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林
他出资与外甥合伙创业。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于是,出于亲情与信任,他渐渐做起了甩手掌柜,放心地让外甥打理企业。
可是,过度信任带来了巨大隐患。短短1年间,他的千万巨资被外甥悉数败光,他和家人还受到了生命威胁……
2018年12月15日,赵勇和妻子柳玉茹匆匆赶到深圳市汇若刀具公司,见到了外甥武俊。赵勇问:“厂里见不到工人,是不是停产了?1000多万元资金你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武俊回答道:“没钱买原料,工人临时放假。资金也压在产品上,客户回款一拖再拖。”
时年32岁的武俊出生在江西省南昌县,自幼就被舅舅赵勇宠爱。2012年,武俊从职业学校毕业,到深圳市一家刀具制造企业做了技工,两年就拿到了技师职称。
2017年中秋节,武俊回家探亲,捎带了名烟名酒和营养品,上门看望舅舅和舅妈。赵勇问及外甥的婚恋大事,武俊叹息道,相处两年的女朋友分手了,对方家长嫌弃他在深圳没有房子。赵勇当即表态,自家的门面房拆迁,他刚拿到一笔补偿款,“遇到合适的房源,舅舅借一些给你付首付,以后慢慢还。”妻子柳玉茹从厨房端菜出来,听见了,干咳了两声。武俊笑了笑说,暂时不打算买房,转而谈起了工作。武俊参与了新产品研发,是专门给大企业配套的机用切削刀具,市场前景非常好。他感叹道:“唉,可惜没资本,新产品是难得的创业机会。”
赵勇问:“这个产品当真有市场?”武俊夸口道:“厂里的生产计划排满了,加班加点都来不及生产。如果投资,只要两三年时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听说租赁厂房和购置设备等需要两三百万元,赵勇沉思片刻,对妻子说:“存在银行的200多万元,利息也不高,不如投资开厂吧。”赵勇向来说一不二,柳玉茹只好叮嘱武俊:“那是我们的养老钱,不能有闪失啊。”
2017年11月,舅甥合伙的深圳汇若数码刀具有限公司挂牌。赵勇出资230万元,占股份百分之八十,担任董事长;武俊技术入股,占百分之二十,担任总经理。设备安装和招募的10名工人刚到位,赵勇便动身回老家,叮嘱武俊全权负责。赵勇还说,自己向来把外甥当成儿子一样,武俊表示绝不会辜负舅舅。
赵勇本以为投资250万元就完事了,往后的日子只需坐收渔利。2018年1月起,武俊虽然每月结一次账,每次回款40万元左右。但是,结完货款没几天,武俊就说要采购原材料,并从微信上发来产品销售和原材料供货合同的截图,以及“供应商”的银行卡号,让舅舅支付更多的钱。
2018年3月25日,武俊告知,刚刚与采购商签了300万元的订单,急等着要购进80万元的原材料,让舅舅赶快汇款,并提供了户名为柏玲的银行卡号。此时,赵勇已经没有资金,他瞒着妻子,按年化率百分之十向朋友借款,如数转账给柏玲。
此后,武俊陆续拍照几十份销售合同、七八张承兑汇票,通过微信发给舅舅,索要的原材料款也更多。眼见生意越做越大,赵勇为满足公司的资金需求,以房屋抵押的方式从信用社贷款380万元,并向多人借款700万元。这些情况他都没有告诉妻子。
2018年11月中旬,有债主找到赵勇家里,要求还清80万元借款本息。柳玉茹这才知道丈夫在外借贷的事。夫妻俩核对了银行流水,整整1年间,外甥给了5个“供应商”的银行卡号,赵勇共计转出资金1520万元,而收到武俊转来的销售款,只有470万元。加上开办公司的投资,赵勇已实际投入1300万元。
赵勇夫妇趕到深圳,想当面弄个明白。然而,武俊一口咬定客户违约。对此,赵勇夫妇充满疑问。
赵勇和妻子佯装离开深圳,另找酒店住了下来。根据武俊从微信发送的销售合同截图,赵勇逐个查找并联系客户。然而,武俊提供的6家客户名单,其中4家压根没有注册记录,还有两家“客户”声称,从未与汇若数码刀具公司发生过业务往来。赵勇震惊不已。
赵勇和转账最多的柏玲通过电话,武俊也介绍过柏玲是供应商的业务代表。于是,赵勇请人自称是汇若刀具公司的会计,要求见面核对账目。没想到,柏玲却说自己与武俊是恋爱关系,且没有职业,拒绝见面。闻听此言,柳玉茹当即要报警。赵勇劝阻道,家丑不可外扬,只要他们把钱退出来,这事就算了吧。
于是,赵勇发微信和打电话给外甥,诉苦道:“为了帮你创业,我欠了那么多债,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了。”孰料,武俊敷衍了几句,匆匆挂断电话,并把舅舅从微信好友里删除。夫妻俩在刀具公司整整蹲守了1个星期,都没见到武俊。公司有一个留守人员反映,机器只运转了1个月就停工了,武老板正在联系厂房转让的事。
2019年1月6日,赵勇接到陌生电话。对方说:“兄弟,你得罪了什么人吧?有人想要你的命!”赵勇足足愣了半分钟,对方又说:“你加我微信吧,讲讲条件。”赵勇加了微信,对方的网名叫“血狼”,他在微信里说出了赵勇的名字、家庭住址、车牌号码等信息,并发来了赵勇和柳玉茹的照片。“血狼”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不想做杀人的事,但你们要立刻离开深圳。”
挂了电话,赵勇立刻联想到亲外甥,气愤至极。因为无法联系上武俊,于是他打电话给柏玲:“你和武俊合伙骗钱,还找人威胁我,我警告你们,不把钱退出来,我就去报案。”柏玲抱怨说:“我也有几十万元陷在他手里呢。”
和柏玲通话的当晚,“血狼”又发来了微信,威胁道:“你们不听人劝,后果很严重。”并限期3天,让赵勇夫妇走人。
柳玉茹又气又恨,更担心丈夫出意外,经她再三劝说,赵勇都不同意报案。柳玉茹假借购买生活用品,直接去了公安机关报案。警方在汇若刀具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搜出了购销合同、订货单、7张承兑汇票等,经检验,全部系伪造。警方以武俊涉嫌诈骗立案侦查。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赵勇仍然顾及亲情,他给柏玲打电话,请她转告武俊尽快自首。几天后,武俊投案,他供述了诈骗舅舅钱财的行为,并交代了雇请“杀手”试图绑架杀害赵勇夫妇的事实。警方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了“血狼”的活动轨迹,迅速将其捉拿归案。
经民警讯问,武俊供述了从创业到走向犯罪的过程。
武俊与“老东家”深圳某刀具制造企业签订过保密协议。在参与研发刀具新产品后,他想着利用掌握的核心技术自立门户。成功说服舅舅投资后,他本想着大干一场,但是,投产没几天,“老东家”就与他打起了同业禁止官司。根据保密协议的规定,汇若公司不得生产同类产品,公司经营陷入停顿。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舅舅。
2018年1月6日晚上,武俊上网打游戏,一个网名叫“甜心”的美女QQ头像跳了出来。聊天过程中,“甜心”说她在上海买了130平方米的房子,武俊连连点赞。“甜心”透露,她的堂哥在一家赌博网站负责后台技术管理,可以修改博彩数据,她持续投注,两年时间就赚了好几百万元。此时,武俊正在为投资发愁,他想试一试。
武俊点开了“甜心”发送的赌博网站链接,连续几天,从1万元加码到10万元,果然赢多输少。他觉得找到了“翻盘”的机会,不断增加筹码,输了钱就伪造供货单等,骗舅舅转账,再去赌博。2018年10月,赌博网站被关停,武俊在网站的投注被冻结300万元。他总共输掉了1200万元。除了舅舅的钱,他还以经营需要为由,向多人拆借资金。
赵勇夫妇赶到深圳时,武俊正被几个债主催逼,于是,他四处联系变卖设备还债。但是,舅舅和舅妈蹲守在公司,让他无法带买家进场。武俊于是滋生了杀人灭口的恶念,化名“成功”,在网上寻找杀手。
同案人李文供述,他的网名叫“血狼”,是广州市无业人员,在网上发布信息自称是“杀手”。2019年1月初,网名叫“成功”的人找到李文,让他帮忙杀两个人,并发来了目标照片。两人在韶关的快捷酒店见了面,“成功”付给李文1万元定金,表示杀人后再给25万元。实际上,李文患了肺癌,手无缚鸡之力。他冒充杀手只是为了骗钱花,因而他只打了电话和发微信对赵勇夫妇进行语言威胁。
武俊得知舅舅知道其找了“杀手”,让李文取消行动,但必须继续恐吓,让赵勇夫妇赶紧离开深圳,他又给了李文“封口费”2万元。
柏玲与武俊是恋爱关系。2018年4月初,武俊让柏玲办理银行卡,声称用于“供应商转账”,该卡一直由武俊使用。2018年5月的一天,武俊让柏玲假扮原材料供应商,接了赵勇打来的问询电话。警方还查明,武俊多次向柏玲借款,在案发前,他欠柏玲22万元未还。
经审计,赵勇夫妇被骗金额为1332万余元。2020年10月20日,深圳市中级人民作出一审判决,武俊犯诈骗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人民币100万元。
武俊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2021年3月24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刑事裁定,驳回武俊上诉。
亲情是血浓于水的牵绊,但是当亲情遇到了“赌债”,个体与族亲之间的关系,还会是牢不可破的吗?
很多赌徒,在尝试到赌博生涯的第一次甜头之后,都会在脑海里给自己构思着一个美好的、虚幻的未来。因为他们觉得赌局中钱来得容易,远比一天到晚拼死拼活工作强。正是有了一开始的这种心理,才有了赌途中的死也不放弃,死也要賭下去赢回来的现象,甚至全然忘了亲情、道德,想方设法骗亲人的钱去赌博。
凡是赌博,无论是在网上还是在现实中的,如果不及时悬崖勒马,当事人都逃不了惨败的结局。本文中,赵勇出于亲情和信任,在公司设立后,任由外甥摆布。而武俊创业遇到挫折后,寄希望于网络赌博翻盘,结果越陷越深。更可怕的是,为了摆脱舅舅追债,竟然动起了杀人灭口的恶念,最终受到法律严惩,完全是咎由自取。
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会为他的赌注负责吗?会对他的亲人、债主负责吗?显然,在“赌债”面前,人伦、亲情、道义等都会被慢慢稀释,淡化。
永远不要相信一个刹不住车的赌徒,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赌债”面前不堪一击!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