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血肉之躯护住绝密资料“作为新中国的一个普通科技工作者,特别是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只是希望自己的祖国早一天强大起来,永远不再受人欺侮。”
郭永怀(1909-1968),山东荣成人。中国科学院院士。著名力学家、应用数学家、空气动力学家,中国大陆力学事业的奠基人之一。196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8年被授予“烈士”称号,1985年追授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1999年追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在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郭永怀是唯一在中国原子弹、导弹、人造卫星三个领域都作出突出贡献的科学家,他也是该群体中唯一一位获得“烈士”称号的科学家。
“作为中国人,我有责任回到祖国”,回国之前他烧掉所有手稿
“两弹一星”元勋中,郭永怀的名字相对陌生。早在上世纪40年代,他就已驰名世界。他是加州理工学院研究员、康奈尔大学终身教授。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在美国的郭永怀激动万分,准备回国报效祖国。但是由于中美关系紧张,他回国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1955年,日内瓦会议上,周恩来代表中国人民赢得了外交上的胜利,美国取消了禁止中国学生出境的禁令。10月,钱学森回国了。临行时,钱学森和郭永怀约定,回国后一起为祖国崛起效力。郭永怀的夫人李佩回忆:“钱学森一归国,老郭就坐不住了,整天盘算着回国的事。那时美国的许多朋友,包括已经加入美籍的华人朋友都劝他,康奈尔大学教授的职位已经很不错了,孩子将来在美国也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为什么总是记挂着那个贫穷的国家呢?”对此,他坚定地说:“我当年出国,就是为了学成后回国!家穷国贫,只能说明当儿子的无能!作为中国人,我有责任回到祖国。”
依据美国当时的法律规定,未公开发表的科研论文手稿,即便是个人的研究成果也不允许带出美国。1956年初夏,康奈尔大学航空研究院师生为送别郭永怀夫妇而举办了野餐晚会,郭永怀在与同事和学生们讨论学术问题时,突然拿出了自己10年来积累的厚厚讲义和未公开发表的手稿,一页页地投入烤肉的炭火里。这些手稿凝聚着他十几年的心血,有的几近成书,全都付之一炬,烧成灰烬。这一情景使大家沉默了,都深感惋惜。李佩对此也感到非常可惜,郭永怀却说:“知识都在脑子里,谁也拿不走!”1956年9月,郭永怀和李佩登上了开往祖国的游轮。开船前,美国特工突然登船,专门搜查华裔科学家的行李。此时,李佩才真正理解了郭永怀焚毁讲义和手稿的良苦用心。
因无法亲自到深圳迎接挚友一家的钱学森托中科院广州办事处带去欢迎信,至交好友归来的喜悦,离开美国的幸福,即将与挚友共赴美好未来的痛快,跃然纸上:
永怀兄:
这封信是请广州的中国科学院办事处面交,算是我们欢迎您一家三众的一点心意!我们本想到深圳去迎接您们过桥,但看来办不到了,失迎了!我们一年来是生活在最愉快的生活中,每一天都被美好的前景所鼓舞,我们想您们也必定会有一样的经验。今天是足踏祖国土地的头一天,也就是快乐生活的头一天,忘去那黑暗的美國吧!
……
自然我们现在是“统一分配”,老兄必定要填写志愿书,请您只写力学所。我们拼命欢迎的,请你不要使我们失望……
历经波折,郭永怀终于回到自己的祖国。他第一时间受到周恩来的接见。当周恩来问他有什么要求时,他说,我想尽快开始工作。
回国后,郭永怀夫妇将在美国积攒的48460元全部捐献给了国家。当时2000元就可以在北京买下一个四合院,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是二三十元。他的这一举动震惊了整个中国科学院,中国科学院反复征求他的意见,是否全部上交,生活是否会受到影响。他说:“完全没有问题,这本是人民的财产,再回到人民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郭永怀一回来,就如愿和钱学森、钱伟长一起投身于刚组建的力学研究所的科技领导工作。
“我们这一代,你们及以后的二三代要成为祖国力学事业的铺路石子”
1956年,中国恢复研究生制度。郭永怀积极筹划力学所的研究生培养。他主张培养人才要“言教、身教,以身教为主”。次年,他与钱学森、钱伟长一起创办了清华大学力学研究班,并担任了第二届、第三届班主任,培养出了新中国第一批力学人才,被称为力学界的“黄埔三期”。
1957年,郭永怀担任中科院力学研究所副所长,同时分管六室。同年底,郭永怀参加制订了“科学技术发展十二年规划”,担任力学科技规划专业组副组长。他和力学界其他专家一起审时度势,分析国际上力学研究的动向,并根据我国实际制定学科及其发展规划,使我国的力学研究工作迅速发展到了现代化阶段。他和钱学森致力于高超声速流体力学、电磁流体力学和爆炸力学等领域的深入研究,成为我国近代力学事业的奠基人之一。
1958年,为了给新中国培养更多的航空航天人才,他和钱学森一起向中国科学院建议成立“星际航行学院”。这一建议直接催生了一所全新的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诞生。同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创建了化学物理系,郭永怀出任系主任。这期间,郭永怀创办了《力学学报》和《力学译丛》,并亲任主编,翻译出版了《流体力学概论》等多部学术名著。
他的学生、上海大学终身教授戴世强一直记得1962年第一次见到郭永怀时的情景。当时,郭永怀对他的两个研究生说:“我们这一代,你们及以后的二三代要成为祖国力学事业的铺路石子。”郭永怀自己正是这样做的,在中科院力学所、在中科大、在二机部九所,到处可以看到他的“铺路石子”精神结出的硕果。
他坚持只睡钢丝床,因为这样一翻身就能疼醒,不至于让自己睡得太久
1960年7月,苏联单方面撕毁协定和合同,给刚刚起步的中国核工业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郭永怀临危受命,他与王淦昌、彭桓武形成了中国核武器研究最初的“三大支柱”。郭永怀负责力学和工程方面的领导工作,同年兼任二机部九所副所长。他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很少有人知道他在从事原子弹方面的研究。
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制的初期,郭永怀每天上午在力学所办公,下午秘密前往九所参加核武器的研制。他和王淦昌、彭桓武一起在长城脚下的17号工地打响了原子弹炮轰试验的第一炮。那时的国家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他们吃不饱饭,饿着肚子搞试验。长城脚下的试验工地,冬天像冰窖,夏天像火炉,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郭永怀和科技工作者进行了1000多次的炮轰试验。
1961年7月,郭永怀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说:“作为新中国的一个普通科技工作者,特别是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只是希望自己的祖国早一天强大起来,永远不再受人欺侮。”
为了加快核武器的研制步伐,1963年党中央决定将集中在北京的专业科研队伍,陆续迁往在青海新建的核武器研制基地。基地位于海拔3800多米的高原地区,气候变化无常,冬季寒气逼人,经常飞沙走石,最低温度零下40多摄氏度,一年中有八九个月要穿棉衣。高原作业,由于缺氧所造成的头晕、胸闷、心悸、厌食,再加上营养跟不上,不少科研人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浮肿反应。为工作的特殊性所决定,郭永怀必须经常奔波于北京和青海之间,这样就更加重了他高原反应复发的频率。他一人横跨“两弹一星”三个领域,工作异常繁重,常常彻夜不眠。警卫员要为他铺褥子,他却坚持只睡钢丝床,因为这样一翻身就能疼醒,不至于让自己睡得太久。
爆轰物理试验是突破原子弹技术的重要一环。当时已经年过半百的郭永怀与年轻的科研人员一起,在这个不为人知的险恶环境中奋战着,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一天一天地把研究试验推向成功。
在郭永怀的倡议和积极指导下,中国第一个有关爆炸力学的科学规划迅速制定出台,从而引导力学走上了与核武器试验相结合的道路。同时,郭永怀还负责指导反潜核武器的水中爆炸力学和水洞力学等相关技术的研究工作。在对核装置引爆方式的采用上,他提出了“争取高的,准备低的,以先进的内爆法为主攻研究方向”。为确立核武器装置的结构设计,郭永怀提出了“两路并进,最后择优”的办法,为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确定最佳方案,对一些关键问题的解决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方案不仅为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制投爆所采用,而且为整个第一代核武器的研制投爆一直沿用。此外,在潜地导弹、地空导弹、氢氧火箭发动机和反导弹系统的研究试验中,他都作出了巨大贡献。
当闪光火球和蘑菇状烟云冉冉升起时,郭永怀却瘫软在试验现场,身边工作人员把他架到臨时帐篷里的铁皮床上,他实在太累了。
1965年9月,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的研制工作再次启动,郭永怀受命参与“东方红”卫星本体及返回卫星回地研究的组织领导工作。
由于长期从事绝密工作,郭永怀和家人聚少离多,他年幼的女儿过生日时向他讨要礼物,郭永怀满怀歉意地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以后天上会多一颗星星,那就是爸爸送你的礼物。
他和警卫员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装有绝密文件的公文包
1968年12月4日,在青海基地整整呆了两个多月的郭永怀,在试验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他急着赶回北京,一刻也不等地让人抓紧联系飞机。他匆匆从青海基地赶到兰州,在兰州换乘飞机的间隙里,还认真地听取了课题组人员的情况汇报。夜幕降临了,郭永怀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5日凌晨,飞机在首都机场徐徐降落。然而在离地面400多米的时候,飞机突然失去了平衡,偏离降落的跑道,歪歪斜斜地向1公里以外的玉米地里一头扎了下去——只听“轰”的一声,火焰冲天窜起……
当迎接郭永怀的人们从惊异中醒过来的时候,急忙向出事现场飞奔过去。飞机残骸散落一地,十几具遗体被烧得面目全非。通过残破的手表,工作人员辨认出了郭永怀。在场的人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他和警卫员牟方东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当人们费力地将他俩分开时,才发现一只公文包完好无损地夹在他们胸前。郭永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保护了祖国的至高利益。
郭永怀飞机失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国务院,周恩来失声痛哭。1968年12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内务部授予郭永怀和牟方东“烈士”称号。
郭永怀牺牲后的第22天,我国第一颗热核导弹试验获得成功。两年后的1970年4月24日,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
1999年国庆节前夕,郭永怀被追授“两弹一星功勋奖章”。2018年7月,国际小行星中心将编号为212796号的小行星永久命名为“郭永怀星”。
(责编/黄梦怡 责校/张超、李希萌 来源/《永怀爱国之心——纪念“两弹一星”元勋郭永怀》,李波/文,《中国科学报》2021年5月6日;《两弹元勋郭永怀》,胡晓青/文,《人民日报·海外版》2014年4月11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