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羽
提笔便跨越如此之久远的空间——恍惚间已经来到四十岁。这种惊觉好似驾车时急转过一个弯道才发觉行程已过半,那么这一段路途的终点,想来不过是下一个急转的弯道而已。
一度以为自己所走过的路会有如心电图一样跌宕起伏的波折,实则不过是与周围人一般无二的青春。我们曾自以为是地称这种一般无二为 “平凡”,却也在看过更多的风景之后,才知道在专属于己的绝版青春当中,那些笃定而执着的眼神,盲目而天真的热情,都是不平凡的。
——至少那时的我们,是从来不甘于平凡的。
时间推及至当下,我们行将越过高考这座独木桥,然后孤身离乡,并且渐渐习惯站在明亮如昼的辉煌灯火之下,次第清晰地认知到万事皆如白驹过隙般迅疾,然后在某一个倒影浮现的瞬间,忍不住设想多年之后的自己是怎样的。
就比如说,我们站在七堇年笔下形容的充满甜美意味的十几岁尾巴上的时候,想象自己四十岁的样子。
是否已事业稳定,不忘初心,一腔热血?清早醒来时缓缓地舒展一个懒腰,然后起床洗漱,侍弄花草,摘下开得最盛的一朵放在洁白的瓷盘中,再倒些清水,放一片阿司匹林,把它放在床头——每天能在阵阵沁人的清香中醒来,一睁眼便能看见全新的一天和希望。电饭煲中的米粥正咕嘟嘟地煮着,那声响提示着生活的真实。然后准备上班,穿上前一天精心准备好的套装,依然妆容精致,出门走向车库,开始一天的工作。晚上拖着疲倦的身子归来,但每每到家门口,还是会开心地说道:“我回来了。”
还是说依旧无为,疲于奔命,四处寻觅以讨一个安定的生活?长久地孤身一人,在星火如豆的夜晚里,在往返过无数次的深夜街头,隔着栏杆与川流而过的车辆反复擦肩,拿出手机搜索某个至今仍刻印在脑海中的号码,却没有勇气拨出,于是自嘲地笑笑,道两声“算了,算了”。最后回到自己打理得还算不错的小屋里,和一只慵懒的短尾猫做伴。
抑或有了足够的积蓄,又刚好无牵无挂,所以就开始自己驾车,漫无目的地旅行——行过稻城亚丁的青蓝色的天空,或是在通往南迦巴瓦的路上,看朝圣者们留下的痕迹。这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处处随心。
我们四十岁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
没人知道答案,因为你能有一千种对未来的设想,命运就能给你一千零一条路去走。我们只能参照自己现在拥有的,去想自己在多年之后的得与失——只不过那时的我们是否还患得患失都是未知,所以权当这是一个悖论就好。
现在的我们是勤勉的,愿意花费时间去学习,无论是否实用,我们都很认真地去学,似乎这是关于骄傲本身的自我验证。四十岁时的我们呢?
现在的我们喜欢坦诚,愿意在深夜举杯,念着顾城或者北岛,共同庆祝那些已经忘却的纪念,咬牙发狠赌咒发誓也要许一个不离不弃的诺言。四十岁时的我们呢?
四十岁的我们,青春不再,在接受时间与世情的诸般打磨之后,是否还会有像如今这样任雨再大也浇不灭的热情?又是否还会记得今日我站在教室里,看到最后一排的某个男生捧着一本习题集望着窗外发呆,面容忧郁如未化尽的春水,眉眼间却有不具名的温柔的那一幕景象?我不知,亦不敢妄加揣测命运的安排。只知道这世上有欢乐趣与别离苦,有生离死别的无常,也有相濡以沫的恒久。
我们坚信太阳尚远,但是必有太阳。却也常问:如果这世上的光明已谢,我们该去往何方?我们因为无知而徘徊,因为笨拙而犹豫,因天真而铭记,因无畏而盟誓。这一切的一切,在我们四十岁时,会变成怎样?
似乎只有时间能给我们答案。
我想起旧日在电影里看到的一家小店,名为“熊猫慢递”。客人们写一封信给指定年份之后的自己,可以是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之后。多年以后这封信历经波折辗转到客人的手中时,看着自己年轻时的字迹,有些人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也有人轻描淡写地一笑置之。其实无论是怎样的反应,都有其共同之处,那就是在看到信的时候一定有一处早已蒙尘的记忆会被无声地揭开,在灵魂深处散发出灰蒙蒙的叹息,质地柔软,正如人心。
我们坚信那一定是一种值得恒久纪念的情怀,因为唯有在相隔了许多年岁之后,才会明白时光的善意,知悉自己曾经的愤懑有多么苍白无力,并且感恩时光大刀阔斧的雕琢,给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而我多想见见那时的自己。
有人说,时光不老,我们不散。然而时光的确不老,我们却总在聚散。那么关乎时光的愿望也就仅仅剩下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了——愿在四十岁,你我那场看似意外的久别重逢里,你能一眼就认出,我是我自己。
肖尧留言:
18岁的时候,会料想40岁的样子吗?
抛给每一个“我”,得到的答案可能类似——那太过遥远。正因如此,本文才有特别的存在意义。作者提出这个问题,并试图给予答案。“答案”里有细节,有向往,有未知。虽然40岁的人看了可能会觉得——想象得真好,可惜远离现实,但不能否认,作者的思维难能可贵,别具一格。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是作者对40岁的期许,也让我们每一个读者反思:在时间之流里,我可以一直成为那个纯真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