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记》中“三笑”意味品读

2021-08-27 09:17张善存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21年6期

张善存

摘 要 《石钟山记》具体记述了苏轼实地考察石钟山命名缘由的经过,文中三次写到作者的笑:一“笑”和尚仿效李渤的做法,根本不能解除心中之疑;二“笑”表现了作者由衷的高兴和自信,因为与儿子苏迈乘舟夜探绝壁,经过深入考察,自认为探得山名真相,怀疑消除,欣喜之情难抑;三“笑”李渤见识浅薄,用在文末,一叹一笑,既说明作记原因,又暗含批判。苏轼的这“三笑”情感和作用不尽相同,详略有别,曲折有味,犹如三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文中,一次比一次笑得深,笑得有意味,当然值得我们学习者深入品读,耐心寻味。

关键词 石钟山记;三笑;奇峭之兴;语言建构

《石钟山记》是苏东坡于宋神宗元丰七年六月丁丑日(1084年农历六月初九)实地考察石钟山命名来源后所写的一篇游记,这就注定了它不同于一般游记的写法。一般游记多以描写为主,或寄情于景,或借景说理(言志),通常以情景交融的传统手法来表达一定的思想情感。而作为一篇带有考辨性质的游记,《石钟山记》除具有绘形绘色的景物描写外,还采取了记叙与议论相结合同时兼有浓郁抒情意味的手法。无怪乎方苞誉之为“潇洒自得,子瞻诸记中特出者”。

概而言之,全文为“议论—记叙—议论”的三段式线性结构,分为质疑、解疑、结论三部分,而抒情性贯穿始终,其中的“三笑”尤为突出,意味悠长。

有关“石钟山”的得名的考辨,由来已久,比如北魏郦道元的“声如洪钟”说,唐人李渤的“扣双石得声”说,尽管他们的说法令人怀疑,“是说也,人常疑之”,但之前并没有谁一探究竟;苏轼则因怀疑而生好奇心,因好奇而冒险实地考察,终解心中疑惑,形诸文字流传久远,正可谓此中有真意,情感多起伏波折。

第一笑,嘿嘿,纯属无稽之谈。因“扣乱石发声”而认为石钟山由此得名,无异于三岁小孩的把戏,作者不信无稽之谈,笑乃必然。

苏轼一生与和僧道士多有往来,此番送长子苏迈到德兴县上任,经过湖口的石钟山寺难免有一番讲究,但因与文章主题无涉故一字不提。直言“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叙事何其简明傳神;一句“余固笑而不信也”紧承,更是言简意赅,含蓄有味。寺僧用意甚明,作者这一笑大有“掩口葫芦而笑”的情态,表面笑寺僧和小童的举动,实质上是笑李渤见解的浅陋,因为其所为与李渤之说如出一辙,却又失之草率,并不能解决“此独以钟名”的疑问,反而显得滑稽随意。“笑”前加一“固”字,显然是对李渤之说的怀疑。

寺僧居然相信那种浅薄的求证方法,这一笑,突出了作者从容自信的神态,是怀疑与否定的笑,增强了作者考察石钟山得名缘由的信心,为随后进一步的考察张本,且为下文立下了批驳的靶子。

第二笑,哈哈,原来如此。为了弄清石钟山得名的真相,苏轼不避艰险,亲身探访,经过实地考察,作者有两个发现:其一“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由此探得了“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之声的来源,这印证了郦道元的说法;其二在“将入港口”时发现“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寂坎镗塔之声”,这是作者的新发现。

更重要的是,因为“寂坎镗塔之声”“与向之噌咳者相应,如乐作焉”,使作者一下联想到了“周景王之无射钟”和“魏庄子之歌钟”,由此把这两处响声结合起来,使钟声易发贴切逼真,更加气势非凡,因而“石”与“钟”完全落到实处,自然融为一体,天衣无缝。此时作者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石钟山命名的真实原因,因此“笑谓迈曰……古之人不余欺也”,顺理成章,这第二笑,当属于胜利者的笑。

这笑无疑推翻了李渤的说法,补充了郦道元的说法,完全是释疑后的轻松愉快的笑。“笑谓迈曰”简单四字,能够表现作者历尽艰险找到答案后的欣喜、自豪的感情,充满着作者的得意与兴奋,作者当着长子不由自主流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当时那种踌躇满志的神态,活灵活现。

第三笑,呵呵,未经实践妄下结论难免贻笑大方。作者在实地考察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写作目的:“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这一笑,是作者对李渤见解的完全否定,充满了对他主观臆断、浅薄粗俗的讥讽,流露出自恃高明的得意心情。

作者以自己的目见耳闻,一方面证实并补充了郦道元的说法,而对那些单凭主观臆断便“自以为得其实”的李渤之类的“陋者”则给予尖锐的讥笑与嘲讽,完全否定了他们探求真理的做法,照应了前文的“余固笑而不信”;另一方面也强调,要了解事物的真相,既不可轻信传说,也不可主观臆断,而要进行实地考察才能得出结论的中心观点。这结尾的一叹一笑,读者从中可以看出苏轼不主观、不武断、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

苏东坡的这“三笑”,一次比一次笑得深,随着“真相”被逐层揭示,作者心情随之大好,呵呵——嘿嘿——哈哈……既有自信的笑,也有得意的高兴,更有揭示原委的释然和探求事物真相高明做法的姿态。尽管事实证明,苏东坡的说法仍然是从声音的角度推求缘由,这和前人之说本质上并无二致,但其难能可贵的探求精神,不可否定。

众所周知,在古代,游记是专记游历者所见所感的一类杂记文,山水游记作为独立的文类,始于唐代,到了宋人的笔下,游记和诗歌一样充满了理性色彩,令人神思遐想,其中王安石和苏轼的创作最引人注目。而《石钟山记》一文在艺术上,具有结构独特、行文曲折、修饰巧妙、语言灵活等特色。前人评之“风旨亦有《水经》来,然多奇峭之兴”(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东坡文钞》卷一百四十一),这“多奇峭之兴”,当不仅指内容上翻案出新,感情色彩的转换起伏同样令人爽心悦目。文中的“三笑”,每次的情感不同,作用也不同,但都能带给读者强烈的感染力度。

有道是:文章是案头的山水,山水是地上的文章。游记,虽说应以描绘山水风光、文物建筑、名胜古迹为主,描写名山秀水是其重头戏,但写好的关键还是要抓住中心,注入自己的真情实感。我想,这才是我们学习《石钟山记》应该借鉴的写作价值所在。

[作者通联:山东滕州市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