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子:专栏作者,编辑,编剧。妄图建造生活的秩序与美。
我和妈妈的关系很微妙,说不清好还是不好。我很确定她的无私与爱,又很难感受到它们。
她很严厉,几乎我的同学们,都很怕她。她有一次开玩笑说:“你的同学为什么怕我?他们来了,我多热情的招待呀!”我想了想:“可能是不怒自威吧!”后来长大了,我明白,是因为她并不喜欢他们。
他们,指所有人。
她理想中的,我可以交往的同学,得学习特别好又不能木讷,特别乖又得会聊天,很懂事又不能世故,家境优渥又不可以张扬。
这样的完美,在孩子身上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时至今日,我没从妈妈嘴里听过对任何我身边人的肯定。
她觉得我太好了,善良、天真、乖巧、敏感甚至傻里傻气,一定会在关系里受伤,她从没松开过攥紧我的手。
她总想帮我过滤掉一切环境里的“不好”因素,她太想让我“好”了。
可是后来,我长大了,和同龄孩子相比,出奇地独立。
初三的暑假开始张罗自己住在另外一个房子里,高中开始,我的所有决定就都是自己做的——上什么补习班、跟哪个老师关系怎么处理、学文学理、报志愿报哪里,甚至我还规划了自己这几年的蛰伏,包括不买衣服、使劲儿胖起来、不早恋、大学以后再减肥。
她有时候听我说规划,听着听着就看向别处,沉默。
我的规划里,有独立、有距离,甚至有逃离。
我也记不住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她。
她和弟弟总是周末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的好吃的来看我——AD钙奶、优酸乳、蛋黄派、旺仔,还有各种小孩子的零食。
那时候学校封闭管理,她站在校门的围栏外,笑得特别灿烂。弟弟把手从栅栏里伸过来,用力牵我的手,说:“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我蹲下来摸着他的小脑袋瓜,掐他的脸,跟他絮絮叨叨很久,却好像没有一次,主动跟妈妈聊点儿什么,除了一问一答的学习情况。
我跟她的话越来越少,我总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层。
她的严厉、挑剔,以及贯穿在生活里方方面面的不如意,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网,我虽然深知这网里有密密麻麻的爱,还是觉得透不过气。
我矛盾地爱着她。
再后来,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忙。我们的关系,变成了我强她弱。在一起时,她越来越需要我,需要我拿主意、需要我安抚、需要我承担、需要我出头、需要我带着她。
只是她的强势依然作祟,她会偷偷做很多“错事”。她鲁莽,不听劝,需要无数倍的关注,需要人们无穷尽的认可,以及人前显贵,众星捧月才能生活。而我,对虚假繁荣深恶痛绝。
我只想自己过自己的生活,自己活给自己看。
我们有着世界上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却又有着最难解的隔阂。
这隔阂来自何处我浑然不知,它像一个透明外壳把我包裹起来,构成我生命的底色。
我蜷缩在病床上,把耳機塞进耳朵,久石让的钢琴曲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阳光像针一样,一下下刺进皮肤,真暖和啊!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