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睿琨
(兰州大学管理学院,甘肃兰州 730000)
可行能力(Capability Approach)理论,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提出,将贫困原因的识别从单纯的收入层面拓展为可行能力的缺失。阿马蒂亚·森在可行能力理论中认为,贫困应视为基本可行能力的被剥夺,而不仅局限于收入水平低下[1]。聚焦于收入领域,与贫困相应的概念应为可行能力的收入不足(inadequacy),而不是简单的收入水平低(lowness)。收入不足不应只是简单的收入低于某一水平,而是指某种收入水平不足以使个体完全展现个体的能力,强调的是“能力——收入”转化[2]。目前,将可行能力应用于收入领域的研究乏善可陈,仅有少部分学者基于反贫困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可行能力与收入增长的关系,并且认为可行能力与收入增长为纵向顺序关系[3,4],即需要先提升可行能力,再实现收入增长。然而可行能力与个人收入的关系还应从并列对应的角度加以关注,即可行能力与收入构成存在对应关系,收入没有实现增长是由于部分潜在能力没有得到充分实现。提升个体可行能力固然重要,但只有在个体已有可行能力得到充分实现的基础上,提升可行能力才具有现实意义。
本文尝试基于可行能力视角对收入构成进行内涵界定,并将收入增长置于可行能力理论框架中加以解释,通过构建可行能力指标体系,对影响可行能力的诸多因素进行实证分析,探讨促进和阻碍“能力——收入”转化的可能原因,使个人提升可行能力,实现收入增长有据可依。
可行能力理论的核心是可行能力与追求自由,即个体根据所拥有的可行能力采取其认为有价值的行动,进而达到生命中自由的价值状态[5]。基于阿马蒂亚·森的可行能力视角,收入获取是个体在其自身可行能力或潜在可行能力的引导支持下完成的经济活动[6]。
可行能力是影响个人收入分配的重要因素[7]。如图1所示,在一定时期内,个体所拥有的全部能力禀赋是一定的。个体通过对自身能力禀赋的主观判断,通常会形成对收入的一定期望,即期望收入。通过对于可行能力的运用和实践,个体会通过实现自己的可行能力转化从而获取收入,这类能力便直接体现为个人收入。在期望收入与个人收入之间的差值,也就是个体对于自身全部能力禀赋与已转化能力之间的差值,即为潜在能力。这种潜在能力的存在是导致收入落差的重要原因,实现收入增长也正是需要关注这一部分潜在能力。
图1 可行能力视角下的收入构成
根据可行能力的实现与否,可以将可行能力按构成分为总体的能力禀赋、已转化为收入的部分能力和尚未获得转化的潜在能力。潜在能力是个体由于一系列原因所造成的能力禀赋无法完全转化为收入的剩余能力。个人在社会活动中总会迫于现实压力使得部分能力无法转化为收入,形成潜在能力而被隐藏。大多数进行可行能力研究的学者,关注的焦点是图1中第一个方框的内容,即提升可行能力,实现可行能力总量上的丰富。然而,这种提升虽然会带来收入的增长,但本质上是使得个体的期望收入或收入上限获得增长,扩展了收入的可能性边界。甚至可行能力提升出现错配现象时,个体仅仅获得了一系列与其生产生活相关性较低的无关能力,这类可行能力的提升是无意义的[8]。基于可行能力视角下,真正应该关注的是图1中后一个方框的内容,即通过实现潜在能力的转化以弥补收入落差,进而实现收入增长。只有在满足个体尽可能地将能力禀赋得到充分转化的前提下,再进行可行能力的提升才是收入增长的可靠途径。
功能性活动是可行能力理论的一个关键概念,是指个人认为应该去做的事情或需要达到的状态,既包括基本生存需要,又包括更为高级的需求。个人可能实现的各种功能性活动就构成了个体的可行能力[9]。阿马蒂亚·森曾提出与可行能力密切联系的5种工具性自由,分别为政治自由、经济条件、社会机会、透明性保证和防护性保障,这为本文选取与可行能力相关的指标选取提供了有益参考。本文构建的可行能力指标体系如图2所示。
图2 可行能力指标体系
本文所使用数据选自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China General Social Survey)项目的2015年调查样本。CGSS2015调查覆盖中国28个省/市/自治区,采用随机分层抽样的方式确保了样本的合理性。基于本文所建立的指标体系,剔除样本中回答不知道、拒绝回答和不适用的个别样本后,总有效样本为5 254个。对所得到的整体数据中各类缺失值和异常值进行处理,最终得到符合本文实证分析的有效样本共5 254个。该数据为截面数据。
本文选取收入落差的对数值作为因变量,并且基于对可行能力指标体系的构建,选取政治面貌、个人收入、受教育年限、健康状况、社会公平感、收入合理感、基本医疗保险和基本养老保险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并加入年龄、性别和户口作为控制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各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与描述性统计
明瑟收入模型为研究与收入相关的各类因素提供了具有简单易行和可控性的基本理论框架,在探讨人力资本与个人收入方面具有重要意义[10,11]。收入的实现是多种可行能力相关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因此,要分析可行能力对个人收入的影响,其理论框架应与明瑟收入模型一致。为了研究可行能力的要素投入对于收入落差的影响,本文在经典明瑟收入模型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修正和拓展,引入构建的可行能力指标体系作为解释变量,具体模型:式中,ln(Dincome)为收入落差的对数值,Poli为本人政治面貌,Edu为本人受教育年限,Heal为健康状况,Fair为社会公平感,Reas为收入合理感,Mins为基本医疗保险状况,Eins为基本养老保险状况,X为一系列控制变量,如年龄、性别和户口等,α、β和γ为待估参数,ε为随机干扰项。
为进一步确定收入落差的降低是否产生了收入增长的效应,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将因变量替换为期望收入的对数值,构建如下模型作为研究收入增长效应:
式中,ln(Eincome)为收入落差的对数值,其他变量与模型(1)一致。
综上,模型(1)用来说明可行能力对于收入落差的影响,其中β为可行能力对于收入落差的影响。模型(2)用来分析可行能力对于期望收入的影响,其中β为可行能力对于期望收入的影响。由于两模型全部自变量均相同,在系数显著的情况下,通过对同一变量的系数β与β的方向和大小可以判定收入是否增长。
表2呈现的是模型(1)和模型(2)的回归结果,以及根据两模型系数所研判的是否存在收入增长效应。
表2 模型回归结果及是否存在收入增长效应
在模型(1)的核心解释变量中,个人收入、受教育年限、社会公平感、收入合理感都对收入落差产生显著影响,政治面貌、健康状况、基本医疗保险、基本养老保险对于收入落差无显著影响。在具有显著性的各变量中,个人收入、社会公平感、收入合理感都具有弥补收入落差的作用,而受教育年限具有扩大收入落差的影响。在模型(2)的核心解释变量中,个人收入、受教育年限、健康状况、收入合理感对期望收入产生显著影响,政治面貌、社会公平感、基本医疗保险和基本养老保险对于期望收入无显著影响。在具有显著性的各变量中,个人收入、受教育年限、健康状况和收入合理感都具有提高期望收入的效果。
单纯讨论个别模型的系数影响仍有失偏颇,综合模型(1)和模型(2)的结果来看,个人收入、受教育年限、健康状况、社会公平感和收入合理感均存在促使收入增长的效应。个人收入和收入合理感具有弥补收入落差并且提高期望收入的双重积极作用,其收入增长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受教育年限虽然具有扩大收入落差的消极作用,但其提高期望收入的正向效果更加明显,由此带来的净效应仍能够实现收入的增长。健康状况对于收入落差的改善作用虽不显著,但其具有提高期望收入的显著效果,因此,健康状况的净效应仍有助于对于收入增长。社会公平感与健康状况的单模型效应相反,随着社会公平感的提高,虽然其对期望收入的影响并不显著,但其弥补收入落差的积极效果更加明显,总体来看,净效应仍使得收入增长。
由回归结果可以发现,政治面貌、基本医疗保险和基本养老保险在两个模型中均不显著。由于政治面貌是一种荣誉身份,而不是获取收入的条件,因此拥有党员身份虽具有无比的优越性和光荣感,但并不会直接引致收入的增长。基本医疗保险和基本养老保险作为社会保障的重要方面,在提高个体消费方面的作用已得到了证实[12],但其更多的保障性作用只会使得个体在已有经济条件下降低对于疾病风险和未来养老的担忧。
鉴于数据和模型的实际情况,本文采用增加控制变量的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进一步选取受访人所在省份、个人子女数量和家庭背景作为控制变量加入原模型。将增加3个控制变量的新模型(1)和新模型(2)进行稳健OLS回归,回归结果及是否存在收入增长效应如表3所示。其中,核心解释变量系数的方向和显著性几乎没有变化,仅个别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不同,与本文主要结论无关。可以认为,本文的实证结果具有稳健性,相关结论具有可靠性和说服力。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及是否存在收入增长效应
以提升可行能力为途径实现收入增长是多数研究所关注的切入点,而本文所关注的是通过实现潜在能力的充分转化实现收入增长。本文基于可行能力视角,结合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系统地分析和测算了可行能力与收入构成之间的关系。鉴于可行能力的不可观测性,故以5种工具性自由作为指标框架,选取政治面貌、个人收入、受教育年限、健康状况、社会公平感、收入合理感、基本医疗保险和基本养老保险作为核心解释变量,通过对以收入落差和期望收入分别作为因变量所构建的两个模型进行稳健OLS回归结果对比,分析了各因素在促进潜在能力转化,实现收入增长方面的效果。
实证研究表明:目前个人的期望收入与现收入之间的收入落差应引起广泛关注。个人可以通过接受更系统的教育、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增强社会公平感和收入合理感,竭尽可能达到潜在能力充分转化并获得收入增长的效果。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人对于社会生活拥有了更多的阅历和经验,使其具有更高的效率和更多的机会促进收入增长。
综合以上分析,针对个人收入增长的实现有以下启示:第一,寻找与个人可行能力更加匹配的就业机会,降低潜在能力存量。第二,接受更加系统和多样化的教育,提升人力资本存量,在实现潜在能力充分转化的基础上提升可行能力。第三,增强个人公平感和获得感,以积极的心态面对工作和生活,激发内生动力以更充分地实现可行能力与收入增长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