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价值链嵌入与工资益贫性研究:来自中国企业的证据

2021-09-03 12:43
关键词:增长率价值链劳动力

牛 蕊

(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商学院,天津300270)

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减贫事业不断向前推进,并于2020年取得脱贫攻坚战的伟大胜利,消灭了绝对贫困,但相对贫困和居民收入差距扩大问题依然存在。在此背景下,需要深入探索在更为复杂的全球经济环境中如何实现高质量经济发展,并反思如何推动全体人民公平地共享发展成果,以达到共同富裕。作为一个以网络为基础途径,融合生产、销售、分配及研发等各个环节和功能的综合体,全球价值链不仅意味着商品跨国境的交换,更是多种贸易模式的交融。一个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的变化会影响其要素流动与劳动力收入变化。中国作为全球最大贸易国和加工制造大国,不可避免地成为全球价值链的重要参与者和践行者,而嵌入全球价值链对国内工资收入的影响应当引起重视。与此同时,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中国在积极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国内经济得到快速发展,但相对贫困和收入分配不均目前仍是国内发展的“短板”。收入的益贫性问题强调对相对贫困群体的关注,以实现收入平等分配和共同富裕。由此可见,通过研究全球价值链嵌入过程中工资收入变化是否具有益贫性、经济发展过程究竟是提高抑或降低了劳动要素报酬等问题,有助于进一步明确国内劳动收入差异的特殊成因和不平等的内在机制。

实质上,全球价值链分工不仅会导致技术领先的发达国家的分配重心向资本要素倾斜,还会造成相对落后国家的劳动收入占比下降,并且价值链地位的变化会影响价值链租金的分配,要素的流动与收入变化也会互相影响,所以有必要从全球价值链角度重新审视贸易与工资变化益贫性之间的关系。综上,研究全球价值链对工资收入益贫性的影响及如何改善参与全球价值链过程中工资收入分配的公平性,在追求高质量经济发展、实现共同富裕的当下,无疑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文献综述

(一)益贫性测度及实证研究

Kakwani和Pernia构建了益贫增长指数(Pro-Poor Growth Index,PPGI)进行益贫性测定,通过指数结果的正负可以判断某一地区经济发展是否具有益贫性,但该指标没有考虑到不同收入群体的益贫性差异[1]。Ravallion和Chen采用增长发生曲线(Growth Incidence Curve,GIC)的方法来测算不同百分位数人群的收入益贫性[2]。Son提出贫困增长曲线(Poverty Growth Curve,PGC),以弥补增长发生曲线内生的不足[3]。Kakwani和Son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提出减贫等值增长率指标(Poverty Equivalent Growth Rate,PEGR)。他们指出,考虑了通货膨胀等宏观经济因素后,收入增加会使贫困减少,而不平等增加相当于贫困在增加,一个国家的减贫效果更适合用PEGR指数来衡量[4]。张全红和张建华利用PEGR方法分析了中国经济增长的减贫效果[5]。张克中和冯俊诚利用增长发生曲线来分析通货膨胀对中国经济增长益贫性的影响[6]。周华等在减贫等值增长率测算的基础上,引入多个维度形成更完善的益贫性指标[7]。韩秀兰和李宝卿认为贫困是多维度的概念,并从教育和医疗服务机会分配角度测度益贫性,使之更具有政策针对性[8]。韩秀兰基于调查数据,采用PEGR方法检验中国经济增长的益贫性[9]。欧阳葵和王国成使用社会福利函数对中国的区域和城乡居民收入益贫性进行了比较[10]。赵锦春和范从来通过研究贸易自由化对经济增长益贫性的影响,认为改革开放推动了中国的经济发展,贸易自由化对经济增长益贫性具有正向作用,且通过纯收入增长和纯分配改善两种途径促进益贫性提升[11]。

从已有文献可以发现,在益贫性问题的相关研究中,国外学者致力于从相对益贫和绝对益贫两个角度进行益贫性测算,国内学者则局限于借鉴国外研究方法进行实证检验,如使用居民收入概念及数据对中国收入再分配的益贫性、财政税收政策的益贫性以及不同区域特别是农村欠发达地区益贫发展机制的效果进行实证检验。

(二)全球价值链与工资相关研究

学者们大多通过研究贸易自由化、中间品贸易、外包等对工资的影响以反映价值链如何作用于工资。部分学者认为参与全球价值链会通过非平衡技术进步及价值链技术升级加剧工资差距。Leamer以及Feenstra和Hanson认为发展中国家在产品价格上具有比较优势,当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时,会降低对发达国家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导致低技能劳动力工资降低[12][13]。Green等人发现巴西参与对外贸易使得本国技术不断进步,高技术劳动力工资提高,从而导致高、低技术劳动力之间收入分配不平等[14]。Markusen将收入分配问题内生化,指出对外贸易能够减少高低收入国家间的收入差距,但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低收入国家内部的收入差距[15]。Ivanova则认为全球价值链重构优化了资本运作,提高了美国国内的资本收益率,加大了工资差距[16]。

还有部分学者则认为国家参与全球价值链可以缓解工资不平等。Wood指出,在劳动力自由流动条件下,参与国际分工能促进劳动要素收入增长速度快于资本报酬增长,这有益于缩小工资差距[17]。Marjit的研究表明,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进入非正式部门,得到了更高的工资,虽然正式部门劳动力对非正式部门劳动力存在排斥现象,但是开放的政策仍然有利于低收入劳动力,提高了其工资水平[18]。Eckel和Grossman以“任务外包”模型为基础,研究了全球价值链对一国工资的影响,结果表明一个国家参与全球价值链的高、低技术后向参与度决定了该国收入差距,通过将低技术的生产环节外包,产生偏向型技术进步,能够提高生产效率,增加各国对于此种外包的需求,从而提高低技术劳动力工资,降低劳动力之间的收入分配不平等[19]。赵晓霞和李金昌假设劳动力要素自由流动且无劳动壁垒,发现国际分工能够提高低收入劳动力工资,进而缩小中国劳动力之间的工资差距[20]。赵锦春和范从来认为区域间生产要素自由流动时,国际化生产可以改变经济活动的空间集聚,通过就业机会创造与商品价格抑价机制促进收入增长并改善收入差距[21]。

就中国而言,大部分学者的研究表明,随着中国日益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工资分配愈加不平等。陈继勇等认为中国的出口国内附加值不断提升,促进了中国出口企业工资水平的提高,尤其在港澳台和外资企业中工资增长更快[22]。戴枫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参与价值链分工会导致收入分配不平等,扩大收入差距[23]。胡昭玲从价值链分工位置角度,研究中国不同行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分工位置对收入的影响,发现随着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程度的加深,下游度数值不断下降,这意味着中国大部分行业在全球价值链上更接近于原材料投入环节,分工位置的降低导致收入差距不断扩大、收入分配愈加不平等[24]。周昕采用WIOD和TIVA数据库从行业层面分析了全球价值链分工对技能相对工资的影响,结果表明参与全球价值链会提高高技术劳动力相对工资并扩大收入差距[25]。张二震和戴翔认为在全球要素分工深入演进条件下,长三角地区处于“被整合者”地位,这会降低该区域的工资[26]。

文献梳理表明,围绕全球价值链影响工资变化的已有相关研究并未说明全球价值链对相对低收入群体的动态影响;而国内关于益贫性的实证研究范围相对狭窄,集中于收入再分配政策益贫性及区域益贫机制研究等内容,并未与全球价值链关联并在开放环境下揭示工资收入益贫性及其内在影响机制。本文在益贫性视角下,将价值链参与、工资益贫性问题统一到一个分析框架下,从开放的视角阐释中国经济发展的益贫作用机制,这有助于加深对国内工资差异形成的原因及其特殊性的理解。

二、理论分析框架

H-O理论认为随着国际贸易的不断发展,各国生产要素价格将会趋于均等,萨缪尔森在H-O理论的基础上提出要素价格均等化理论,认为随着自由贸易的程度愈发加深,各国间同质生产要素的相对报酬甚至绝对报酬必然均等化。伴随世界经济的发展,全球价值链将贸易和投资相融合并融入到生产的各个环节中,这一过程同样会影响一国国内的要素价格,企业在参与全球价值链过程中,可能通过创造就业机会、提高相对低收入员工的工资水平、改变劳动与资本相对利用效率等方式影响工资益贫性。

本文以Chaudhuri和Yabuuchi[27]的模型为基础构建理论分析框架。假设一国国内市场是完全竞争市场,国内存在两个部门,部门1中的企业主要使用低技能劳动要素和资本,生产低技术产品;部门2中的企业使用高技能劳动要素和资本,生产高技术产品。低技能劳动力实际工资率为WL,高技能劳动力实际工资率为WH,其中,WH>WL,且数值介于0~1之间。国内企业通过参与全球价值链,实现要素的国内外交换和流动,但不同部门企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不同,生产高技术等级产品的企业参与程度相对更高。当要素市场完全竞争时,厂商依照利润最大化原则,其要素的边际产品价值等于要素价格:

其中,CL1表示部门1低技能劳动力要素的投入产出率,CH2表示部门2高技能劳动力要素的投入产出率,CK1和CK2分别表示部门1和部门2资本要素的投入产出率,R为资本报酬率,部门1的资本要素的投入产出率高于低技能劳动力要素的投入产出率,部门1为劳动密集型行业;部门2的高技能劳动力要素的投入产出率高于资本要素的投入产出率,部门2为资本密集型行业。当产品市场均衡时则满足以下条件:

其中,L表示国内低技能劳动力要素禀赋,H表示国内高技能劳动力要素禀赋,K表示国内资本要素禀赋,Qi为部门的产品产量。为研究不同部门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是否具有工资益贫性,即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是否更有利于低技能劳动力工资收入变化,我们将社会福利水平用劳动力工资变化来表示,则低技能劳动力社会福利水平的函数为:

社会总福利水平函数为:

其中,UL为低技能劳动力社会福利水平,WA为社会总福利水平,αL1表示在低技能工业中雇佣低技能劳动力的比例,αH2表示在高技能工业中雇佣高技能劳动力的比例。

将式(3)、(4)带入式(5)后,得到:

由上式可以得到不同类型劳动力的雇佣比例,其中低技能劳动力雇佣比例为:

基于高、低技能劳动力社会福利函数,将式(9)、(10)代入式(7)中,得到社会福利函数:

同时,全球价值链参与受低技能部门商品进口价格、高技能部门商品出口价格以及国外资本流入影响。其中,对式(11)中低技能部门商品进口价格求偏导可得:

由式(12)可知,当低技能劳动工业部门产品进口价格降低时,有助于提高社会福利。同样对式(11)中的高技能部门商品出口价格求偏导可得:

由式(13)可知,高技能劳动工业部门产品出口价格越高,越有利于改善社会福利,提高社会平均工资。最后,对式(11)中的资本求偏导可得:

(14)式说明国外资本流入越多,越能提高社会平均工资。由于相对贫困员工主要存在于低技能劳动工业部门,所以,本文将工资益贫性界定为低技能劳动力福利与全社会平均福利水平的比值,可以表示为低技能和高技能劳动力工资的函数:

通过对公式(15)进行对数线性化可得非均衡状态下的稳态:

基于式(17)、(18)可以发现:第一,P2越大,Pro越大,即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能够通过商品价格产生效应,高技能部门商品价格越高,越能增加企业收益,进而使得低收入劳动力福利也有所改善,促进工资增长益贫性;第二,K增加,Pro也增加,即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也可以通过资本效应促进低收入劳动力工资增长更快,当资本增加时,单位劳动分配到更多的资本,劳动利用效率提高,进一步提升了社会平均收入水平,从而有利于减少贫困。

综上,本文认为,全球价值链通过产品价格效应和资本效应影响企业工资益贫性。首先,价格效应方面,产品价格体现产品的价值,产品价值包含了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因此产品价格与企业劳动力状况密不可分。企业产品价格中包含了产品的生产成本和利润,企业在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会通过价格驱动来影响劳动要素在国民收入中的占比,而且无论中间产品还是最终产品的价格变化都会直接影响企业的利润,从而影响企业劳动报酬,进一步影响工资分配和工资益贫性。就中国而言,在样本期内,作为密集使用劳动要素的加工制造大国,中国仍处于价值链的中下游,所以整体而言,全球价值链嵌入应当会通过价格效应提升劳动要素报酬特别是提升低收入群体的工资,并对企业工资益贫性产生正向影响。

其次,资本效应方面,全球价值链参与会影响企业资本增长率,使要素报酬发生变化。企业资本增长率代表了企业的生产能力和发展状况。一方面,企业在全球价值链参与过程中会促进自身资本积累增加和生产能力提高,从而使得企业劳动报酬增加;另一方面,企业在深入全球价值链各个环节的过程中,通过利用外国资本会带动企业进出口效率和利润的上升,进而影响员工劳动工资。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大国,中国通过参与全球价值链改变了国内企业资本与劳动的要素相对增长率及利用率,影响国内资本与劳动的相对要素报酬,缩小劳动力内部的工资收入差距,最终有利于工资益贫性。

三、变量说明及数据来源

(一)变量说明

1.益贫性指标

在进行益贫性测度前,需要度量相对贫困水平,而为了合理地测度贫困指标,本文采用Foster等[28]的测度方法,利用FGT指数测算出贫困发生率、贫困深度和贫困强度。贫困发生率主要反映贫困群体数量占总人口的比例,可以用来表示贫困规模,是贫困测度的最直接的指标。贫困深度主要表示贫困个体与贫困线之间的距离,距离越远,贫困深度越大;相比于贫困发生率,它可以更为全面和客观地表示贫困个体的收入分布。贫困强度主要表示贫困群体收入分配不平等的改善状况。当贫困发生率和贫困深度既定时,贫困强度越大,反映出贫困人口内部收入分配越不平衡。在FGT指数的基础上,再按照Kakwani和Son的方法,通过对FGT指标结果进行分解计算出PEGR指数用于进行益贫性测度[4]。以贫困发生率、贫困深度和贫困强度测算的PEGR指数分别用益贫增长率、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表示。

世界银行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于2015年将国际贫困标准从2005年的每人每天1.25美元上调至1.9美元。在计算2011~2013年中国的贫困率指标时,本文按照2005年的购买力平价水平,依据人均1.25美元/天的标准,同时利用2011~2013年的年度平均汇率,换算出中国各年度实际贫困标准,其中一年按365天计算。

2.全球价值链参与指标

本文借鉴Upward等[29]的测算方法,利用微观企业数据计算企业的全球价值链参与指标,构建公式如下:

式(19)中,GVC表示全球价值链参与,FVA表示国外增加值,X是出口额,MO是一般贸易项下的实际中间品进口额,MP是加工贸易项下的实际中间品进口额,D表示国内销售额,XO表示一般贸易出口额。本文按照联合国的编码标准,将HS产品编码转换为BEC产品编码,合并企业数据和海关数据,来识别企业中间品贸易。

3.其他控制变量及中介变量

本研究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医疗卫生条件、企业规模、企业从业人数、企业成立年限。利用各省份统计局网站统计年鉴对应年份的GDP数据,将各省份当年的GDP与上年GDP作差,再求其差额与当年GDP的比值,即为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采用省份卫生技术人员数量占各省总人数的比重表示医疗卫生条件;企业从业人数为企业当年的从业人数;企业规模采用企业资产规模衡量;企业成立年限用统计当年的年份减去企业成立时间来表示。中介变量为资本变量和价格变量,其中,资本变量通过企业资本密集度来表示,具体用企业固定资产净值与企业从业人数的比值计算得到;价格变量采用《中国统计年鉴》中2011~2013年的分地区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表示。

(二)数据来源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海关数据库》以及《中国统计年鉴》,同时利用DASP程序包测算贫困程度以及益贫性指标。控制变量和中介变量数据均来自2011~2013年度工业企业数据库、海关数据库以及各省统计局,包含北京、天津等30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有效样本共计591715个。

在建模时,本文对所有控制变量和中介变量取自然对数处理,以弱化或消除可能存在的异方差和偏态性,同时可以降低对极端观测值的敏感性。在海关和企业数据方面,首先,工业企业数据库目前只更新到2013年,无法获取2013年以后的数据;其次,由于2010年以后的数据统计口径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而且2010年当年工资数据缺失,故选取2011~2013年数据;最后,2012年缺失湖南省的企业数据,故删除2011年以及2013年湖南省的企业数据,采用2011~2013年除湖南省以外的其他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工业企业数据,并且删除了一些明显错误的数据,如企业成立年限为负数、企业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小于0以及大于1的数据等。

四、实证结果分析

依据前文的理论分析、变量测度及数据选取,构建面板模型分析全球价值链嵌入对工资益贫性的影响,具体模型如下:

其中PEi为益贫性指标,PE0表示益贫增长率,PE1表示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PE2表示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j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GVCjt表示企业的全球价值链指标,Controljt为控制变量,μjt是随机扰动项。

(一)基准检验

根据本部分建立的全球价值链嵌入影响工资益贫性的模型(式20),代入相关数据,得到基准回归结果,如表1所示。首先,是否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工资益贫性具有显著影响,且对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的影响更大,这意味着全球价值链参与更有利于改善企业工资收入较低人群的收入水平,缩小工资差距。其次,不同程度的全球价值链参与对工资益贫性的影响并不相同。全球价值链嵌入度对以提高相对贫困人口工资为目标的益贫增长率的影响更大,这说明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主要通过改善低收入人群工资水平,减少相对贫困员工数量进而影响工资益贫性。这可能是由于样本期内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企业多为劳动密集型企业,更多处于价值链的加工、组装等环节,企业在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过程中,更多地是通过提高中低技能劳动力工资来弥合企业不同水平劳动力的工资差距,缓解企业员工之间的工资不平等。

表1全球价值链嵌入对工资益贫性的影响

控制变量中,经济增长对企业员工工资益贫性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这意味着相对于降低益贫成本和缩小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经济增长更有利于提高基准收入,也即提高低收入劳动力工资。样本期内,中国经济增长与相对贫困减少呈正相关关系,经济增长是具有减贫效应的,但只重增长速度、不重质量的增长是无法自动减贫的,只有向高质量增长转变,才能从根本上实现减贫。企业从业人数和医疗卫生条件对益贫增长率的影响较大,其系数显著为正。企业规模和企业成立年限随着价值链参与的深入,对工资益贫性呈现负向影响,这可能是由于随着成立年限的增加以及规模逐渐扩大,企业内部的等级更加明确,难以轻易跨越,以至于不利于减贫。另外,企业在规模扩大的过程中也可能由于规模不经济,导致总体上表现为不具有益贫性。

稳健性检验方面,本文采用解释变量的滞后期变量和随机删除20%的样本两种方法进行检验,其回归结果的显著性与前文一致,表明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工资益贫性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结果稳健。由于篇幅所限,稳健性检验结果不在此列出。

(二)异质性检验

本文通过分区域和分企业类型进行回归探究全球价值链嵌入影响企业工资益贫性的异质性表现,具体结果如表2和表3所示。表2展示了分区域回归结果。首先,东部地区全球价值链嵌入对工资益贫性3个指标的影响均显著,且系数均为正,其中对益贫增长率的影响更大,这表明东部地区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主要是通过提高企业相对低收入劳动力工资影响企业工资益贫性。其次,中西部地区全球价值链参与的益贫性影响不显著且符号为负。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在样本期内,东部地区凭借自身的地理位置优势和相对完善的基础设施,经济发展水平和产业发展水平较高,各方面条件更有利于企业参与到全球价值链中,样本量差异也表明东部地区参与全球价值链的企业明显多于中西部地区;而且已经参与到全球价值链的中西部企业参与程度均相对较低,这些因素导致中西部地区的结果不显著。

表2分区域全球价值链嵌入对工资益贫性的影响分析

进一步将样本按不同企业类型划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进行对比研究,结果见表3。其中,国有企业包括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非国有企业包括私营企业、港澳台企业、外资企业及其他内资企业。由表3可以发现,全球价值链参与对国有企业工资益贫性指标的影响不显著,而在非国有企业中的结果均显著为正,其中对益贫增长率的影响最大。这表明在非国有企业中,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主要通过提高相对低收入劳动力的工资即减少企业相对贫困员工数量、缓解企业员工间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形式影响益贫性。这种差异化结果可能是由于国有企业经营目标与非国有企业不同,并不是完全以营利为目的,市场化程度相对较低,工资机制和薪酬制度欠缺灵活性。中国国有企业主要涉及国家安全和国民经济命脉,担负着调节社会经济的职能,其一般工资水平受政策影响较大,所以企业员工工资相对稳定。而自主性相对较强的非国有企业更倾向于积极参与全球价值链,参与程度也相对更高,同时非国有企业市场化程度更高,具有较为灵活的工资机制,更能够利用全球价值链嵌入过程来提高基础工资收入,缓解员工工资差距。

表3分企业类型全球价值链嵌入对工资益贫性的影响分析

(三)中介效应检验

前文理论分析指出,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主要通过资本效应和价格效应对工资益贫性产生影响。为了进一步探索资本效应和价格效应对企业工资益贫性的具体影响,我们引入中介效应检验来具体分析,构建如下方程:

资本中介效应:

价格中介效应:

其中被解释变量PEi为益贫性指标,PE0表示益贫增长率,PE1表示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PE2表示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j表示各企业,t表示年份,GVCjt表示企业的全球价值链指标,kljt表示资本变量,ppijt表示价格变量,Controljt为控制变量,包含变量与上文相同,μjt、νjt为随机扰动项。

1.分区域中介效应检验

根据前文分析可知,在中西部地区,全球价值链参与指标的影响作用不显著,因此重点呈现东部地区的结果。代入相关数据到中介效应检验模型得到相应回归结果,见表4、表5、和表6。

表4是对东部地区企业益贫增长率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资本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指标系数均显著,这意味着资本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等于方程(22)中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0.0050,直接效应等于方程(21)中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0.0049,中介效应可用方程(21)中资本变量系数与方程(23)中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的乘积表示,中介效应为0.0001,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2%,所以直接效应效果更大,即东部地区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更多地是通过直接效应影响资本因素并提升工资益贫性。

价格中介效应的结果显示,价格变量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总效应等于方程(25)中全球价值链参与变量的系数0.0051,直接效应等于方程(24)中全球价值链指标的系数0.0057,中介效应为-0.0023,占总效应比重为46%,直接效应作用更大。比较可知,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工资益贫增长率的价格效应显著大于资本效应。

表5呈现了对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从资本的中介效应结果可以看出,东部地区资本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资本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为0.0057,直接效应为0.0057,中介效应为0.00005,表明直接效应影响更大。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不仅可以通过资本要素价格均等化的直接效应促进低收入群体收入增长,还可以通过更快地提高倾向于低收入群体的劳动报酬的比率来影响低收入人群的收入增长,进而产生益贫性效果。

表4东部地区益贫增长率中介效应检验

表5东部地区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中介效应检验

价格中介效应的结果表明,价格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价格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为0.0057,直接效应为0.0073,中介效应为-0.0051,两者的符号出现了差异,属于遮掩效应,中介效应与直接效应比值的绝对值为89.47%,所以,东部地区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主要通过直接效应缩小收入分配的差异化进而产生益贫性。另外,对于东部地区企业而言,价格中介效应相对于资本中介效应影响更显著。

再来看针对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的中介效应结果。表6中,资本中介效应结果表明,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2.86%,可见东部地区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更多地是通过资本直接效应影响工资益贫性,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可以通过影响资本因素,进一步缓解企业工资分配之间的差异。价格中介效应结果方面,价格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说明价格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为0.0028,直接效应为0.0048,中介效应为-0.0061,中介效应与直接效应的方向相反,且中介效应作用更大。

表6东部地区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中介效应检验

2.分企业类型中介效应检验

由上文分企业类型的回归结果可知,国有企业中全球价值链变量不具有显著性,所以在不同企业性质的中介效应分析中,重点呈现非国有企业的结果,具体见表7、表8和表9。

表7是对非国有企业益贫增长率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从左侧资本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可以看出,全球价值链变量系数均显著,资本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等于0.0089,直接效应等于0.0091,中介效应为-0.00008,属于遮掩效应,中介效应与直接效应比值的绝对值为0.9%,资本对益贫增长率的直接效应作用更大。右侧价格中介效应结果表明,价格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价格中介效应显著,且中介效应的作用显著大于直接效应。

表7非国有企业益贫增长率中介效应检验

表8是对企业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资本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为0.0043,直接效应为0.0009,而中介效应为-0.000051,属于遮掩效应,对比中介效应和直接效应数值大小可知,非国有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的影响主要通过资本直接效应来实现。价格中介效应方面,价格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价格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与直接效应的比值的绝对值为76.74%,表明非国有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益贫成本补偿率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价格的直接效应实现。

表8非国有企业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中介效应检验

最后来看非国有企业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表9显示,资本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等于0.0073,直接效应等于0.0076,中介效应为0.0002,中介效应与总效应的比值为2.74%,直接效应大于中介效应,说明中介效应的效果在影响过程中被直接效应中和,故非国有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更多是通过资本直接效应来影响企业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缓解企业工资分配不平等。价格效应中,价格变量系数以及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变量系数均显著,价格中介效应显著。总效应等于0.0021,直接效应等于0.0037,中介效应为-0.0048。直接效应与中介效应符号相反,说明中介效应的效果在影响过程中被直接效应中和并最终表现为减弱贫困人口内部收入的不均衡程度,从而产生益贫性效果。

综上,在工资益贫性的3个指标中,益贫增长率指标和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指标方面,东部地区和非国有企业主要是通过直接效应来对其产生影响的;而对于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指标,则是中介效应发挥了更大作用。非国有企业和东部地区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工资益贫性产生的影响中,价格中介效应明显强于资本中介效应。东部地区价格效应整体作用更大,而非国有企业则表现为资本效应的作用更强。

表9非国有企业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中介效应检验

五、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从益贫性角度出发,利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计算得到益贫性指标,同时整合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海关数据库得到全球价值链参与指标,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构建实证模型探究全球价值链嵌入对企业工资益贫性的影响及其传导途径,得到如下主要研究发现:

首先,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工资益贫性有显著正向影响。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有利于提高相对贫困员工工资,减少贫困员工数量,缓解企业员工间工资不平等。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具有益贫性,且对益贫增长率的影响较大,这说明经济增长有利于企业通过提高工资水平的方式减少相对贫困,并能够缓解工资不平等。而企业从业人数和医疗卫生条件仅对益贫增长率有正向影响,企业规模和企业成立年限总体上影响不显著或影响为负。

其次,在区域层面,全球价值链嵌入对工资益贫性的影响在东部地区显著,而中西部地区由于自身经济状况较差和参与全球价值链程度较低等原因导致结果不显著。就企业类型而言,国有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工资益贫性影响不显著,而非国有企业的益贫性影响均显著。在益贫性指标中,全球价值链参与对益贫增长率的影响显著大于益贫成本补偿增长率和贫困人口内部不平等弥合增长率,这意味着非国有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对于企业劳动收入的益贫性影响更加显著,且主要通过提高低收入劳动者收入水平改善益贫性。

最后,在中介效应方面。在东部地区和非国有企业中,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均主要通过直接效应影响工资益贫性,且价格中介效应显著强于资本中介效应。整体效应中,东部地区价格效应大于资本效应,而非国有企业则表现为资本效应的作用更强。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结合我国实际,本文认为可以从以下方面着手,进一步提升工资益贫性。第一,鼓励企业继续积极参与全球价值链。企业在全球价值链参与过程中应进一步提高自主研发能力,提升价值链位置;充分利用价值链参与对企业工资的正向溢出影响,提高相对低收入群体工资水平;同时,在参与全球价值链过程中推动产业升级,由低端下游价值链向上游价值链升级,实现“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的过渡,逐步提升企业整体工资水平。第二,提高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工资分配制度和薪酬制度的灵活性。增加企业工资分配的竞争性,提高员工劳动积极性和企业竞争力,在注重收入分配效率的同时更加关注工资分配的公平性。与此同时,政府部门应考虑基于地域和行业差异导致的劳动差异性并及时调整最低工资标准,优化工资监管制度,完善保障制度,改革相关津贴补贴制度,为同工同酬、公平分配创造和谐的制度和市场环境。第三,东部地区应进一步鼓励企业在嵌入全球价值链过程中充分利用价格效应。鼓励企业改进技术和提升生产效率,引导劳动力投入高质量、高技术含量的产品生产领域,进而提高工资水平。中西部地区则应更加注重资本效应,积极吸收优质资本,利用价值链升级中创造的机会吸引劳动密集型行业入驻,增加区域就业机会,通过减少相对贫困员工数量、提高相对低收入员工工资、缩小工资差距等方式改善工资益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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