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长歌·连载十五

蒲雨潇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世界看不见的一个地方，还有这样一个人超乎她想象地爱着她。

第四十七章

这几个人的平均学历都不高，马馠树只有高中，覃辉和沈长富，大专，只有刘国庆是法律本科。

这五个人看起来，好像是人人都见过的普通人，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懂得感恩和性格忠厚的人，他们都有一个远大的目标，认为人生不应该这样过，并且能够敏锐捕捉到社会发展的形势，做出决策。

他们共同出资成立了一个公司，最初开始叫庆辉塑料贸易有限公司，主营业务就是做塑料管道的出口贸易，后来经过几次的更名和增资改为馠树集团，意为希望公司业务欣欣发展之意。

馠树集团赶上国家政策的优势，很快成为当地知名企业，为当地解决了大量的就业问题，又成立了馠树学生助学基金会，在社会上声誉良好。

马馠树死后，马芊笠不问世事，马芊陌掌握了公司名义上的控制权，开始安插亲信，他把王安这个有着黑社会背景的青年人任命为董事长助理，实际上谁都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们阳奉阴违暗地里收购小股东的股份，排挤老员工，为了减少生产成本甚至生产不合格的产品，而企图通过相关部门的关系来打擦边球。

在这样极度的压迫和排挤下，总有一些人是要奋起反抗的，不光是为自己的利益，还为了心里的那份正义感。

在马馠树去世后的第二年刘国庆想到是时候要和马芊陌好好谈一次了，他觉得通过规劝，有可能还会挽回公司败相。

但她却从秘书那里得知董事长很忙，需要预约时间，不久之后，王安和马芊陌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交头接耳，仿佛在讨论旁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一点也看不出来忙碌的样子，但刘国庆依然没有放弃规劝的想法。

终于约到了一个时间，但是他发现马芊陌和他一见面就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董事长派头，带着几分蔑视的口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好啊，马芊陌，你现在是董事长了，连面都难见一次了。”

刘国庆没有说，我在公司管事的时候你还是分厂的一个厂工。

“不是这样的，确实是因为事情太多了。”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事就直接说吧！”

“董事长，你没有觉得公司现在面临很严重的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马芊陌再次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刘国庆。

“我觉得方针有问题，首先大量安插亲信这是不对的，其次收购小股东股份，排挤老员工这也是不对的，最后，缩减生产成本这是最离谱的决策，要知道产品才是获得市场认可的唯一。”

刘国庆说出的话直指问题的根本，让马芊陌无处可逃，那个时候他还只认为是马芊陌做出了离谱的决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有更不为人知的阴谋。

她强行让自己笑了笑。

“刘董事怕是被什么人鼓动了吧，那里听来的那些风言风语。”

“现在公司人尽皆知，都在议论这些事情，怎么还说是风言风语。”

“别人议论，你要保持清醒才是。”

“我该如何保持清醒，我之所以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件事，就是保持清醒的最好证明。”

“有些事情，你看得太严重了，你在公司这么多年，有时候做事情也不要太不开窍。”

“投机取巧的事情不是做实业该有的态度。”

“刘董事，以我说，你还是管好你本职工作，其它的事情就不要再插手了。”

不要再插手，他可是看着公司长大的啊，她这话的的意思里藏着针。

刘国庆一听这话，面颊燃起火焰，这么多年，他很久没有这样愤怒了。

他忽然颤抖了一下，脑子里一阵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公司内部大多是马芊陌安插的人。此时他脑海里有两个念头，一边是为了公司利益，不顾一切对抗到底，一边是退居二线，安享生活。

这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碰撞，最后出奇地碰撞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好啊，如果董事长确实要这么做的话，我没意见。”

说完他走了出去。

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多老员工，股东看不下去，套现走人，刘国庆和沈长富也只是保留一定的股份，不管实事。

又过了十年，老人的年龄已经厌倦了争斗，想过平静的日子，他搬到了生态湿地公园附近的一栋房子里。

一年以来，他常常在湿地公园沿人工湖的青石板小路上散步，有时候他一个人，有时候他牵着一只金毛，老人的神情和蔼而严肃。

老人走得不快，一路走，一路欣赏园内的植物。

他总会在中心的凉亭里歇一会， 一边看湖面的风景，一边抚摸着眼前的大金毛。

若曦从第一次到这个公园散步的时候似乎就选定了这个观景亭，老人也开始注意到不远处这个十三十四岁的小女孩了，女孩有着清秀的眉眼，扎着高高的马尾，鬓角以上和太阳穴的发脚出露出白白的头皮，女孩的身材高挑瘦削，穿着合身的白T恤和校服裤子。

若曦对狗有着特殊的感情，她總会在老人坐在亭子里休息的时候，去逗一逗那只可爱的金毛。

“看起来你很懂狗的习性。”老人说道。

“还好吧！狗是很聪明的动物。”

“你以前养过狗吗？”

“养过！”

“什么品种？”

“蒙古牧羊犬。”

“老人一惊，你是内蒙古的？”

“不是，在那边生活过十几年。”

“哦，这样啊。”

老人有霜染的头发和富有神采的眼睛。

就是这样简单地聊几句，老人的内心已经有隐隐的感觉。

老年人有时候也会问她上几年级。她发现老年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识比她还丰富。

老人温文儒雅，若曦很尊敬他。

每天固定的时候，都会再那里和他相遇，像是彼此约好了一般。

终于有一天，老人鼓起勇气说她很像一个故人。

“像谁？”

老人想了一下，现在还不敢确定，也许是巧合。

老人说：“我倒是有很多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好啊，我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了。”

若曦有些兴奋地请老人讲。

老人说：“从前有一个王妃生下了一个公主，但是不就之后就发生了宫廷政变，王妃为了保住小公主，就将小公主秘密送出宫去。小公主被人拐卖，受尽了苦难，得一个好心人救助，养大成人。后来，政变平息，新国王登基，下令寻找当年遗失的公主，一家团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若曦有些天真地问道。

“当然不是真的。”

“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神采。

虽然她觉得这个故事有点低龄化，但还是听的津津有味，她那个年龄还处于对生活抱有很多幻想的阶段。

老人留胡须，但被剪得很短，头发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另外穿着也不俗气，生活很有品质感。

他们每周都会去公园人工湖中心的那个凉亭坐一会，就像熟悉的老朋友。

时光如白驹过隙，老人的两鬓已经沾染了繁霜，手背上的干瘪的皮肤透出一种力所不能及的苍老味道，但他的目光依然坚毅而温和，绅士而诚恳。

牧马山上满树的枫叶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小院里成片的风信子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经过了几个银杏叶覆地或是柳絮满城的季节轮转，那些看似过不去的尖锐的印记终将被冲刷，就像时间之河里的石子被磨平。

已经很久没收到若涵寄来的信了，在若曦的记忆中，以前的那些人都渐渐地远去，只是还能清晰地记起某一个片段，若涵冷峻的面孔，枯萎的风信子，南风将嘴唇咬的发白的表情，未用完的医用棉签，那些封存在记忆里的人还好吗？

若曦虽然还是宽大的学生装，但身材已经格外出挑，洁白的瓜子脸，高高的马尾辫，自有一番别样的素净和清新。眉峰如聚，大眼睛水润透明。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这些衣服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般。”

“你倒是很会说话。难不成，你姐就找不出第二个了。”

“找得出，但你还是最好的。”

“是吗？”

若曦换好了一身碎花长裙正在穿衣镜前整理，泽昀已经走了过来。

准确地说是自从泽昀开始懂事有对异性的审美开始，就像块扯不掉的牛皮糖一样，与她如影随形，事事都站在她那一边。

马芊陌看着若曦的变化，内心油然而生一层恐惧。

她把她的房间也搬到了之前二楼的大房间里，叫张妈精心地布置。

虽然若曦一定知道背后有更深的原因，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马芊陌是什么人她和了解。但若曦毕竟是心有怜悯的，她的心就像她的相貌一样柔软而易触，就像很多年前，在草原上提出让若涵放掉追到的兔子时一般。

她想到这么多年来，马芊陌毕竟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也渐渐老了，她不再想计较以前的旧事。

第四十八章

临近高考的那一段时间，若曦压力很大，整日被各种各样的试卷掩盖着，晚上披着月光回到家里，每天都是彻夜地复习功课直到困倦地伏在桌上睡着，第二天又踏着黎明去上学，继续着前一天的循环。在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有时就是一想想自己与若涵的约定，就不由得会加快脚步。

繁忙中，有时候也会在这些夜深人静的时候牵扯出片刻的温情，透过昏黄的灯影，摩挲着往事疮痍的时间轮廓。

那段时间里，马芊陌还亲自下厨炖汤给若曦送来，提醒她要注意劳逸结合。

若曦其实很聪明，只要用心去做一件事，很快就能做好。高考结束后，她从黑压压的人堆里厮杀了出来，进了理想的学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兴奋地在家里坐立不安，她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和人分享。

泽昀来到她的房间，他每天的习惯就是要来她房里看看，或是问她在干什么，或者在她的书架上取出一本書来看几页，或者告诉她市里有哪里新开了业，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若曦今天格外高兴，她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有意让他看到。

可泽昀仿佛天生对这些东西比较迟钝的样子，很久也没有发现若曦的用意。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便拿起自己的胜利品扔向半躺在若曦床边藤椅上的泽昀，骄傲地说道。

“看看，姐姐我厉害不？”

泽昀的表情并没有若曦想象的那样会惊讶地瞪大眼睛，夸的若曦笑的像花一样。

而是冷冷地说道：“哈，看来这个世界上又要多一个高分低能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啊？高分就应该低能，你觉得所有人都该像你一样低分低能是吧？”

“我低能了么？”

“你这是典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呵，这样的葡萄我不爱吃。”

“要不要这么愤青？”

“不是我说，别人都说，人丑就应该多读书，而你成绩这么好，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干啥呢？跟我玩文字游戏？你这是变着法的损我呢！”

“没有，没有！”

恰好马芊陌也来到她的房间，泽昀便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到书桌旁，让马芊陌坐，他自己倚着书桌站立，窗外的阳光斜射进屋内，屋子里更增添一层午后的静谧。

“妈，你难得来姐姐这里，正好她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现在正憋得难受呢！”

若曦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是吗，什么话憋得这么难受？”

“姨妈你别信他，没有的事，他一边辩解一边狠狠地瞪了泽昀一眼。”

泽昀并没有注意到若曦的眼神，接着开心地说道：“妈，你不知道，我们家出了个女博士呢！你知道什么是女博士吗？”

马芊陌一脸疑惑。

“哦，是吗？”

“你听他胡扯，哪有那么夸张就成了女博士？”

“都要上重点大学了，我看离女博士也不远了哦。”

“少来，不过是一封录取通知书而已。”

“什么录取通知书，我看看。”

若曦将自己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递给马芊陌。

马芊陌拿起录取通知书，愣了一下，神情不易察觉地痛苦一瞬，便立即笑道。

“啊！若曦，这是你的吗？你真是太给姨妈争气了啊。”

“看来以后集团的事业有人继承了啊。”

“泽昀不成材，比不上你。”

“没有吧，我看泽昀很聪明的。”

“聪明也是小聪明。”

若曦有些尴尬，客气招呼道。

“姨妈，你坐吧！”

“没事，我站着说几句话就可以了。”

“姨妈今天公司不忙吗？”

“忙，怎么能不忙？天天烦心事太多，就来找你聊聊。”

“哦，那您说。”

马芊陌近来，经常来找若曦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公司的事情上去了，而且每次的主题都偏离不了公司的财务。

“是啊，馠树集团是你外公留下的产业。你阿妈不擅长和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只能将这个重担丢给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个人撑得很累。”

马泽昀在一旁一会看看马芊陌，一会看看顾若曦，将手中的车钥匙串抛起来又接住，抛起来又接住，玩的欻欻的响，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母亲此时异常的虚假，并且对她聊到的话题倍感无聊，他觉得这些事情根若曦说有用吗，若曦还只是个学生。

但他只是没有认真听，但还不至于立即离开的程度。

马芊陌很少这样和若曦这样谈心，让若曦觉得有一种温暖的错觉。

“姨妈，工作再忙，也没有身体重要，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马芊陌点了点头。

“以前姨妈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心里烦躁，对你没有耐心，让你受了很多苦，但无论怎么样，都要多谢你不计较我以前对你的不公之处。”

马泽昀彻底不能再忍受这样的谈话，他觉得错便错了，以后尽力改正便是，没有必要这样假心假意地道歉。

所以便寻了个谈话的间隙。

“妈，今天我朋友约了我聚一聚，先走了。”

还没等马芊陌说话，他已经转身下楼，只能听到踩油门后车子的轰鸣。

马芊陌回过头来叹了口气。眼睛里尽是哀伤的情绪。

“真是不成器啊！”

“让他去吧，男生爱玩也是很正常的。”

“若曦，以前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吧？”

马芊陌的声音不大，透露出深深的疲倦。

若曦注意到，马芊陌黑眼圈浓重，眼角下垂，虽然极力用化妆品遮掩，但阳光下的眼纹丝毫毕现。

若曦忽然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女人了，她想一个人即使做了再错的事情，也有改过的机会，况且岁月已经给了她最残酷的惩罚。

若曦沉默了一下。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那时不是还小吗？有时候很任性不懂事。”

“但现在你大了，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情？”

“关于你外公，关于集团。”

“你外公马馠树，出生在四川农村。后来国家大力发展经济，城市开始建设，农村人像潮水一样涌进了城市里，刚开始做的都是一些非常笨重的粗活，但你外公很有经营头脑，在有了一定的垫底资金后就开始做生意。”

他非常聪明，又吃苦耐劳，生意越做越好，又加上有贵人相助，很快便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成为这个城市第一批开公司自主创业的人。

你外公没多少文化，但他却很诚信务实，很多老板都愿意和他做生意，在公司不景气的时候，他亲自带着团队搞定了很多大订单，让公司渡过了难关，并且将公司一步一步地做大。

马芊陌说的很形象，也很感人，若曦也仿佛能看到一个自己外公的完整的形象，雖然她这一生并没有见过这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老人。

“你外公去世前的唯一心愿就是能将公司做成百年品牌，做到基业长青，并且能够对社会做出一定的贡献。”

“至于我和你母亲，其实在当年关系很好。只可惜的是，你母亲喜欢自由，遇到任何事情总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你知道，在商场上的人，很多时候是不能顾及感情的，以至于后来我们产生了很多分歧。”

但奇怪的是若曦之前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起过她这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姨妈，并且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姨妈去看过她。让她更是不理解的是，马芊陌这么多年都没让自己知道任何一点关于公司的事情，今天为什么忽然间告诉了自己这么多。

“姨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也没说不原谅你，至于公司的事，您不是管理的好好的吗？”

若曦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难说没有心痛的感觉。

“不，这些事一定要跟你说一下，不然外表光鲜的馠树集团很快就要支持不下去了。”

看见若曦眼睛里的惊恐，马芊陌便打开手上的包，将前两个季度的财务报表拿过来给给若曦看。

若曦对数字还是比较敏感，多少能看的懂一些，不由得眉头之间也开始有了一些愁绪。

“现在公司产品卖不出去，银行不给贷款，集团调整策略，收缩生产线，将大部分资金放在了商业地产上，希望能找到出路。”

“关键在做地产上，我又是外行，对全局做了误判，以至于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后续发展，秀美东方就是一个例子。现在集团内所有的大股东都说我决策失误，如果不能有效地扭转局面，她们就要将我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拖下来，联合起来回购我手中的股份。”

此时，马芊陌变得有些可怜。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这么严重，你是不知道的，商场上就是这么现实。”

“但是，我之前从来不知道公司的具体情况，你对我也讳莫如深，现在突然告诉我这些，我也不能帮到你什么吧？”

马芊陌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内心腾地升起一股怒意，经过快速地思考后，旋即又变得忧心忡忡。

第四十九章

“嗯這个我知道，但和你说这些，一来你也是公司的当家人之一，另外一方面，等我不在了的时候，馠树集团迟早是你和泽昀的，我看了，泽昀的样子是当不了重任的，现在就只有你还有点希望，你这次帮了我，也就等于是帮了你自己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嘱托和重任让若曦觉得有些可笑。

“姨妈，我不是不肯帮忙，只要能帮上都一定会帮，至于你说公司以后谁来接手这些问题还有些远吧！况且公司虽然是外公创立的，现在也是你在作主。我以后并没有想过要去公司任职，现在只想好好地上学，其它什么也不想管。”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若曦！”

马芊陌神情里有一些责备。

“如果你都说帮不了忙，可能就没有谁能够再帮的了忙了，要知道馠树集团最大的股东实际上是你啊！”

“什么？”

若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姨妈，你没事吧！这些话不是乱说的”。

马芊陌知道若曦现在已经成年了，这些事她迟早是要知道。马馠树在去世的时候遗嘱上写的很明白，这部分股份是独立股权，只留给她外孙女马伊罕的，而且更糟糕的是，这部分股权的代理人不是她，而是刘国庆和律师王纪翔。

让马芊陌不明白的是，老头子临死的时候，还是那么老谋深算，她凭什么就那么确定马伊罕还活在世上。

“你姨妈我没糊涂，也没乱说话。你知道吗？在你外公去世的时候，给你留了百分之二十八的独立股权，而代理人是刘国庆。只要你将这百分之二十八的独立股权暂时借给我，我拿去银行进行股权质押，银行就会给我们继续放款，他们就会给秀美东方广场二期继续输血。秀美东方是目前拖累我们集团最大的一个商业地产项目，如果成功地支撑起了这个项目，我们就能度过难关了。”

马芊陌说得有些志得意满，她自己都快相信了自己的这一番分析。

若曦一时间被说得有些懵，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马芊陌领着若曦来到她的房间。

马芊陌蹲下来在柜子的最底层取出一个保险箱，保险箱打开后，里面放了一个棕色的信封，信封里取出来以后有一封遗嘱。

遗嘱的折痕处已经生出许多纸张的白毫，并不太好看的钢笔字迹但句句写的清楚。

立遗嘱人：马馠树，性别：男，出生日期1934年，民族汉，工作单位四川省馠树集团。

我马馠树患有心脏病，自知天年已尽，故特立此遗嘱，表明我对自己所有财产在去世之后的处理意愿。

我生前一手创立馠树集团，个人拥有馠树集团百分之四十二的财产。其中，百分之二捐给儿童福利院和馠树助学基金，白费之十二留给我女儿马芊陌，百分之二十八独立股权留给孙女马伊罕，董事长之职位暂由马芊陌代理。

遗嘱由市场部总监刘国庆，协同法务部王纪翔共同执行。

立遗嘱人签字：马馠树。

1986年6月6日

遗嘱的最下方是公证处的一个鲜红的章印字。

那一个鲜红的印章红得有些刺痛人的眼睛，若曦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些年来，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没想到的是，除了顾青杨，顾若涵他们，在这个世界看不见的一个地方，还有这样一个人超乎她想象地爱着她。

为了这份爱，她将泪水流干了也值得，把眼睛哭肿了也不算什么。她感觉生活总是喜欢跟她开玩笑，有时候她都准备好了要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力笑对艰难困苦的一生，有时候都准备好了，随波逐流、飘若浮萍，四海为家。

但命运总是打乱她的计划，它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一会让她像个可怜的乞丐，一会又幸福地像个公主，一会让自己跌入谷底，一会把自己捧上云层，她都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境来接受这一些突然而来的变数，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需要有这么多钱，也不需要有这么大的权力，她只需要的只是这份爱就足够了。

她终于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从小注定就是个小灾星，终于明白为什么围绕着她会发生这么多与众不同和奇奇怪怪的事情了，那是因为她身上携带着让常人难以想象的利益光环，正是围绕着这个光环正义与邪恶此消彼长，高尚与利益相互侵食，以至于让她幼小的生命随着命运的漩涡打转。

她没有立即答应马芊陌，因为她知道，把股份借给她，几乎就成了肉包子打狗，能够再要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马芊陌也并没有逼若曦，因为她知道逼了也没有用，笔在她手上，况且代理人是刘国庆和王纪翔，这两个人都是不好对付的，这个字还是要由她心甘情愿地来签。

“若曦，馠树集团的发展要紧，希望你不要把之前的恩怨带到这上面来，毕竟怎么说我都是你姨妈。”

马芊陌出去了，若曦还没从沉思中回过味来。

马芊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很安静，她坐在宽阔的大椅子上，坐着抽完了一支烟。

过了一会，王安来了。

马芊陌示意他顺手将门关上。

“怎么样，董事长，顾若曦答应了没有？”

马芊陌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异常焦虑。

“那不是我们之前花在她身上的功夫都白费了？我真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找她回来，如果她的身世永远被雪藏，这个世界上谁也不知道馠树集团的真正继承人是马伊罕。你找她回来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当年马芊笠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吗，你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一些？”

“你是怎么说话的？”

“你还有没有上下级的观念，到底谁是董事长。”

“哼！”

王安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现在谁是董事长还重要吗？公司都已经陷入了这种局面。”

“荒唐，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馬芊陌的脸色极为难看，突然将手在桌子重重的拍了一下。

“你懂什么！你能保证顾青杨不说吗？我们将顾若曦放在自己身边比放在外面更安全，我做事有我的考虑，用不着你来评论对错！”

今天王安来说的这些话带有满腔的怨气，言语之间近乎有些指责，近来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变得有一些强势。

马芊陌气急，她从来没有被这样指责和批评过，她甚至担心她已经不能再掌控眼前的这个人，愤怒使她真想现在就寻个理由将他开除了，但她又想到现在开除王安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同时又担心如果没有王安，很多事情她是做不成的，王安在社会上吃得开，有他独特的优势。

但她面子上还是不肯示弱，依然是一脸愤怒地看着王安。

王安看见马芊陌发了火，知道现在还不是闹翻的时候。

马上转变了一副面孔，温和地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董事长，她现在完全没有想过要配合你呀！”

双方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一株黄角树伸出巨大的枝丫，缀着碧绿巨大的叶片，像手掌一样在微风中招摇。

“有些事情不要着急，慢慢寻找解决办法。”

马芊陌也冷静下来。顺手按响了下房的铃，不一会儿张妈上来了。

张妈进门看见旁边的王安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而马芊陌一脸严肃，便也收起了平时碎嘴的习惯，恭恭敬敬地问道：“老板找我什么事？”

“哦，若曦最近瘦了，你在生活上多注意下，晚上做点夜宵，上次陈董事送我的燕窝，你拿去熬给她喝。”

说着马芊陌就起身，去身后的柜子里取来一个盒子递给张妈。

张妈拿了东西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王安好像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什么事。

“董事长，现在秀美东方的民工暴动越来越严重了，你看应该怎么办？”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拖欠工资的问题。”

马芊陌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些事情都是你在管，不用来问我怎么办，我天天事情太多，不一定每一件事都管得到。处理这些问题，不是你的强项吗？”

王安脸色有点窘迫。

“是这样的，带头的那几个人我已经了解清楚了，还是不是用以往的办法处理？”

“你自己决定着去办吧，只要不出太大的事情，上面的关系我都可以帮你疏通。”

马芊陌说完之后，纷乱的脑海里仿佛灵光一闪，迸发出一个想法。

“等一下，先不用。”

她让王安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小声地说着话，仿佛在竭力商议出一个解决目前问题的办法。

院里的黄角树沐浴在阳光下，其叶臻臻，在阳光下抖落了一地明亮的光斑，如同清凉的绿意掉落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