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伟
周末夜晚,坐在乡下老家平房顶上乘凉,见远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蓝色荧光闪烁移动,这是有人在捉蝎子呢。于是我的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从前。
家乡无梁一带山岗坡地交错,地堰沟壑纵横,利于蝎子栖息繁殖。当时,小学校设在村西单独辟出的一片开阔地上,校外就是乱石遍布的山坡岗地。随手掀起一块儿石头,就常会看到一只竖着尾巴逃离的蝎子。
春末气温渐高,除了我们男孩子,一些胆大的女孩子上学时常在碎花布缝成的书包里装一套自制的简易捉蝎子工具:一只竹篾做成的镊子和一个带盖儿的敞口药瓶或罐头瓶。不少孩子在上学路上就有收获,瓶子里就会捉到大大小小几只蝎子,在老师未进教室之前相互炫耀。挨到放学铃响,大家就争先恐后地奔向外面的山坡,一个个躬身弯腰,一边用手去掀扒石块儿,一边瞪大眼睛去瞅下面的动静,察觉危险准备逃离的蝎子被眼疾手快的孩子用竹镊子夹住,丢进玻璃瓶里。有时一块石头下躲着两三只蝎子,来不及一下子镊住,就赶紧憋足劲朝着想要逃跑的蝎子猛吹一下,它们当即就趴那儿不动了。
逢着星期天,有淘气的孩子常三两结伴、趁午间田间无人时选择村外一些低矮石堰作目标捉蝎子。蝎子习惯在夜间出来觅食,白天蜷缩在石缝里养神,而且多是个头肥大的母蝎子,一捉一个准。如果哪条堰蝎子比较多,每个孩子把持一段,能把整条地堰从上扒到底,扒下来的石块总要压坏一些庄稼,大人干活兒时看到狼藉的场景,总要“鳖子儿、兔孙”地骂一番才解气。
沉浸在收获的欢乐中的孩子可不管这些。蝎子作为一种中药材,当时镇子上的供销社专门设有收购站,还有人隔三差五地到村里来收购,一只大个儿母蝎子能卖8分到1毛钱,可以换来一支铅笔或作业本呢!卖蝎子的钱作为孩子的“零花钱”,有时一次能收入一二十块,大人常留给我们一小部分自行支配,于是就有了平时买冰糕或糖果解馋的资本。
夏天的夜晚,我还常跟父亲一起提着“鳖灯”到野外照蝎子。鳖灯是一种黑瓷煤油灯具,长头秃尾,中间扁圆,像一只伸着脖子的老鳖。那时,无论是土崖还是石堰上,都被勤劳的人们拾掇得干干净净,很少有杂草或灌木丛。蝎子趁夜晚出来觅食,一只只趴在土崖上或石缝边。借着鳖灯的昏黄光亮,父亲眼光犀利出手又快,往往趁蝎子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用竹镊子夹住,我则赶紧把手缝的敞口塑料袋递到近前。回到家,父亲把捉来的蝎子倒在陶瓷盆里,几乎全是脊背发黑、个儿大膘壮的成蝎。有的母蝎子捉来养上三两天,便生出许多像糯米粒一样白色的小蝎子,密密匝匝地趴满身子。我常拿一根细棍儿去拨拉它们,一会儿工夫它们便又重新聚拢一起,十分有趣。
那时家里的住房是石头墙,缝隙里常有蝎子生存。这些不速之客趁夜深人静时出来活动。我有次在睡梦中被蝎子蜇住手指头,疼得在地上打着滚儿哭,而且是越哭越疼,指头肿得像红萝卜。奶奶心疼得掉泪,父母心急如焚地到处打听偏方,能用的法子用遍了:整个儿的活蝎子、带壳的蜗牛、去刺的仙人掌等被捣成糊状,交替着包扎在指头上“以毒攻毒”;甚至还捉来一只大公鸡,捏冠卡脖子地折磨它,逼着公鸡嘴里流出来白色涎液好涂抹伤口……一直过了两三天疼痛才减轻,算是让我领教了蝎子的厉害。
后来生活条件好转,人们照蝎子改为用手电筒或一种可充电灯,光线不知比鳖灯亮了多少倍;近两年市场上又卖一种专门的“蝎子灯”,打开电源开关会发出紫外线光,照射的面积相对更加开阔。令人称奇的是蝎子无论大小,只要在光线照射的地方出没,外壳就会发出黄白色的荧光,大老远就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在乡下,活蝎子的收购价已经飞涨到四五百元一斤,除了入药,更多的则是被饭店收购做成特色菜肴。蝎子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邻居延章哥曾不止一次感慨地说:“现在人们抱怨蝎子越来越少,却不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田间地头重复使用毒性很强的杀虫剂、除草剂,把一些益虫也给毒死了;捉蝎子时不分大小,根本不考虑繁衍问题,照这样下去蝎子早晚会有灭绝的一天。”
我听了无言以对。尽管蝎子让人爱恨有加,但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毕竟与它有过交集且在心中留存有一段快乐而美好的回忆。由此,还是衷心地祝愿这些小精灵能够在自然界自由自在地繁衍生活吧!(作者单位:禹州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