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毅 张倩 张劼颖 蒋培 阿妮尔
非洲乡村
农业援助
乡村组织
自20世纪70年代中国向非洲派出农业技术人员以来,中国对非洲的农业援助已有不短的历史。当下,中国在非洲建立农业推广中心和投资农业,然而,我们对于非洲乡村依然缺乏足够深入的了解。我们有不少关于非洲乡村农业的数据和研究,但缺乏对非洲乡村的近距离观察,缺少感性和综合的认识。无论是为了促进非洲发展,还是进一步密切中非关系,中国在非洲的种种实践都必须直面非洲乡村的现状。为此,我们在埃塞俄比亚的两个村庄Mugaro和Fingilee进行了基础性的综合调研,希望通过系统观察和深入访谈获得非洲乡村的第一手资料,为认识非洲提供更加直观和综合的认识,拓宽非洲研究的视野。
本文的首要目标,并非获取精细的数据,而是客观、综合地理解非洲乡村的生活状况及其变化。在农业技术领域,埃塞俄比亚乡村并非是一片真空地带,政府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农业技术推广制度、乡村公共服务和农业合作体系,但这些机制发挥的作用有限,农业技术也出现了与当地社会经济条件不匹配的情况。埃塞俄比亚农村的发展问题不仅局限于农业,在教育、非农产业等方面也有很长的路要走。两个村庄不同的发展路径,丰富了我们理解非洲农村发展的视野,也为中国的对非援助提供了知识支持。
农业问题,特别是粮食增产被视为非洲最重要和急迫的问题。埃塞俄比亚曾多次发生严重饥荒,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的兩次饥荒导致了上百万人死亡。[1]相对落后的农业生产技术和农业投入不足,都是导致农业生产效率低下的原因。同时,人口增长和气候变化也对粮食生产造成了很大压力。因此,埃塞俄比亚政府高度重视农业,制定相应政策,希望通过推动农业发展来引领经济发展。[2]
农业也是中国援助非洲的重点。20世纪70年代,中国出于外交目的,开始向非洲派出农业技术专家。[3]21世纪以来,中国在非洲建设农业示范中心,扩大在非洲的农业投资。[4]中国的农业援助一直关注农业技术的传递,特别是提高粮食产量的技术。但农业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还涉及土地、收入和非农化等多方面问题。如果不了解这些方面,单纯的技术传播就很难奏效。
农业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还涉及土地、收入和非农化等多方面问题。如果不了解这些方面,单纯的技术传播就很难奏效。
农业问题首先是土地问题。20世纪70年代开始,埃塞俄比亚的农地实行了国有化,并平均分配给农民使用。经过近半个世纪,由于人口增长和土地使用权的继承问题,今天埃塞俄比亚的土地资源已经高度紧缺,且严重分配不均。尽管非正式的土地流转解决了部分无地少地农民的生存问题,但是土地短缺已日益成为加剧乡村贫困的重要原因。在Mugaro村,人均耕地面积为1公顷左右,但是农户之间的土地占有严重不均衡,有些农户的人均土地超过5公顷,而大量农户人均土地不足1公顷,且全村已经有80多个无地农民,他们只能通过向熟人、邻里租赁土地或为其代耕来获得收入。虽然Mugaro村整体上可以通过土地耕种实现粮食自给,但是单纯的农业无法提供足够的剩余,难以满足日常生活的其他需求。
相比之下,Fingilee村的人口密度更大,农民使用的土地计量单位也相应地从公顷变成“quati”,也就是1/4公顷。该村大多数家庭的人均土地面积只有1~2quati,在如此短缺的土地上种植粮食作物,无法满足家庭自身的需要,而无地青年已达220人。随着人口不断增加,Fingilee的农民开始大量种植恰特草(Chat/Khat)。恰特草是在世界上广受争议的成瘾植物[5],已成为当地的主要经济作物。恰特草是多年生的灌木,在雨季可以连续收获,如果改善了灌溉条件,甚至在旱季也能有所收获,因此单位土地面积的收入要比种植粮食作物高很多。Fingilee村在二三十年前约有25%的农田用于种植恰特草,如今则增加到50%,于是粮食作物如玉米、高粱等不得不更多地与恰特草混种。从这个意义上说,除少量菜地外,几乎所有土地都被用于种植恰特草。除了与恰特草间作的农作物以外,很少看到成片的土地被用于种植其他作物。
提高农业技术水平,往往被视为提高粮食产量、解决饥饿问题的重要手段,但技术从来都不是抽象存在的,如果不理解乡村的生活状态,农业技术就无从推广。因为这不仅仅是农业技术的问题,还牵涉到一系列社会经济问题,比如农户的土地面积、资金状况以及是否有外出就业的冲动。
仅从农业产量来看,我们所调查的两个村庄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比如在Mugaro村,那些模范农民在高原旱作农业中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平,他们通过土地改良和施用化肥,将每公顷的粮食产量提高到6000公斤,这是普通农户粮食产量的5~6倍。然而,大多数农户没有如此高的产量,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土地质量欠佳,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没有大量施用化肥。同样,在Fingilee村,灌溉可以大幅度提高恰特草的单位面积产量,而且能保障在旱季有所产出。旱季的恰特草由于稀缺,价格会比雨季时高出很多。尽管灌溉技术并不复杂,但由于灌溉打井需要较高投入,并非一般家庭可以承受,所以只有部分农户有能力打井。类似地,由于Fingilee村的机械化程度不高,犁地还要靠公牛(一般需要两头),许多农户买不起公牛,或只有一头公牛,因此需要和其他农户共享公牛并轮流使用。可见,推广农业技术需要充分考虑当地的社会经济背景,否则会难以奏效。
埃塞俄比亚政府为促进农业发展,建立了庞大的农业推广体系。Mugaro村有政府派驻的农业技术推广员,由村内的5个模范农民和100个先进农民向全村进行技术示范和技术推广,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条播技术。农民过去是漫撒种子,如今通过条播,产量有了很大提高。在Fingilee村,仅负责农业技术推广的技术员就有4个,此外还有负责畜牧兽医的人员,他们负责推广新的技术,包括粮食和恰特草种植的相关技术,如灌溉、品种改良等。这些农业技术人员共同组成农业技术推广队,由乡镇级别的队长和技术专家负责管理。
尽管政府对农业技术服务体系的建设投入很大,但是效果并没有达到预期,其中原因既有政府支持不足,也有农户接受的动力不足。
尽管政府对农业技术服务体系的建设投入很大,但是效果并没有达到预期,除了模范农户以外,村民并未广泛采用新技术。其中原因既有政府支持不足,也有农户接受的动力不足:尽管政府向乡村派出了大量工作人员,但资金支持很弱,大多数技术推广需要农民自己投资,这样一来,就只有那些模范农民能够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来更新技术。事实上,那些投入成本较低的技术比较容易得到推广,而投入成本较高的技术就很难推广。比如条播技术只是改变了农民的耕作方式,并不需要增加额外支出,因此在Mugaro村已经得到普遍推广;在农田里开发排水沟有助于减少雨季涝灾,这在Mugaro也得到了应用,但是在高原地区发展灌溉和增加化肥施用量就需要增加农业投入,当农民收入较低时就很难普及这些技术。
相比Mugaro村,Fingilee村的灌溉发展较快,原因在于种植恰特草所带来的收益较高,从投入产出比来看,打井无疑有巨大的吸引力。即使如此,那些土地面积较小、收入较低的农户仍然没有足够的资金打井,往往是一些富有的农户打井灌溉,周边的农户可以从打井农户那里买水,或通过劳动力换水进行灌溉。
在土地紧缺且分配不均的背景下,更多人希望通过外出打工以增加非农收入,也有少数农民选择增加教育投资,通过让子女上大学来改变现状。在埃塞俄比亚东部地区,去海峡彼岸的阿拉伯世界打工并非个例。在Fingilee村,我们访问的一个农民甚至远走也门去打工。外出打工的选择,降低了农户对农业的依赖及其采用农业技术的积极性。政府也意识到非农就业的重要性,开始提供小额资金支持,鼓励接受大学教育的年轻人发展非农产业,比如Fingilee村就有年轻人受到政府资助,开办小商店、木工店等。
高原旱作农业决定了农民需要简单、廉价且能够与传统地方知识相融合的技术,但是在现代国际农业援助体系中,援助方往往是发达国家,因此往往难以提供适当的技术。
在埃塞俄比亚农村,传统地方知识在日常生产中依然发挥作用。比如在Mugaro村,农田里有许多石块,这些石块具有重要的保墒作用。白天在太阳照射下,石块覆盖可以减少农田里的水分蒸发,夜间石块降温较快,有利于水汽在石块上的凝结,有助于土壤保持适合种子发芽和作物生长的湿度。但是在农田里放置大量石块非常不利于耕作,因此这种传统的保墒技术与外来的现代农业生产方式存在一定冲突。
我们调查的两个村庄代表了不同的农业生产模式。Mugaro村的高原旱作农业决定了农民需要简单、廉价且能够与传统地方知识相融合的技术,但是在现代国际农业援助体系中,援助方往往是发达国家,因此往往难以提供适当的技术。Fingilee村的农业已经高度商业化,其发展出路很大程度上可能已经不在农业内部,而在于能否发展非农产业。村民回忆在农业集体化时期,这个村庄曾经发展出牛奶厂、制衣厂、木工厂、面条厂等,那是这个村庄比较红火的时期,只是后来政权更迭将这些发展成果都消耗殆尽。从推动地区发展的角度看,发展合适的非农产业可能远比改良农业技术更重要。
相比非洲农业,非洲乡村的社会状况往往受到更少关注。一方面是因为非洲的乡村非常复杂,难以把握:从游牧社会到定居农业,不同地区和部族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乡村形态;另一方面也因為研究视野受限,当研究者的目标仅仅聚焦在外交和发展援助的时候,这一视野之外的东西就会被忽视。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尽管两个乡村的自然景观和经济活动完全不同,但二者的农村社会却表现出许多共同特点,比如发达的社会互助网络,广泛的公共服务体系,并同时存在用地紧张和人口外流的情况。
传统农村社区大多存在较强的社会互助网络。这一方面是因为传统社会的生产力低,风险较多,需要村民互助以解决日常生活中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因为传统社会中村民居住稳定,日常互动比较频繁,形成社会互助网络的成本较低。在埃塞俄比亚农村,村民在世俗生活和宗教生活中都建立了密切的社会网络。
世俗的社会互助网络在农民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除了传统的亲戚和邻里关系之外,还有较为正式的组织网络,比如 Mugaro村的艾德(iddir)和马哈巴(mehaber)就是一种世俗的社会网络,协助成员家庭处理婚丧嫁娶等事务。艾德一般由50个左右的农户组成,当成员农户中有人离世时,艾德的成员要一起筹备和参加葬礼,并以礼金的形式提供小额资金支持。马哈巴通常由20~50人组成,成员会定期聚会,遇到成员家庭有盖房、结婚等事务时,马哈巴的所有农户就会聚集到需要帮助的农民家庭,操办各种事务。尽管艾徳和马哈巴带有一些宗教色彩,例如以圣徒之名来命名等,但是其功能主要是世俗的。在Fingilee也有类似的组织,被称为阿佛莎(afosha)。虽然红白仪式基于宗教传统而不同,从功能上看,阿佛莎可以被看作是艾德和马哈巴的综合,其成员覆盖全村。年轻人组成家庭以后,就可以成为阿佛莎成员,在成员盖房和红白喜事的时候,阿佛莎成员不仅要提供小额礼金,还要帮忙做各种事务。当村民离开家乡的时候,他们仍然要参加家乡的阿佛莎,表明他们与家乡的关系并没有中断。
传统农村社区大多存在较强的社会互助网络。世俗的社会互助网络在农民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除了传统的亲戚和邻里关系之外,还有较为正式的组织网络。
除了世俗的社会组织之外,宗教组织在日常生活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Mugaro村信仰东正教,村内建有教堂,有专门的神职人员负责村庄内的宗教事务。教导农民互助互爱,是乡村教堂的重要责任之一。Fingilee是信仰伊斯兰教的村庄,除了以清真寺为核心的伊斯兰教组织之外,村庄中还有一位伊斯兰教师,每天向不同人群开设伊斯兰教课程,一些家长甚至推迟儿童进入正规教育的时间,以方便子女参加伊斯兰教育。此外,教师也向各年龄段的农村居民提供伊斯兰课程。作为精神权威,宗教老师向村民传达努力工作、扶助弱者的道德观念,也会参与社区冲突如土地纠纷的调解。由于村庄要为教师提供场地和生活支出,因此教师需要受到农民的欢迎,才能在村庄中长期生存下去。
亲属相邻的居住格局、密切的社会互助网络和宗教生活,这些特征显示出两个村庄共有的乡土性。但在乡土性之外,国家提供的公共服务和建立的乡村组织,在农民日常生活中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
在乡土性之外,国家提供的公共服务和建立的乡村组织,在农民日常生活中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
向乡村提供公共服务是现代政府的重要职责。从覆盖范围来说,埃塞俄比亚政府为乡村提供了覆盖范围广泛的公共服务,从农业技术推广到教育、卫生以及信贷等。但受到经济发展程度的限制,村庄公共服务的水平还比较低。
小学教育在乡村已经普及。我们调查的两个村庄都有小学,Mugaro的小学有6个年级,Fingilee的小学有8个年级,如果继续升学就要到镇上的中学。政府负担教师的工资和学校的修建,村庄则要提供修建学校的土地。Mugaro村还给学校提供一块土地,种植收入用于小学的各项支出。在埃塞俄比亚,从小学到大学学费全免,在小学阶段,家长只需支付校服和文具。学龄儿童都会被要求上学,而且大部分农村孩子也都上学了,虽然存在半路辍学的问题,但这仍超出了我们对这样一个低收入国家的想象。
尽管农村教育的覆盖范围很广,但是服务水平严重不足,比如因为教师或教室不足,两个村庄的学生都采取轮班制或半日制,半天上课,半天劳动或玩耍,这导致学生的学习质量不高。有的学生上了4~5年学后,仍然无法顺畅阅读,更遑论写作了。农村教师待遇偏低,也是导致农村教育质量低的原因之一。农村学校条件较差,教师大多要到周边小镇居住,但是教师职业收入低,每月工资相当于人民币400~500元,这种收入水平对于大学毕业生来说缺乏吸引力,因此一般教师的流动性也比较高。由于教学质量普遍比较低,农村学生的升学率也比较低,在就业市场上自然竞争力不足。一些经济状况相对较好且重视教育的家庭,会将孩子送去城镇学校读书。
由于教学质量普遍比较低,农村学生的升学率也比较低,在就业市场上自然竞争力不足。一些经济状况相对较好且重视教育的家庭,会将孩子送去城镇学校读书。
医疗服务在埃塞俄比亚也下沉到了农村基层,比如村庄有妇女专干负责妇女健康和生育事务。Fingilee村有一所占地面积很大的村卫生院,负责向周边几个村庄的村民提供医疗服务。由于村庄所在地是一家大型啤酒厂的水源地,企业提供资金建立了卫生院作为取水的补偿。卫生院由政府負责运营,可以诊断和治疗常见病、化验和开药,但是这里没有获得资历认证的医生,做手术需要转到地区医院去。距离Mugaro村不远的小镇也有一家卫生院,大部分设备来自国外援助,主要工作也是从事与妇女相关的检查、分娩以及疾病预防。尽管Mugaro村附近的卫生院占地面积很大,但由于缺少持续的资金支持,大部分设备都比较陈旧了。此外,农村的医疗保险覆盖了大部分农户,其中Fingilee卫生院的覆盖范围内有10000多个农户,其中超过6000个农户已经加入了医疗保险,并向贫困农户免费提供医疗保险。对于有医保的农户来说,全家的诊疗都是免费的。
对于农村地区来说,安全的饮用水直接关系到村民的健康状况。两个村庄都有政府提供的饮水项目,但是在Mogaro,饮水还依靠水井。水井是村庄的公共资产,大量村民共用一口水井,并成立了专门委员会来管理水井。Fingilee村已经建有自来水,但是自来水还是公共的,也缺少维护,现在已经不能用了。那些没有水井的农村居民仍然要用自己或别人家的井水,比如以人力和畜力去有自来水管的地方运水,有些农民还需要向私人买水。
政府也在积极推进改变农村的人居环境,在Fingilee村,我们看到政府推动村民修建单独的厨房和厕所。长期以来农村居民没有独立厨房。他们大多只是在居住的房间内修建简单的炉灶用于煮咖啡和煮饭,烧柴的烟雾影响了居民的身体健康,修建单独厨房可以减少烟雾对人身体的影响。在我们访问的村庄里,大多数家庭没有厕所,在人口居住密度小且干旱的地区,没有厕所的影响还比较小,但是在潮湿炎热且人口密集的地区,危害就会很大。村内一些居民已经在政府倡导下开始修建厕所,尽管已经取得了较快的进步,但从外来者的眼光看,他们的居住条件仍然很差,房屋大多是土坯房,室内陈设非常简陋。
埃塞俄比亚政府积极推进农村合作组织的建立和完善。农村合作社在购销两个方面发挥作用,不仅能够保障一些大宗商品的供应,而且价格优惠,因为合作社能以低价批量进购,并享受免税。实际上,两个村庄都有比较发达的零售业,Mugaro村距小镇只有1小时的步行距离,村民频繁往来于村庄与小镇;Fingilee村各种零售商店分布密集,在村委会周边有5~6家商店,每个自然村也有2~3家商店。尽管商店如此密集,但农民日常生活中采购咖啡、白糖,特别是农业生产需要的种子、化肥、农药等时,仍然倾向于选择农村合作社。
提供金融服务也是合作社的重要职能。Mugaro村的合作社就是从金融服务起步,并转成综合农业合作社。农村合作社是由跨村庄的多个初级合作社共同组成,初级合作社是村庄层面的,它们只是合作社的成员单位。合作社有理事会和总经理。Fingilee村所在的合作社由36个初级社组成,其总经理是合作社以高于政府雇员的工资从政府公务员中聘任的。
从两个村庄的情况来看,埃塞俄比亚政府在村庄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公共服务覆盖范围广泛,采取多种措施积极推进乡村的社会经济发展,向村庄派出了大量工作人员。据Fingilee村的经理计算,该村就有54个由财政供养的工作人员,包括经理本人以及教师、农业推广员等。经理是国家向村庄派驻的工作人员,其身份不同于村委会成员,他们不是本村人,但有较高学历,作为政府代表参与村庄的各种事务。但是,政府职能的渗透并没有抹杀民间力量的存在。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与村民非正式的互助网络相互渗透,村庄的长者、村委会成员、宗教人士与政府组织共同构成了村庄日常生活中的权威。
当下我们的对非援助聚焦在农业上,但埃塞俄比亚农村的发展问题可能不仅仅在于农业,而是有远比农业更关键的问题,比如城乡之间的教育差距,以及非农产业的发展困境。
在完成两个村庄的初步调查后,笔者对发展援助有了一些新想法。
首先,当下我们的对非援助聚焦在农业上,但埃塞俄比亚农村的发展问题可能不仅仅在于农业,而是有远比农业更关键的问题,比如城乡之间的教育差距,以及非农产业的发展困境(如小商店、简单的加工业以及外出务工等)。多元化的收入不仅可以增加农民的收入,而且也分散了单一作物种植所带来的风险。
其次,仅就农业发展来说,不能停留在单纯的技术推广上。受限于较低的收入和发展阶段,埃塞俄比亚的农民需要简单、廉价和适合当地生产条件的技术,这些技术不仅在西方发达国家越来越稀缺,在中国也所剩不多了。在过去40年中,中国农业现代化水平大幅度提高,农业投入不断增加,低成本农业技术的使用空间越来越小,所以将中国农业技术简单地复制到埃塞俄比亚,很容易出现曲高和寡的现象。从发展援助的角度来看,农业技术推广是一个农业技术“再发明”的过程,也就是基于当地的社会经济条件,重新开发适合当地的农业技术。一项技术能够被接受,除了技术本身有效,适宜当地的地理和气候条件,更重要的是与当地的社会经济条件相匹配。
再次, 在农业技术领域,埃塞俄比亚乡村并非一片真空地带,埃塞俄比亚政府已经在农村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农业技术推广制度、乡村公共服务和农业合作体系,但是受到发展水平限制,这些机制发挥的作用有限。成功激活这些发展机制,远比重建一套新的农业推广和示范体系更为有效。
随着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我们需要更多的海外经验研究,为以后更深入的学术讨论打下基础,也为中国人才、资本、技术的“出海”提供知识支持。
综上而言,我们要理解非洲,首先需要积累大量一手经验材料。尽管目前的非洲村庄调研从数量上看还很单薄,但每个村庄不同的发展路径丰富了我们理解非洲农村发展的视野。随着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我们需要更多的海外经验研究,为以后更深入的学术讨论打下基础,也为中国人才、资本、技术的“出海”提供知识支持。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农村环境与社会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董牧孜)
注释:
*研究团队的5人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农村环境与社会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在调查过程中,亚的斯亚贝巴大学的Zerihun Woldu, Habtamu Getnet, Dinkineh Hailu参与了Mugaro村,Haromaya大学Jemal Yousuf, Abdulmuen Mohammed Ibrahim参与了Fingilee村的调查选点、农户访问,并承担翻译工作。感谢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大学和哈若玛雅大学的安排。研究项目获得中国社会科学院非洲研究院中非合作研究项目支持。
[1] Alemneh Dejene, Peasant, Agrarian Socialism, and Rural Development in Ethiopia, Westview Press, 1987.
[2] Ministr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Economic Policy and Planning Department, Rural Development Policy and Strategies, Addis Ababa, 2003.
[3] 蒋华杰:《农技援非(1971—1983):中国援非模式与成效的个案研究》,载《外交评论》2013年第1期。张绍铎、胡礼忠:《“台湾当局”对非洲农技“外交”与联合国中国代表权问题(1960—1971年)》,载《西亚非洲》2009年第3期。
[4] 马俊乐、齐顾波、于浩淼:《中国对非洲农业援助的理念与实践创新》,载《世界农业》2019年第7期。
[5] 恰特草是東非和阿拉伯地区广泛消费的一种成瘾植物,可以促进人体兴奋,在西方一些国家被列入3级毒品,受到禁止。但是在当地,恰特草不仅被各阶层作为兴奋剂消费,也是宗教仪式与社交场合的重要消费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