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创伤的生命故事

2021-08-13 10:02任静
心理与健康 2021年8期
关键词:泰德潜意识战争

任静

《禁闭岛》被誉为“世界十大悬疑心理电影”之一,可谓电影史上的一部经典之作。

1954年,联邦司法官泰德和搭档查克奉命前往远离大陆的禁闭岛精神病犯监狱,寻找意外失踪的女病人瑞秋。但他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要查找害死妻子的纵火犯莱迪斯的行踪。通过调查,泰德相信凶手莱迪斯就关在岛上的C区病院。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这个岛很可能是政府利用精神病犯人进行人体实验的秘密基地,他想揭开这个阴谋,解救无辜的病人。

历经艰险,泰德终于找到了瑞秋,并得知揭开谜团的关键就在岛上的灯塔中。泰德想办法来到灯塔,却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原来他正是岛上的第67号病人——安德鲁·莱迪斯,而他的搭档查克也就是自己两年来的首席治疗师肖恩医生。

在医生的帮助下,他终于回忆起一切:原来,泰德曾是一名士兵,战争结束后他患上了战后综合症,这使他一直难以真正融入家庭生活,其妻子因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杀害了他们的三个孩子,在强烈刺激之下他失控杀死了妻子,两年前被法院送到了精神病院。因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行,在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中,他分裂出了一个全新的人格。而面前的这一切都是肖恩医生和考利医生在用“角色扮演疗法”使他恢复正常。

挥之不去的心理创伤

创伤是面临死亡、灾难时内心的恐惧和分裂。当人们面对巨大的创伤,就会产生自我分裂。在莱迪斯的生命故事中,战争和家庭悲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叙事疗法的创始人麦克·怀特曾提出:“个人问题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与主流文化的压制有关”。莱迪斯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暴与无情,德国集中营的“尸山”、冰冷的铁丝网后人们空洞的眼神,这些画面常常在他眼前闪回。在战争中,莱迪斯被迫杀了太多人,他厌倦杀人,并痛恨这段经历。这对他的人生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本我和超我在这个过程中陷入矛盾,让他患上严重的战后综合症。

莱迪斯生命中第二个重大创伤就在于家庭的悲剧。战争虽已结束,但战争带来的巨大阴影依然笼罩着他,痛苦并没有伴随着莱迪斯从事正常的工作和组建家庭而结束,他陷入焦虑、情绪失常、长期酗酒,疏于照顾重度抑郁症的妻子,让妻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终于在某天,妻子放火烧了城中的公寓,于是一家人搬到郊外湖边的小木屋居住。这天,莱迪斯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到家,遍寻三个孩子无果,最终发现孩子们早已被妻子溺死在湖中。人世间的巨大痛苦可以说已被莱迪斯尝遍,失去理智的他开枪打死了妻子,不堪重创的他最终走向了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后的莱迪斯无法接受自己的罪行,为了逃避现实中的痛苦,幻想出了一个新的身份,并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现实中的莱迪斯,对战争带来的残酷人性之痛难以摆脱,对家人死亡的现实也无法逆转,巨大的内疚和无力感吞噬了他,他只有编码、遗忘、幻想、逃避 ,使自我暂时或者永久地不存在。于是,他假想出来的泰德则化身为一个有尊严、有价值、代表正义的警官,想要为妻子报仇和找出岛上罪恶的真相。在他的臆想中,自己并不是战场上那个冷漠、残酷的士兵,而是一个正义、善良的联邦司法官。

重构生命故事 化解心理危机

在莱迪斯的生命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信念的崩塌和他對完美生活重新整合做出的努力。人最大的痛苦常常不是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我们身边的伙伴、亲人,所以哲学家曾说过“他人即是地狱”。但离开他人,并不是一件普通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我们生活在社会中,无不被社会体制和文化制约着,当我们不符合社会规范的时候,就会对自己产生质疑, 莱迪斯将妻子和孩子们的死都归结在自己身上,以致精神压力过大。

叙事疗法主张将人和问题分离,问题本身才是问题,人并不是问题。在解构问题的过程中,引导来访者思考自己的生活背景以及过去的生活经验对自己产生的影响,使人能够从故事中抽离出来,客观地看待问题,从而变得更自主有力,进而重写故事主线,寻找过去生命中的成功经验,构建出新的视野去看待自己的力量和新的生命故事。可以说,只有克服对自己的恐惧、不满甚至仇恨,莱迪斯才能从身份认同危机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在叙事的过程中,我们内心所发生的涟漪或情感体验有时候会影响我们的表达,甚至影响我们的记忆。

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是人们内心的一面透镜,当我们现实中的真实意识不为心理所接受,事情的结果或对人物情感的发展违背我们原本的意愿时,人的意念、思想和心理机构就会产生抵制并将不为我们所接受的东西压制于潜意识中。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故事里,往往有着重大意义。莱迪斯厌恶曾经的自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压抑在潜意识之下。对这种心理创伤,从叙事疗法的角度,我们引导当事人运用正念叙事的方法来叙说问题故事,觉察当下正在发生着的过程,帮助当事人找出生命故事中的遗漏片段,正视创伤,以唤起来访者的积极力量来做出改变。

在整个故事中,灰暗的天空、坚硬的墙壁、小岛周围汹涌的海潮无不在渲染着压抑、紧张的气氛,更加贴近了主人公的内心感受和心理变化,暴风雨的势头更进一步,莱迪斯也离自己心中深藏的秘密更进一步。进入自己心目中代表着希望的灯塔,莱迪斯构建的“美好世界”崩塌了,随着创伤记忆越来越清晰,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接受了事实的真相。

在莱迪斯的生命故事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受伤的灵魂是如此想方设法地维护着自己的价值观,只是为了掩盖那些自己所接受不了的罪恶,保护自己的信念。在故事的最后,也给我们留下了思考,正如莱迪斯所说的——“人应该当一只活着的野兽,还是死去的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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