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莹
“社区银行”这一概念来自美国等西方金融发达国家,其中的“社区”并不是一个严格界定的地理概念,既可以指一个省、一个市或一个县,也可以指城市或乡村居民的聚居区域。凡是资产规模较小、主要为经营区域内中小企业和居民家庭服务的地方性小型商业银行都可称为社区银行。
在美国,社区银行指在一定区域内,以存贷汇业务等传统业务为主,服务中小企业和中小个人客户的中小商业银行。以富国银行为样板的社区银行在美国无疑是成功的,并且在美国商业银行体系中扮演着积极角色,当金融危机倒逼其他银行进行资产大幅缩减时,居民更倾向于将储蓄从失去信任的大银行转存去一些社区银行。富国银行的成功发展引起国内金融界的关注,并开始进行局部试水。
值得注意的是,国内社区银行与西方国家并不完全相同。从西方国家定义来看,我国的城市商业银行、农村信用社(含农村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村镇银行都是典型的社区银行。但从发展实际来看,我国普遍发展的社区银行主要以社区支行的形式发展,指定位于服务社区居民和小微企业的简易型银行网点,属于支行的—种特殊类型,它与国外社区银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并非独立法人机构。
2006年,龙江银行大庆分行作为全国最早发展社区银行的试点,成立我国第一家社区银行——“小龙人”社区银行,并形成“小龙人”社区银行品牌,它根据社区银行网点周边社区特点、居民特征,为社区居民提供特色化、差异化的社区银行服务。2010年4月,宁波银行启动社区银行战略;5月,上海农商银行首家金融便利店在徐汇天平街道开业。
社区银行在我国经历了局部试水后,于2013年进入了野蛮扩张的阶段。
2013年,原银监会发布《关于中小商业银行设立社区支行、小微支行有关事项的通知》,支持零售业务与小微企业金融服务基础较好、监管评级良好的中小商业银行按照“定位社区、服务小微、规划先行、循序推进、均衡设置、持续经营”的思路推进社区支行、小微支行建设,主要开展理财产品销售、个人贷款、财富办理、缴费结算、金融知识讲座等活动。
当年,以余额宝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风靡全国,被称为“互联网金融元年”。同时,经济下行也导致各行业的风险升高,而各种民营资本也在进军银行业。腹背受敌的银行业已经意识到开展零售金融转型的重要性,于是纷纷“押宝”社区银行,开始大举在居民住宅区里设立银行网点,希望通过下沉式的服务挖掘到更多潜在客户和潜在需求。可以说,在此背景下,社区银行更像是银行业转型升级的“试验田”。
彼时的社区银行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崛起。2013年6月,继兴业银行获批在福建省开出第一家社区银行之后,民生银行开始在全国“跑马圈地”,并提出要三年内在全国设立超过1万家金融便利店;光大银行则计划2013年内推出200家社区银行网点。此外,浦发、中信、平安、华夏等股份制银行均采取积极态度。拥有地域优势的地方银行,如北京农商行、南京银行等地方银行也开设了社区银行网点,而长沙银行宣布将设立100家社区银行。据统计,截至2016年6月末,民生银行持有牌照的社区支行达到1605家;截至同年10月,兴业银行社区银行网点已达1080家。
然而好景不长,2017年起,我国社区银行发展开始放缓,社区银行的发展路径也从扩张转向收缩。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大约有200多家社区支行陆续退出运营。2018年大概有800多家关停,2019年退出运营的社区支行已达1300多家。相关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全国有318家社区支行退出市场,占到关闭网点总量的近四分之一。
从轰轰烈烈到冷冷清清只不过六七年的时间,社区银行的发展缘何遭遇挫折?
打通金融服务的“最后一公里”,是社区银行的初衷。成立之初,社区支行由于所需面积小为银行节省了部分运营成本,而且紧临社区的位置优势使居民基本的存取款、咨询理财产品、生活缴费等业务办理变得方便快捷,受到居民的欢迎。同时银行人员的长期驻扎增加了和居民的良好互动,助推了银行挖掘客户和深度营销活动。在其短暂的黄金期内,社区支行被形象地形容为24小时便利店式的“楼下金融”,增强了金融服务的精准覆盖。
然而,在人们还没有完全享受到社区银行带来的便利的时候,社区支行繁荣发展下的泡沫开始逐渐显现。
随着各大商业银行一窩蜂地涌入,社区银行出现“供大于求”的局面,而且一些社区银行在选址时缺乏合理性,未经严格论证和科学合理的评估,导致社区银行的设立脱离了业务发展实际。“不少商业银行的社区银行,只是把银行开进了社区,其服务、营销和产品都与以往传统银行网点没有太大区别。”一家商业银行支行的负责人介绍说,这类社区银行并未真正立足社区,形似而神不似,难以形成差异化的产品和服务,社区银行的末端价值也就无法得到体现。一些社区银行在设立上不仅未突出特色化的服务,反而成为“跑马占地”、无序竞争的一种不正当手段,甚至还有一些社区银行借机实现跨区域经营,偏离了社区银行“服务地方经济、服务小微企业、服务城乡居民”的初衷,甚至出现了脱实向虚、期限错配、杠杆叠加、恶性竞争、超范围经营等乱象。
提供金融服务作为社区银行发展的核心,在发展过程中反而略显“单薄”。在社区银行的实际推进中,大多数只开展个人非现金业务,是不办理对公业务的,这就极大程度地束缚了社区支行的发展。与此同时,互联网金融的发展也使人们的金融活动变得简单。2013年,互联网金融和社区银行几乎是同时起步,在早期人们对互联网不了解的几年里,社区银行的作用得到极大地发挥,然而随着网上银行、手机银行、电子化支付手段等大面积地进入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往缴纳水电费、购买理财产品等社区支行和银行基层网点的核心业务都可以通过线上平台实现,社区银行打造的“优势服务”也就不复存在了。
相关调查表明,商业银行经营陷入困境无法实现盈利是主要原因,而这份困境多半来自于越来越便捷的手机银行和移动支付,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人们对现金的需求,也降低了人们对银行的依赖性。“很少人去银行网点了,更没人去社区支行了。”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研究员甄新伟认为,我国远程提供金融产品和服务的功能越来越强大,对社区支行所承担的传统渠道服务替代很快。去网点的人少,网点租金和人工成本、硬件维护成本和设备更新等投资却在大幅上升。据了解,深圳一家社区支行一年的租金约为20多万元,还有前期装修费用、设备投入、人员成本和日常经营费用等开支。当前冷清的客流产生的效益已经难以覆盖投入的成本了。
社区银行这一业态在我国几经起伏。2018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以金融体系结构调整优化为重点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发展民营银行和社区银行,社区银行发展再次被提到了新的高度。
然而,新制度却没有带来新发展,在发展困境之下,很多银行并没有重新审视社区银行的定位和发展,“一刀切”成为商业银行们毫不费力的选择,就像开设的时候一拥而上一样,关闭时也决绝果断。
大浪淘沙,社区支行面对如此困境是市场的选择,传统意义上的社区支行或许会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急流勇退,但如果从盲目设立的极端走向盲目撤销的极端似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社区支行虽然存在诸多弊端,但其在社区经济发展中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从实际情况来看,人们并不是不需要社区银行,而是不需要那么多定位不明、搅乱市场的社区银行。在调查中发现,一些大型居民区对社区银行的需求仍然存在,中老年人等“互联网弱势群体”在办理部分业务时仍愿意到社区银行,如果不按实际需求一律撤销,对于社区居民和社会发展来说都是不合理的。而从经济角度来看,盲目撤销社区支行也是一种金融资源的浪费。
事实上,在经历社区银行低潮的同时,一些银行也在积极地寻找社区银行转型之路。
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社区金融服务不只是为社区居民服务,更应该是一种综合性服务——既为社区居民服务,也为社区中小企业服务。从社区银行这一业态本身来看,它本就定位于服务个人业务和小微企业,但在实际发展中很多社区银行却因各种因素没有服务到小微企业。为此,在新发展阶段下,社区金融服务可在“大零售银行”模式下,结合传统银行业务,有计划地推进个人客户、微型企业和小企业业务的立体式营销和一体化经营,真正做到个人业务和小微企业两条腿走路。
对于定位于服务一定范围内群体的社区银行来说,有效的客户信息是社区金融服务营销的基础。社区银行只有准确地掌握客户信息,才能对客户进行高效率地营销,并提供个性化服务。“勾画出周边社区居民的基本生活轨迹和人物数据画像,从而为其提供差异化、个性化、精细化服务。这一点说起来容易,但要真正做到,还是非常考验社区银行工作人员的服务能力的。”相关从业人员表示。“可以肯定的是,在移动支付迅速发展的市场大环境下,银行的离柜率势必会越来越高。因此,社区支行要明确如何定位服务用户,或需要分区域、分层次地满足不同用户的需求。”融360大数据研究院主编殷燕敏表示,社区银行未来的个[生化、精细化服务或许才是竞争力所在。
社区银行未来的转型或许会立足于轻型化、智能化、人性化和打通场景上。为此,社区银行在发展中可以依托互联网技术推动线上线下融合,仍以物理网点作为社区银行的主要服务渠道,综合运用ATM、自助服务点、智能化终端以及网上银行、手機银行等服务渠道,加快实体网点轻型化、便捷化、人性化转型,进一步提升金融服务走进社区的效率与质量,真正成长为社区居民所需要的“多功能、全方位、立体化”的银行。
从发展历程来看,社区银行在我国并不是一个新事物,但社区银行究竟该如何发展仍然在探索中。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中体现出的社区经济的力量或将成为激活社区银行发展的“兴奋剂”。就当前来看,扎根当地、聚焦小微企业和三农、发展普惠金融……新形势下社区银行具备新发展契机,显现社区银行发展战略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