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曾经以林中的墓地来解释建筑:一个与人的生存及尺度相关的人造构筑。建筑在满足使用需求的同时,承载与投射了人的记忆及观念,在超越人生的时间里持久地作为实体而存在着。建筑物营造以实用的遮风挡雨为目的,因功能而决定图像生成与空间组合。在此之上的形象、尺度、觀念的呈现与表达,使得建筑在艺术史的论述中占有一席之地,以视觉形象、空间形态、建造逻辑映照当时纷繁的社会情境,勾画后世追慕的时代精神。在建筑涉入艺术之时,功能与理念、技术与思想的张力,在日常的公共场所、人居生活之中激发出观照的角度与表达的方式。此次邀请6位建筑师,以各自的专业思考与实践探讨“艺术”与“空间”两个宏大词语的关联与转化,其中既有两者作为名词时的绝对与闭合,也有作为形容词的弹性与延展。
“艺术的空间”关乎艺术殿堂与公共场所的内涵界定与意义演变,也是建筑师在设计与讨论艺术品展陈馆所时需要面对的议题。在范式转换与并置的当下,传统的博物馆、画廊展现出“公共艺术”空间赋予陈列品纪念性与审美性的机构特性,其空间限定对应着观众自身的文化追求与期待。唐克扬提出“原型空间”,用以研究受众在欣赏艺术作品时被文化与历史所预设的观看规范与程式,以及特定的观看行为模式对空间的潜在影响。艺术空间类型有着自身的发展演进脉络,当下场馆的空间组合因此与具体语境相联系。展览组织形式的结构经由艺术品与空间的互动,在空间、作品、观众和观看中展现。冯果川关注当下艺术体系的消解与宣教能力,指出艺术空间的膨胀与艺术内容的萎缩相伴而生,这一悖论的根源在于空间的秩序性与艺术的颠覆性。在以塑造与固化秩序为目的的体制空间中,艺术是消费品与幻想的投射物。突破这一体系的途径同样在于空间生产,以重构的个人化的场域介入社会空间与秩序。裴钊笔下的墨西哥城回声实验博物馆提供了一个有趣的案例:设计师希望以情感来改变艺术与建筑的体验主体,进而使得艺术对社会空间与社会关系具有批判性与变革性。建筑作为一种实验,被视为自由的创造意志的表达,而现代运动所推崇的功能主义价值,在这座建筑中被归入精神概念里。
“空间的艺术”涉及建筑作为艺术品的转化与特质。当建筑从具有明确功能目的的人造物变为库布勒(George Kubler)所说的“诗意的、无用的”人造物时,功能性物品将其原本的使用目的悬置消隐,以审美与象征的形式成为与社会生活、历史面貌相关联的图像与记忆,承载着更丰富的意义寄托与叙述表达。王子耕的“九层塔”以艺术作品为基础进行相应的空间呈现,以反映“集体主义”的空间元素。在“筒子楼”的空间概念中,物质化的内容被抽象为符号与色彩的拼贴,在真切形体所组合出的虚幻氛围中,唤起观众对过往生活的回忆,并且在其中保持塑料般的距离感。王欣尝试以园林的语境体系与空间形式进入美术馆空间,将境遇性的园林体验转化为装置与雕塑,在展览中营造一个富于园林想象的时空片段,其纵深中展现出园林所蕴含的人与自然、时光、生命的微妙关系。
在空间与艺术之间存在互融与互限的多重可能性。空间是艺术品存在与展现的场所,是艺术家生存的环境,更是创作个体的主体性被系统塑造的体系性机制。艺术性的展陈空间与作为艺术品的空间创作,是艺术与空间发生关联的诸多方式中的两例,建筑师与艺术家的不同侧重点与共同关注的问题由此可见一斑。(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