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冬分明是冷寂的,我却从中窥出生气来。
好不容易挣脱被窝,与室友昏沉沉地走到宿舍门口,视线却倏地开阔了起来:之升楼还是之升楼,梧桐树还是梧桐树,足球场也还是足球场,只是那本该昏暗的周遭,却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雾气。雾气极柔和地流淌着,于是那楼、那树、那大地,也跟着轻轻摇曳起来。
何以有雾?室友们开始争论起来:这是雾还是雨?昨夜究竟是晴朗还是阴雨?我感到略有些扫兴,清早的争论让我们忘了这雾本身。
于是我提议到足球场上去走走。我想真切地用肌肤感受这雾。
双足踏上足球场这一方松软的土地,信步向前走去,眼前迷雾依旧,室友们的对话也渐渐听不真切了。然而,置身冬日大雾弥漫的足球场,并未如想象中给我带来惊喜的感觉。我已多久没有感受过惊喜了?忙碌的生活抽干了仪式感,按部就班的日子已然成了最大的确幸,虽仍奢望于浮乎江河,实则早已陷入涸辙。是不是有些无病呻吟?可是心底的失落感却如同环绕在身体四周的雾一般,似乎是有重量的。
掩映在雾中的梧桐树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走到了足球场的另一端。我静静地盯着梧桐树灰色的树干,直到它一点点、一点点地泛出光泽来。我抬头望向东侧的天空,原来是朝阳终于攀上了排球馆的屋顶。那橙黄色的光带着暖融融的温度,钻进了迷雾,可它又是软绵绵的,并不能割开雾,而是与雾氤氲在了一起。于是雾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近地面处浓厚,越往上越稀薄,直至弥散在碧蓝的苍穹之中。室友们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般变化,兴奋地呼喊起来,他们追逐嬉闹着,哈出一口口热气。金色的光芒从他们脚上的运动鞋开始向上蔓延,最终为他们身上的藏青色校服染上了一种鲜艳的颜色。
我的心念忽然一动。
眼前的画面让我想起童年时的经历。同样是在一方操场上,暖洋洋的阳光穿过薄雾,洒在我小小的身体上,带给我不曾有过的生命体验。我在阳光里飞奔着,不停地挥舞着双手,似乎想要留住那一缕温暖,想要窥探那温暖下的玄奥。那天回家后,我趴在窗台之上,咬着笔杆,思考着如何把这奇妙的境遇写进周记里,却迟迟落不了笔……
现在我已能描绘出那番景象,只是再也不会因一缕阳光而感动了。
透过越发稀薄的雾气,观察着阳光下飘浮着的一粒粒灰尘,我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尘之舞看起来并无规律,却是茫茫万古最蒙昧的狂欢,是江南吹落相思的一阵秋雨,是塞伦盖蒂草原上野生动物的一场迁徙,更是在操场上追逐着阳光的身影。屈平、庄周,无不想浮游于尘埃之外,可我们终是尘埃。也许他们的伟大之处便在于能透过阳光看见时空的裂缝,再从时空的裂缝里看清自己。
而我们又何必蹀躞于琐碎之间,胡不去寻找时空的裂缝呢?
雾气散尽,食堂饭菜飘香,心自空明,回首却是人间。
朱宸颉
男,就读于上海市复兴高级中学。才疏学浅,唯星点文思,奇而不群,时有灵光乍现。自奉十言:“所读必有终,所览必有作。”夫阅读者,不奉一而终则无以尽撷其妙;夫博覽者,不自书观感则难能心领其绝。其在道也,日纵神思畅游于所览,然后陶然启笔,小说杂文,其类不拘一格,聊以为苦乏劳顿之慰藉也。曰:“心有兰芷一片,可兼山高路远。”
写作感言
“文章不必经国之大业,却必率性而为之。”我认为写作最重要的便是率性,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诠释或批驳一个观点,而非“跪舔”他人的思想,临摹他人的文笔。无论是天马行空还是严谨雄辩,只要能让自己文势迸发,皆是对文学最好的诠释。当然,率性而为并非自傲骄矜,其底气来源于日积月累,是在博览群文之后的审问明辨、博采众长,再在一次又一次的自觉练笔中收获经验与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