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任融资原则刍议*

欧阳卫民

（国家开发银行，北京 100037）

负责任融资已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共识，负责任融资原则正在深入人心。2020年11月16日，来自金砖五国的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巴西开发银行、俄罗斯外经银行、印度进出口银行和南部非洲开发银行5家开发性金融机构在莫斯科共同签署了《金砖国家开发性金融机构负责任融资原则备忘录》（以下简称《负责任融资原则》），倡导将环境、社会和经济影响分析纳入项目评估，更充分地考虑巴黎协定原则、最佳公司治理做法，支持绿色发展、应对气候变化、创新、普惠金融等，促进金砖五国实现包容性和可持续发展。对负责任融资的历史脉络进行梳理，全面准确把握负责任融资的内涵，对于更好开展负责任融资具有重要意义。

一、回顾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为应对全球面临的愈发严峻的气候、环境、资源挑战，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发起了一系列行动倡议、制定了一批国际准则，倡导在促进发展的同时注重环境保护，鼓励金融机构开展负责任的投融资活动，以金融促进绿色可持续发展。

负责任理念与金融业的结合起源于1992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银行倡议组织（UNEP BI）。在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暨地球问题首脑会议召开前夕，联合国环境规划署①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正式成立于1973年，是联合国系统内负责全球环境事务的牵头部门和权威机构，负责鼓励在保护环境的同时实现经济增长。与多家银行联合发表了《银行业关于环境和可持续发展的声明》，并成立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银行倡议组织（UNEP BI），鼓励会员机构将环境保护因素纳入经营活动的方方面面，加大对绿色环保技术和服务的投资力度。1997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将相关做法延伸到保险行业，发起建立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保险机构倡议组织（UNEP III）。2003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将银行倡议组织（UNEP BI）与保险机构倡议组织（UNEP III）合并，成立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金融倡议组织（UNEP FI）。此后，UNEP FI成为联合国体系下指导全球金融机构践行绿色环保理念、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主要国际组织。截至目前，该组织已有全球金融行业的350多个成员机构。

目前，UNEP FI已经建立了三大支柱原则，协调促进金融业开展负责任行动，实现可持续发展。一是2006年《负责任投资原则》（Principles for Responsible Investment），由UNEP FI和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②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于2000年正式成立，号召全球企业遵守国际公认的价值观和原则，承诺履行以联合国公约为基础的，涵盖人权、劳工标准、环境和反腐败领域的全球契约十项原则并每年报告进展。在纽交所联合发布，旨在帮助投资者理解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因素（简称ESG）对投资价值的影响，支持各成员机构将ESG因素纳入投资决策。截至2020年底，全球3000多家机构已签署该原则，涉及总资产超过100万亿美元。二是2012年《可持续保险原则》（Principles for Sustainable Insurance），由UNEP FI牵头制定并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里约峰会上正式发布，旨在促进全球保险业开展负责任、前瞻性的经营活动，积极为环境、社会和经济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截至目前，超过世界保费总规模25%的保险公司已签署该原则，其中包括中国平安和香港鼎睿再保险有限公司两家中国保险公司。三是2019年《负责任银行原则》（Principles for Responsible Banking），由UNEP FI牵头制定，旨在鼓励并指导银行将自身业务发展目标与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③2015年，联合国193个成员国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上通过了17项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旨在从2015-2030年间以综合方式彻底解决社会、经济和环境三个维度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和《巴黎气候协定》④2015年底，联合国巴黎气候变化大会通过了《巴黎气候协定》，为2020年后全球应对气候变化行动作出安排，设定了将全球平均气温较前工业化时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摄氏度以内的长期目标。相结合，为全球银行支持可持续发展构建一套共用的语言体系。截至目前，来自69个国家和地区的230多家银行已签署该原则，总资产达60万亿美元，超过全球银行业总资产的三分之一，其中包括中国工商银行、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等10家来自中国的银行。《负责任投资原则》《可持续保险原则》和《负责任银行原则》分别针对资产管理业、保险业和银行业，都是金融业落实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和《巴黎气候协定》的重要原则，形成了联合国负责任原则体系。

《负责任融资原则》与这些国际倡议和原则之间，既有联系也有区别。金砖五国开发性金融机构签署的《负责任融资原则》，在编写时参考了《联合国全球契约》《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金融倡议》《负责任投资原则》等，同时也反映了金砖五国自身经济社会的特点。比较来看，这些原则都要求签署机构在经营活动中考虑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因素（ESG），针对客户和相关方采取行动，并披露执行原则的有关信息。但《负责任融资原则》与其他原则相比，更强调“创新”，比如原则2倡导“开发新的融资产品和服务”，原则7倡导“对数字化、创新和可持续解决方案进行融资”、“支持当地社会发展创新”。这些原则条款都是此前的相关国际原则中没有的（见表1）。

表1 联合国三大负责任原则和负责任融资原则具体内容

二、负责任融资的内涵

如前所述，国际上有关负责任融资的原则涉及资产管理、保险和银行等金融业主要领域，在概念上与绿色金融、可持续金融、责任投资等概念相互交织。要理解负责任融资，关键是回答负什么责、对谁负责，融资的社会责任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唯利是图，不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而必须“见得思义”，坚守融资责任。

（一）负责任负的是环境责、社会责和治理责

环境、社会和治理因素（即ESG因素），是伴随2006年《负责任投资原则》发布而兴起的概念。《负责任投资原则》的第一条就是“将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议题纳入投资分析和决策过程”。该原则发布当年，高盛集团就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将环境、社会和治理因素整合在一起，首次明确提出ESG概念。在UNEP FI后来牵头制定的《可持续保险原则》《负责任银行原则》中，都直接或间接提出了针对ESG因素的要求。《负责任融资原则》也提出了涉及环境、社会进步和治理的相关要求。对ESG因素负责已经成为联合国负责任原则体系的核心。经过多年实践，国际组织和投资机构将ESG概念不断深化，发布了许多ESG投资指引和评价指标体系。总结来看，环境因素（Environment）主要包括：企业的碳及温室气体排放量、能源使用/消费量、废物污染及管理政策、自然资源使用和管理政策、绿色采购政策、节能减排措施、环境成本核算、绿色技术开发与使用、员工环境意识等；社会因素（Social）主要包括：企业的性别及性别平衡政策、人权政策及执行情况、职业健康安全情况、产品质量安全、供应链责任管理、隐私信息保护、减贫和公益慈善举措等；治理因素（Governance）主要包括：企业的公司治理、反贪污受贿政策、反不公平竞争政策、风险管理水平、合规经营情况、道德行为准则、董事会独立性多样性、投资者关系和信息披露透明度等。

（二）负责任是对客户负责、对相关方负责和对自身发展负责

联合国体系下关于负责任的三大支柱原则都有专门涉及客户和利益相关方的相应条款。比如，《负责任投资原则》要求签署机构将ESG议题整合至所有权政策与实践，并要求签署机构敦促所投资的企业也适当披露ESG信息。《负责任银行原则》要求签署行承诺本着负责任的原则与客户和顾客合作，鼓励可持续实践，促进经济活动发展，为当代和后代创造共同繁荣；承诺将主动且负责任地与利益相关方进行磋商、互动和合作，从而实现社会进步目标。《可持续保险原则》要求保险公司与客户和业务伙伴共同努力，提升对ESG议题的认识，管理相关风险，寻求解决方案；与政府、监管机构和其他主要利益相关方合作，促进全社会在ESG问题上的广泛行动。《负责任融资原则》的8条原则中有4条都与客户和相关方有关，其中包括鼓励客户开展环保经营、鼓励客户中重要利益相关方参与项目开发实施、为客户提供以人为本的包容性解决方案、敦促客户完善公司治理等，并且特别强调信息披露要以遵守商业机密和保护客户隐私为前提。这也体现出金砖五国开发性金融机构对客户和相关方的高度重视和尊重。

负责任融资要对客户负责，客户是金融机构的衣食父母，是金融资源（资金）转化为社会价值（资本）的媒介。金融机构在贷款决策过程中，要引导客户在项目策划和实施过程中更加注重对环境和社会的影响；在贷后管理中，要全流程跟踪把握资金流向，约束客户行为，同时注重保护客户商业机密和隐私。负责任融资要对相关方负责，政府和监管机构等相关方是金融机构的管理者和监督者，而股东等相关方是金融机构的出资人和资产所有者。负责任的金融机构应当遵守国家法律法规、监督管理规定，同时不能不顾效益、滥用资源，而要维护相关方利益，在作出重大决策前要同相关方做好汇报沟通并取得一致性意见，不能擅自作出超越权限的决策。负责任归根到底也是对自身发展负责，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注定不能长久，金融机构履行好环境责、社会责、治理责，与客户和相关方开展良性合作、保持友好关系，既有利于支持人类社会绿色、健康、永续发展，也是实现自身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对于党领导下的国有银行业金融机构来说，要把对党和人民负责摆在第一位。要牢记自身政治属性和政治责任，不折不扣贯彻落实党中央决策部署，聚焦主责主业，把党和人民交付的金融资源用好用足，切实把对党和人民绝对忠诚、高度负责体现到工作的方方面面，自觉成为党和人民信赖的重要金融力量。

三、坚守负责任融资原则

从内涵来看，负责任融资倡导推进金融创新、支持绿色发展和普惠金融等，与我们党的新发展理念高度契合。虽然负责任融资原则只是倡议性的，但践行这些原则，对银行业更好履行社会责任、服务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银行业应深入贯彻新发展理念，积极开展负责任融资，推动各项要求进头脑、进制度、进项目，更好服务国家战略、增进民生福祉。

一是开展负责任金融，精准支持重点领域。负责任融资原则要求“在信贷流程中考虑经济、环境和社会进步等评估因素，努力实现可持续发展”。银行业应坚守定位，将负责任融资理念贯穿到客户准入、开发评审、信贷管理的各个环节，把负责任融资的各项要求落实到投资决策和项目开发评审之中，确保金融资源精准投放到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应对气候变化、支持创新、实施普惠金融、履行社会责任等重点领域。

二是推进负责任创新，积极争取各方支持。创新是金融的灵魂，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开展负责任融资，离不开金融创新。金砖五国开发性金融机构签署的《负责任融资原则》更是把创新作为重要内容，倡导开发新的融资产品和服务。银行业应积极创新负责任金融产品，探索市场化、可持续的负责任融资机制和模式。同时，负责任的创新不是“闭门造车”“自己搭台自己唱戏”，应深化与客户和政府、监管机构等各相关方的合作，加强汇报、沟通、协调，使创新得到各方充分认可和积极支持，这样不仅有助于新模式更快更好地落地实施，还可以有效防范违规风险等。

三是完善负责任治理，着力培育责任文化。治理是ESG因素的三大关键词之一，也是负责任融资的重要内容。只有通过完善公司治理和业务治理，构筑形成负责任的企业文化，才能更好履行相关原则。应当建立与负责任融资相匹配的公司治理和业务治理机制，实现履行环境、社会和治理责任与加强经营管理的有机统一。应培育负责任的企业文化，将负责任理念传递到银行各条线、各层级，推动负责任理念深入人心，强化银行从业人员知责任、担责任、负责任的自觉，增强银行业文化软实力。

四是加大负责任宣传，积极传递相关理念。负责任融资原则要求“在遵守商业机密和保护客户隐私的前提下，提供透明和负责任的融资信息”。银行业应在不泄露商业机密和客户隐私前提下，及时对负责任融资实践和成果进行总结宣介，促进社会各界增进对负责任理念的认同。同时还应强化声誉风险管控，加强对客户或相关方违反负责任原则等行为的预警和应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