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玮
一个母亲节的早上,果同学送给我一枝玫瑰。
那时候他7岁,还是第一次送给我母亲节礼物。接过他的礼物,我心里很高兴,同时暗暗吃了一惊。这是一枝非常新鲜的深红色的玫瑰,并且很讲究,很细致地用热带植物的绿叶衬托着,看上去更像插花艺术那类的作品。我猜测他就是把几个月的零花钱加在一起,也很难买到这样一枝花的。
我问他是不是自己买的,他说是的,就在离家不远的花店。我经常去那家花店买花,有时也带上他一起。
我问他是多少钱买的,他说是一马克。那时候德国的货币还是马克。我相信这花远远不止一马克,特别是在母亲节的早晨。果同学从来都是个诚实的孩子,我相信他的话。但我很想弄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用一马克把这枝超值的玫瑰买到手的。如果他真有这样的本事,我应该天天派他出去买东西。
第二天路过那家花店,我就进去了。花店的空气湿润而芳香。我经常想,在我必须靠打工养活自己时,花店会是我的第一选择。
这是一份美丽而精致的工作,来买花的也一定都是善良、温和的人。
店主是个清清爽爽的小伙子,他从盛开得灿烂的花丛中笑着向我走过来。我问他我的孩子昨天是不是来买过花。他说是,问我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说他花了一马克买了一枝很名贵的玫瑰,我想问问有没有搞错的地方。他说没有。
在他身后的陶罐里,放着同样的玫瑰,上面标价是五马克,而且这是在母亲节以后。他随着我的视线向后看去,马上会意地笑起来。他说:“是这样的,昨天早上买花的人排成长队。您知道的,都是那种到最后一分钟才记起母亲节的年轻和不年轻的孩子。您的孩子站在队伍里,他是那么小,那么甜蜜,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笑。轮到他的时候,他指着那种玫瑰说,他要买一枝。我问他有多少钱,他给我看了他带的一马克。我问他是给谁买,他说是给妈妈买,因为老师说今天要给妈妈送花。您知道,这玫瑰太贵,买的人很少,放着也就凋谢了。所以我就卖给他了。”
我谢过他的好意,说如果多来几个这样的孩子,他很快就会破产的。他笑了,说:“不会。因为这样的孩子不多,有很多孩子会给妈妈送不用花钱的花。再说,如果您孩子明年再来买花,我会把价值的观念教给他一些,今年他实在还太小。”
我從花店出来,沿着春天的街道慢慢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花粉的清香。
骤然间我发现,往日路边那些开得铺天盖地的蔷薇花,除了顶梢够不到的和已经开谢了的花朵以外,其他的花全都人间蒸发了——被那些想给母亲送花,却又不舍得花钱的孩子摘光了。
尽管常常有人谴责这样的行为,但我觉得,如果这些路边的蔷薇知道它们在这一天能给那么多母亲带来温情的微笑,它们会快乐得自己落下枝头的。
每个在母亲节收到鲜花的母亲,心里的欢喜真的是难以言说。至于这是什么样的花,从哪里来的,花没花钱,花了多少钱,一贯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在这个时候都不会介意,她们体会的是这样一份情意。
一枝鲜花,一个问候电话,一小盒巧克力,母亲节的礼物不需要多贵重,也不需要多特别,因为这是一个双方约定好的游戏,参与的人都是真心的,所以一切就都是温馨和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