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恋

2021-08-28 17:48阎刚
北京文学 2021年8期
关键词:河口圣地亚哥老人与海

我的家乡有一句俗话:书是灌傻瓜的药。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在人的一生中,尤其是青年时期,不免会有所迷茫。这些迷茫或许就会成为一个跳不出的怪圈。在这个怪圈中,你所有的置疑、彷徨、消沉、失落也许会不期而至。兴好我年轻时就养成了好读书的习惯。也是在我最艰难、最茫然的青春时期,我读到了一些文学经典。毫无疑问,是那些经典作品让我从消沉和迷茫中一步步走了出来。这些文学经典中,《老人与海》可以說给了我莫大的精神慰藉。

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鄂西南的一个高寒小镇任教。那个小镇与原始森林比邻,最让我不能适应的还是那个高寒小镇的恶劣气候。每到冬天,四面的垭口将一阵阵冷冽的寒风直灌小镇。似乎要将这个小镇的所有活力都僵住。这对一个在长江岸边、清江河口地区长大的小青年来说,不啻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在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关照之下,我辞职回乡的念头也在悄然萌动。能留在这小镇的唯一理由似乎只有读一点小说之类的闲书了。

客观说,我是一个没有任何阅读经验的理科男,对小说就更没有自己的判断。不想,那时的那个高寒小镇就有不少人在做文学梦。这叫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作家就是这么炼成的?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了改变命运,还是仅仅证明我干这行也能行,一不小心居然也加入文学创作的行列之中。而且不能自拔。

实在说,《老人与海》不是我最早阅读的经典小说。我是听了一帮文学朋友谈论后才找来阅读的。这部小说不太好读,对话多且情节推进太慢。这与我读到的大多数小说有太多的不同。这样一部几万字的小说,我也读了好几天。但是,掩卷之后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时时提醒着自己。原来小说是可以以平淡见伟大的。小说中老圣地亚哥也算是倒霉运了,一连84天没有打到鱼。就连从小教会他打鱼的小男孩马诺林,也在父母的督促下离开了倒霉悲催的圣地亚哥。老圣地亚哥也赞成小男孩离开自己,以免自己将“血霉运”带给他。但圣地亚哥从来不向命运低头,他坚信他能打到鱼,总认为大海深处有一条世人少见的大鱼在那里等待着他。

对照我自身的处境,虽然这个穷乡僻壤不是我的理想之地,但并不影响我读书写作。相反,在这个不受外界物欲诱惑的安静小镇,兴许就是深藏着大鱼的安静海洋。在教学岗位上,我能做到尽职尽责。业余时间的文学创作似乎也顺手有获。我尝试的几篇习作,得到了小镇上同行的认可。其中一个中文系的校友,看过我的一篇小说后,顺手就抓来一个信封,写上地址和姓名后就叫我寄了出去。那收信人是我校友认识的一个编辑。一个月后,我的那个小说就有了回音。那个编辑对我那篇小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初学写作,能有这样好的势头是令人感奋的。”

随着那个小说的发表,我在小镇上也有了一些小名气。似乎成功就在眼前,心绪自然有些飘飘然。然而,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之后的几年,我手中的那支钢笔也写了不少的文字,但寄到刊物都石沉大海,偶尔得到的也是一张张铅印退稿单。这才想到,我面对的那片大海是何等的深蓝!夜深人静之时,我仰望窗外的那一片星空,那种茫然和失落似乎排遣不散。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那个孤独出海的老人,他总是相信在那一片遥远的静海就有一条大鱼在等待着他。但要抵近那片深静的大海是何等的艰难。于是,我明白了自身的短板:凭一时的小聪明是当不了一个老到的渔民的。接下来的几年,我把主要精力没有放在写作上。读书却成了我茶余饭后的主要生活。十分庆幸的是,在我记忆力最好的时期读了我觉得该读的书。这就是我常说的做了好几年的笨工。让我终身受益。这期间的阅读让我更清楚了文学,尤其是小说究竟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异彩纷呈的不朽文本。我也渐渐明白了世界小说发展的基本版图和格局。若干年后,我的一个在邮政局工作的朋友告诉我说:“你是我们县第一个订阅《外国文学》的人。”也正是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文学回归原乡的重要性。我必须找到一方适宜我表达的文学厚土。毫无疑问,我将目光回望之于我生长的那块土地:清江河口。那是一块肥得流油的土地。那上面生存着的善良百姓的呼吸直冲我的耳膜,从他们的呼吸声中,我就能理喻他们平凡得如泥土般的无妄诉求。20世纪90年代至本世纪初,我一口气创作了几十部(篇)冠以“河口系列”的中短篇小说,分别发表在《当代》《清明》《芙蓉》等刊物。我的创作也得到了评论界的关注。中南民族大学教授罗义华先生在他撰写的《阎刚和他的“河口”小说世界》(《当代文坛》2008.8)中写道:“阎刚的最大成就在于成功塑造了一个以‘河口为中心的乡村世界,这构成了百余年中国乡土小说中的重要一环。”2005年春,因这批“河口”系列小说的发表和选载,我被湖北省作协吸收为合同制签约作家。我的生活环境也为之而改变。

回首往事,我之于文学有的是虔诚和敬畏。我的创作也永远在路上。正如我心中的那个孤独而又决绝出海的老人:他总是相信自己能打到那条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他的大鱼。即便是最后只剩下一副丑陋的鱼骨架,他仍有为之奋斗的回忆与满足。那么我期待的那片大海在哪里?大鱼又在哪里呢?我只能告诫自己,在前面,也在自己的笔下。至于我心念的那条大鱼最后是否完美,或许也就是支离破碎,其实并不重要了。“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我深深记得。

致敬海明威,致敬《老人与海》。

责任编辑 黑 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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