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首终返天龙山,百年漫漫“归乡路”

2021-08-13 02:32王学涛徐伟柴婷韩依格
科学导报 2021年54期
关键词:石窟佛像文物

王学涛 徐伟 柴婷 韩依格

天龙山一座仿古展厅里,3D打印的第8窟局部,给人身临其境之感。中心展柜里,一尊佛首双目微闭,笑意盈盈。在海外漂泊近百年后,今年7月,它正式回到家中。

这是天龙山石窟第一件回到原属地的海外流失文物,也是近百年来第一件从日本回国的天龙山石窟流失文物。

“文物回到诞育它的人文和自然环境,才能更好呈现其独一无二的文化价值、历史内涵。”在太原市天龙山石窟博物馆工作了24年的馆长于灏说。

佛首捐赠人张荣表示,这尊佛首从日本回归故土在他的人生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他希望通过捐赠,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鼓励更多人参与到文物回流事业中。“下次文物捐赠回归,也许是你,也许是他,期待大家都来尽一份绵薄之力,点滴之水,终成洪流。”

  日本学者:“东方文化遭此荼毒,使人情何以堪!”

1918年,天龙山石窟进入日本人的视野。

那年6月下旬,日本建筑学家关野贞到太原调查古迹。他根据地方志的记载,30日早晨,顶风策马,前往天龙山。随着道路日益险峻,他弃马攀登,最后在快到绝顶的地方看到有北齐、初唐的石窟,喜不自胜。于是晚上投宿附近寺庙,第二天继续调查,直到黄昏才返回太原。虽然带的胶卷不够,但还是对大多数石窟进行了初步考察与拍摄。

天龙山石窟距离山西太原市区30多公里,东魏大丞相高欢、北齐文宣帝高洋曾在此修建避暑宫、开凿石窟、兴建寺院。天龙山石窟始凿于北朝东魏时期,历经北齐、隋、唐等不同时期开凿,现存洞窟25个,造像500余尊。

在《中国古代建筑与艺术》一书中,关野贞这样评价天龙山石窟:天龙山石窟之特色在于留存他处罕见之北齐、隋初石窟与拜殿雕有的建筑物细部,以及留存唐初雕刻之杰作。天龙山唐代石窟规模虽小,然手法精练,凌驾于龙门唐代石窟之上。

当时在关野贞看来,天龙山石窟因位于山间偏僻处,来访者少,人为破坏亦少,故较能以当年原貌留存至今。

继关野贞后,日本佛教史学家常盘大定、日本学者田中俊逸等纷至沓来。天龙山雕刻艺术名满天下时,也招来不法商人贪婪的目光和欲望。

常盘大定不久便知晓天龙山石窟遭劫。1925年,他委托庆应大学学生赵青誉与太原美丽兴照相馆老板,前往天龙山实地调查并拍照。但当他们进入石窟后,却被眼前情景所震惊。

“惊闻天龙山石窟几无幸免,尽遭破坏,其状不忍卒睹、令人心酸。东方文化遭此荼毒,使人情何以堪!”常盘大定在《晚清民国时期中国名胜古迹图集》一书中写道。

专家认为,自关野贞考察天龙山石窟之后的几年里,石窟造像被生生凿取,有的整体被盗,其惨状难以言表。导致这一状况的原因有很多,但与日本古董商山中定次郎及山中商会有直接关系。

据不完全统计,在那段风雨如晦的日子里,天龙山石窟240余尊造像被盗凿,150余尊成为国外博物馆和私人的珍藏。

  借画回乡:“希望它有一天能漂洋过海归来”

对它们的思念,成为当地画家张晋峰艺术创作的源泉。

一幅幅或彩铅或水墨、或写实或超现实的画作,不像出自一个不曾见过佛像真容的画家之手。透过层层叠叠的勾勒,能看出佛像的斑驳和历史的起落。

名为《佛殇》的彩铅画上,一尊佛首横卧,双目微闭,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神秘笑意,流畅自然的曲线到颈部后消失,躯干位置被氤氲水汽替代。水流将佛首轻轻托起,送往未知的终点。

“我希望它有一天能漂洋过海归来。”张晋峰说。

张晋峰出生的村庄距离石窟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从小就听村里人讲天龙山的故事,长大参观后才发现早已无缘再睹昔日佛容。

“想象和现实之间有落差。”张晋峰说,有一次他参观石窟,准备离开时,一束阳光打到洞窟里,照在一个残缺的佛像上,石质的斑驳感很有温度。“那种侘寂之美,让人心动。我觉得应该做些什么。让人们发现这种被淹没的、遗忘的、失落的美。”

张晋峰开始为流失海外的佛像作画。他从网络上、书籍里搜索照片,拜托朋友帮忙拍照,他走进石窟凝视造像细节,找寻古人创作的灵感。

“他能连画3个小时不起来,为了这事什么也顾不上。”张晋峰的妻子李清玲说。

7年间,张晋峰创作了近80幅天龙山流失海外的佛造像。3年前,他的展览在太原美术馆顺利开展,天龙山石窟流失海外佛像“借画回乡”。

在他的诸多作品中,一幅等身大的全身佛像尤为吸引人。佛像盘腿而坐,祥和的面庞下方,脖子上有一道刀痕。旁边,一幅水墨画描绘的就是该佛像的原址,如今,空荡荡的石窟里只剩下片片残影和当年被盗时留下的道道刀痕。

“希望用我的方式,銘记历史,激发大家保护文物的意识。”张晋峰当然更盼望实物能回归故里,“这里毕竟是它们的家。”

  鉴定专家:“追寻造像下落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李裕群对天龙山石窟的文物如数家珍。

他说自己曾参与过4件天龙山石窟文物回归的鉴定工作:两件文物由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一件文物由太原商人从美国购买回国,第4件便是刚回到天龙山的这尊佛首。

“能参与鉴定是一种缘分。”李裕群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他记不清自己到天龙山石窟走访过多少次,印象最深刻的是20世纪80年代他在写硕士论文时,之后对天龙山石窟的热爱便一发不可收拾。

“洞窟里不是缺佛头,就是残肢断臂,斧凿的痕迹让人心疼、心酸,又很悲愤。”李裕群认为,这种盗凿不仅破坏了造像本身,还加剧了风化速度。据他观察,造像被盗凿后,断面风化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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