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很谦虚,待人很诚恳。在文学这个“界”里,梁衡一点儿文化官员的架子也没有。不,是没有文化官员自觉高人一等的意识,他始终视自己为中国散文作家中的普通一员。若因文化官员的身份而被另眼相看,他内心反而大不自在,甚至会暗觉沮丧。有次他跟我谈到过这一点,我能理解。虽身在中国官员的序列中,但他天性有一颗亲近文学和普通百姓的心,这与他长期在基层当记者有关。我确信他是这样一个人,也喜欢他这一点。是的,我喜欢他的谦虚、诚恳和做人低调。
梁衡作为中国当代优秀散文作家的地位已获读者和评家广泛认可,他却不止一次对我说:“还应该写得更好一点儿,就要求那一点儿进步,竟成可望而不可即的标准……”是的,梁衡现在的散文成就,远未使他自己满足过。
我喜欢梁衡散文,一如尊敬他的为人。仅就散文而言,他的作品给我不少营养。他的那些名篇,如《这思考的窑洞》《红毛线,蓝毛线》《大无大有周恩来》《特利尔的幽灵》《把栏杆拍遍》,我几年前就拜读过。当年转载率很高,也曾听别人当面向我称道。
有的评家将他这些散文概括为“政治散文”,散文之文本载政治之内容,政治的抒情遂成特色。抒情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人性表现,是心灵活动自然而然的外溢。政治每演绎出人类的大事件,它所蕴含的正反两方面的思想元素,倘经散文家客观揭示,诉诸抒情性文笔,对读者毫无疑问有认识价值。比如,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我都视为经典“政治散文”。又比如乔治·华盛顿的总统就职演说和告别演说,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雨果的《巴黎的自由之树》等,我也都是当作优秀散文读的。
“政治散文”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是难以想象的,故这一文本,后来差不多成了中国文苑的一处荒圃。梁衡的“政治散文”,使那荒圃有了粲然绽放的花朵。梁衡在這些散文中的思考、议论、抒情是真挚的,又是谨慎而有分寸的。他的抒情欲言又止,偏于低沉凝重。今天看来,甚而使人有不够酣畅之憾,但在当时已属难能可贵,已是“政治散文”的幸事和欣慰。我确信,作为一个很有思想的作家,梁衡对历史的反思肯定比他写出来的更深邃、更全面。他的思想一游到更远的历史中去,一与那些历史人物敞开心扉对话,就变得火花四溅,文字也时而激昂,时而惋叹,时而叩问,时而调侃,恣肆张扬起来……
我也很欣赏梁衡的另外一些散文篇什,写普通人的那些。梁衡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知识分子,他对普通人长期不泯关爱之心。
在一篇题为《青山不老》的散文中,他就将几十年如一日以愚公移山般的精神改造环境的植树老人,比作《三国演义》里身后抬着棺材与关羽决一死战的庞德,“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进而赞曰:“真是一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他还写到两位乡村女教师,题记云:“我自惭,我遗憾。我这个记者曾写过许许多多的人们,可就是很少写她们。是因为她们实在太伟大了,却又太平凡。事情平凡得让人无从下笔,可品格又是高尚得教人心颤。我每采访一次,心里就经历一次这样的矛盾和痛苦。"
梁衡的百姓心,还需要再强调吗?
(选自梁晓声《静夜时分的梁衡》,有删节。题目为编者加)
人物速评
季羡林曾评价,“梁衡是一位满怀忧国之情的人”。梁衡退休后,继续用文字续写自己的政治理想,谈论历史和现实,书写对民族和国家深沉的爱,把一切人生感悟融入到文学意境中去。他的文章饱含哲学思想、人文思想和人生寓言,充满了人生的智慧和哲学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