入学的个人提供进入学院的机会。[26]此后,高等教育入学率不断增长,加州大学每年的入学人数也呈增长态势。[27]目前,加州大学对国外人才的接受也表现出相对开放的形式,以不歧视学生种族、肤色、国籍、宗教、公民身份等特征的政策方式来录取学生,并且通过加利福尼亚州州宪法为加州大学所有的成员提供了全面的隐私保护。2016年,加州大学校长珍妮特·纳波利塔诺(JanetNapolitano)对此重申了加州大学致力于保护无证件学生的隐私以及公民权利的相关规定,并提出大力支持加州大学社区的非法移民。[28]此外,对于加州大学的学生,加州大学还提供了一系列的帮助,从学术咨询到经济援助以及法律帮助,使每一个移民学生都能安心于学习与研究。2013年,在纳波利塔诺的倡议下,加州大学拨款500万美元为无证学生提供有针对性的财政援助以及服务咨询,2016年,纳波利塔诺再次承诺在三年内每年拨款840万美元,用于扩大对学生的财政、法律等支持服务。[29]加州地区一系列开放的人才接收与培养措施,进一步产生了鲇鱼效应。数据显示,加州大学2014年招收了57185名研究生,其中国际学生就占了20%,约为11437人;本科层面中招收的国际学生约为15606人,约占总体的8%,其中亚裔学生呈现出明显的增长,自1990年至2014年本科层面与研究生层面增长率均为150%。[8]77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来美国攻读本科和研究生课程的学生大多留在美国,并进入就业市场。他们的融入极大地影响了美国高科技创新以及地区经济增长。在硅谷中近一半的科技初创公司是由外来移民所创办的,其中大多数是通过大学来到当地。[30]
除去外部的影响因素,加州大学内部的因素,如注重参与经济发展的内部学术文化、足够的机构自治水平以及“共同治理”的治理模式都对加州大学扮演锚定角色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当前,加州大学把创新创业、技术参与以及合作的相关内容纳入了绩效评价上,形成鼓励性的机制。在这种注重经济参与的内部学术文化中,教员以及研究人员重视从事研究与合作,并因其参与而得到相应奖励。加州大学内部也规定了具体的方式来支持技术转化以及创业工作,例如,每年为咨询和其他外部活动提供最多39天的津贴;允许教师通常不超过两年的无薪假期从事与其大学专业知识有意义的外部活动;提供孵化器设施和相关的教育方案用于基于大学拥有的发明的创业工作等。[1]在这种学术文化下,加州大学与各大企业、公司之间也形成更为密切的关系。以硅谷为例,硅谷的公司与加州大学之间就保持着充满活力的相互关系,如相关的教员会提供专业的咨询;教职员工、学生以及校友都会参与成立新公司;专业人士可以进行持续的进修。而对于学校来说,教员可以从工业部门进行招聘;工业公司或集团对大学研究有较大的赞助。而加州大学允许研究人员与私营部门进行接触,再返回教学岗位。在校企合作上,加州大学体现出了劳动力的网络化与自由流动性,以及思想的自由流动,而这是维持知识经济的关键特征。
在加州大学治理上,其保障因素主要源于加州大学足够的机构自主权以及其特有的“共同治理”模式。其一,在美国,各州在公立大学董事会的独立性和权威性方面有所不同,加利福尼亚州是美国旗舰公立大学,是很大程度上享有宪法自治权的三个州之一,这意味着独立于立法控制。如果理事会的成员和职责组成得当,它们就可以充当重大政策决定的渠道和论坛,既能平衡大学内部生活所必需的学术价值观,又能满足利益攸关方的外部需求和多重要求。而加州大学的特殊法律地位是半自治,不受州和联邦政府的控制,这使该校能够制定与私营部门合作的战略和程序,并允许教职员工和大学研究人员在大学本身制定的规则下创办企业。因此,加州大学在大学治理上具有足够的机构自主权,这能够保证其在与私营部门以及地方政府建立合作关系上具有一定的决定权。其二,在治理结构上,加州大学实施着“共同治理”模式,其中包括了董事会、执行领导人和正式的教员群体。教员在“共同治理”的模式下分担管理责任,董事会成员包括州长、副州长、州公共教育督学、加州大学校长以及12位来自社会各领域的知名人士等。董事会的存在为加州大学服务经济提供了一定的保障,他们个人与加州大学本身的利益无关,而代表了加州大学与公共的利益,因而董事会的价值中立促使董事会成员更多地考虑大学服务经济的问题。[31]同时,校董会作为治理结构的一部分也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一方面提供了公共问责制,另一方面也是一个缓冲器,可以应对来自国家或政府不利于大学使命与公共目的的政治压力。这种治理结构的存在更有助于提高高校的自我管理能力,保护了大学的自主权。在更高水平的机构自主权以及董事会的作用下,加州大学形成了一个较为平衡的治理结构,使大学能够更专注于对公众负责,而降低政治动摇以及外在利益相关者变化而产生外在因素的影响。
在知识经济时代,大学如何服务地方经济发展,又该如何予以保障,是大学和政府需要认真思考的一个重要命题。从对加州大学的分析研究之中,可以看出一流大学在地区经济的发展过程中承担起了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在西方,这种角色被比喻成锚定角色。当然,大学作为社会的一部分,在影响社会发展的同时也受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例如,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在加州大学发挥锚定角色的案例中可以看出,政治因素起到了主导作用,诱导知识经济区域以及知识经济模式的形成与发展,商业因素则进一步加速了知识经济区域的发展过程,而人才以及资金的保障则稳固了知识经济区域的发展。除这些外部因素之外,大学自身的自治水平、内部的学术文化、治理体系等在发挥大学的区域经济作用上也起到了关键作用,进一步保持了大学在区域经济中的参与活力。
在我国,大学如何加强服务地方乃至国家的能力,近年来成为一个研究热点。当然,这也是政府机构所乐意见到的,且愿意积极推动的。背后的问题是大学应该如何更好地扮演其角色,如何予以保障?通过对美国一流公立大学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启示:
其一,建立大学与地区互利共生的机制,以切实发挥一流大学的锚定作用。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高等教育的发展水平就是一个国家发展水平和发展潜力的重要标志,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要与我国发展的现实目标和未来方向紧密联系在一起”。[32]一流大学作为优秀人才的集结地,对于地区、国家乃至世界的发展都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而大学的发展只有紧密联系地区、国家的发展,才能形成互助共赢的局面。在加州大学的案例分析中,加州大学的发展与地区的发展高度耦合。在浅层意义上,在加州大学自身规模扩大过程中,其扮演的消费者角色、雇主角色、房地产开发者角色在一轮轮经济流通中,对当地经济产生直接、间接与诱发效应。在深层意义上,加州大学作为高技术人才培养者,培养地区所需的各类行业精英、社会栋梁,为社会的发展提供人力资本。同时,加州大学作为科技创新者,一方面可以孵化或带动高新产业发展,直接造福地方经济发展。另一方面,其自身也是吸引全球人才的联结枢纽,在地方构筑“人才储备池”,为地方吸引并直接输送经济发展所需人才。
其二,加强政府对大学服务地方的政策引领及资金保障,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加州大学与加州经济繁荣的背后离不开政府的引领与支撑。政府拨款是美国公立大学资金的重要来源,这点类似我们国家的“公立”大学,但相比之下,加州政府的政策和资金支撑非常注重高校是否能为地方经济发展助力。1960年的《加州高等教育长期战略规划》形成了一个结构合理的加州高等教育系统,1980年《拜杜法案》的颁布加速了技术转化的进程,1981年《经济复苏法》的颁布有力地促进了校企合作,2010年通过的第25号法案与2012年通过的第30号法案,更进一步地完善了加州政府对加州大学的资助流程。在此之下,政府对高校“产—学—研”的重视为加州大学服务地方营造了良好的政治环境保障,提供了发展导向。对比之下,在我国争创世界一流大学的大背景下,政府关注的焦点基本集中在学科建设和纯学术成就,弱化了大学服务社会的职责。与此同时,政府对高校关注点的转移也会影响到政府在高校上的资源分配。对此问题,我国不少学者指出,政府根据大学学术声誉以及办学实力进行资源配置,会导致各类高校产生“千校一面”的趋同化发展态势。[33]在这种政策环境影响下,高校内部的学术文化与评价机制也着力于学术研究,强调学术绩效,忽视学术对地方发展的实际效用。所以,为强化大学与地方发展互动,提高学术研究的社会经济转化,政府需要将“利用高校促进经济发展的思维”落实到政策与资金保障上,强化政府在高校促进地方发展的联结和导向角色,营造高校促进地方发展的政治环境。
其三,培育大学重视地区经济参与的学术文化,构进多元学术评价体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广大科技工作者要把论文写到祖国大地上,把科技成果应用在实现现代化的伟大事业中。”[34]大学作为社会的轴心机构,目前是社会高新知识、技术的重要源发地之一,是教育强国、科教兴国的重要保障,所以大学必须要提高对社会的贡献率,要把促进强国利民的目标融入到学术文化之中,要把学术研究的成果运用到促进社会发展之中。目前,我国许多高校中仍存在“唯学术”“纯学术”的学术价值判断标准和学术评价体系,彰显着以论文排高低,以指标论“英雄”的学术氛围。为此,许多大学不免与社会发展脱节、割裂,学者一方面疲于应对绩效考核、职称晋升;另一方面也没有精力,也没有动力为公众为地区发展服务。加州大学能够与地区经济发展共荣的秘诀之一就是形成了参与社会发展的学术文化,直接将创新创业、技术参与等内容纳入绩效评价上,以形成鼓励性的评价机制,促使学者重视校企合作、重视社会参与。目前,我国大学中参与社会发展的学术文化及多元化的学术评价机制尚未形成,或者正在构建之中。显然,由加州大学的经验来看,我们需要形成关注社会发展的学术文化,将大学嵌入到地区或国家经济发展中,消除大学与所处地区的“空间割裂”。为此,大学的学术评价体制同样要“切合实际”“接地气”,避免唯“纯学术”的评价判断标准,将社会参与的职责融入到学术评价中,为学者参与社会服务提供价值导向,注入高层次人才动力。大学只有在灵魂上走进城市,才能践行与创新理念,才能用自己的知识技术造福于地区。[35]
注释:
① 也称为涟漪效应,即最初的直接支出会在经济中产生几轮流通后带来更大的经济影响。
②“间接”就业机会指在建筑过程中,因需要物资材料、饮食住宿等而引发的就业机会。“诱发”就业机会指在建筑中的获得收入的建筑师等人,到市场消费而带动的就业机会。
③ 新增长理论强调知识与经济增长的相关关系,主要指通过增加知识来促进经济的增长,并指出知识对经济的影响程度要大于劳动力与资本对经济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