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蚁
简介:娉婷一心要找回女帝的继承人,谁能告诉她继承人为什么是个男人?还特别喜欢扮女装……就让他扮女装当女帝?娉婷忽然觉得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①有点需求
圣桃国,当朝首辅宅邸。
首辅大人杜娉婷正在埋头处理公文,侍女推门进来,小声道,“小姐,女皇那边……”没等她说完,娉婷打断,“等我看完手里的折子便会过去。”她没抬头,拧着的眉倒是恰好地表现出了她的不满。
“可是女皇已经……”侍女还要说话,这次是被旁人打断了,“让开,本女皇亲自过来说。”尖细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娉婷抬头,只见女皇一身明黄的龙袍,满头珠翠,看起来非常的……俗不可耐。还未来得及行礼,女皇凤眼上挑,语气森寒地道,“首辅大人还真是日理万机,都快把本女皇给比下去了,要不干脆这皇位让给你来坐算了?”
侍女不经吓,咚得一声跪地。整个圣桃国的人都知道女皇与首辅大人不对付,二人三天两头吵架。女皇登基不久,朝政在首辅大人手中把持,可不讨厌她了吗?外传,女皇一直想弄死首辅大人。
这其中原因大家都懂,毕竟首辅杜娉婷还有另一層尴尬的身份,她是先帝养女,还曾是钦点的皇位继承人,直至现任女皇被找回来。众人以为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但娉婷却静静地退出竞争,还被任命为辅政大臣……这其中一定有猫腻,但半年来除了阴阳怪气明嘲暗讽,也未出什么乱子。
娉婷摆摆手让侍女先退下去,随即关上门。再转身,女皇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上,二郎腿翘着,一双凤眼略带兴味地打量着她。娉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不知女皇找微臣,有何要事?”
“给我找个女人过来。”女皇凌若予道,声音却不再尖细,而是变得低沉,红唇上扬,凤眼含笑,“我有些男人方面的需求。”
娉婷略略迟疑,眼光往凌若予的身上瞄一眼,“你现在是女人,万一被发现……”
“那算了,我不干了。”说着就要脱下龙袍,没带半点犹豫的。娉婷知道,人人渴望的皇位在凌若予眼中,一文不值。凌若予一边脱还一边道,“我看还是把皇位还给你吧,劳烦首辅大人您亲自给我拟一份退位的诏书……”
娉婷暗暗咬牙,凌若予是吃定了她会妥协。外人从不知晓,是她暗中去找回了先帝失散多年的孩子……娉婷从未真的想当皇帝,她只想守住养母的江山,所以当先帝的奶娘出现,说先帝二十年前外出征战时曾经有孕,在当地产子,但不知何故一直未带回宫中——娉婷的继承权被动摇,当时女皇已在弥留之际,她于是暗中出巡,去找回了凌若予。
与先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人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但因生子时身边没有其他人,所以连奶娘也不知道,先帝生下的是个男孩。圣桃国女性为尊,男人却没什么地位,恐怕也是因此,女皇才会将孩子留在外面。
在圣桃国,男人不可称帝。
娉婷偷偷带凌若予回宫,见了先帝最后一面,这件事却走漏了风声,甚至传出娉婷打算暗中处理了先帝遗孤,一时间很多看不惯娉婷的人开始躁动。娉婷为平定国事,只得与凌若予谈妥,请他男扮女装,登基称帝。
娉婷沉沉地呼吸,勉强地挤出笑,“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凌若予满意地笑了笑,缓缓地靠回椅背,半解的衣衫轻轻地搭在肩上,隐约露出平坦的胸口。娉婷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凌若予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她,尤其是她脸颊上的微红,就像在朝堂上与他对峙时一样,让他耐不住地心跳加速。
直到娉婷再问了一遍,凌若予才回过神,道,“唔,话不多的。”他细细看了娉婷的脸,又说,“眉目如画,神情有点冷,但声音挺甜的。”
娉婷在脑海里搜寻哪里有符合标准的姑娘,嘴巴还要严,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容臣安排一下,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凌若予满心期待,娉婷说要“精心安排,不能走漏风声”,他也不着急,耐心地又等了两天,才收到娉婷的通知,暗中潜入首辅府邸,院落里的人都被遣走,凌若予觉得自己仿佛偷香的贼子,跃跃欲试地进了黝黑的卧房。
不到半刻,房内传出凌若予的咆哮,“给我滚!”
一间偏僻陋室内,杜娉婷在看折子,远处不时地传来凌若予的粗吼,诸如“信不信我弄死你”之类的。心中不由得感叹着,这女皇脾气真的很糟糕,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今夜遣散了家中的奴仆。
正想着,门忽地被撞开,凌若予怒气森森地闯了进来,“你骗我!”
杜娉婷猛地一震,还未来得及反应,震怒中的男人便冲了过来,狠狠地咬住她的唇,血腥味在两人的口中散开,将杜娉婷的意识也带回了初见时。
②我是男的
半年前,圣桃国与燕国交界处的一处小城。凌若予趁着夜色化身蒙面宵小,潜伏在客栈的屋顶上,掀开瓦片,意外看到一室春色。美人入浴,肌肤若雪,看得凌若予瞬间失了神。正晃神的功夫,屋内的人警觉,拿起水瓢砸过来,“是谁?”说话的同时拿起衣服穿上,全神戒备中。
凌若予也不躲藏,翻窗入室,“城里传言,又有人被予姑娘迷住,在下好奇,特来看看。”予姑娘是凌若予给自己的花名,他建了欢喜楼后,偶尔也会男扮女装去接客,收集信息最是方便。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予姑娘其实是个大男人。
他这次回来后,便有属下汇报,说是有人来寻找自己,不似一般寻芳客,身上还疑似带有圣桃国皇族的家徽。凤眼在娉婷的身上打转,凌若予道,“没想到,你竟是个娇滴滴的女人,肌肤若雪,比花魁姑娘更胜一筹……”眼光流转,一派好色之徒的气质。
娉婷也没客气,“谁派你来的?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凌若予笑问,“至于蒙面……是怕你会爱上我。”
对方言语轻佻,娉婷冷笑,“不说,就有的你受了!”她不再拖延,提剑迅速地攻击上去。两人交手,娉婷招招紧逼,凌若予却如游戏一般游走,一边还在问着,“好好一个姑娘家,找花魁做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不过肯定得有交换条件的……”喋喋不休,听得人火大。
娉婷攻击过猛,忽地没稳住,撞倒旁边的屏风,凌若予闪身替她挡住。屏风撞到脊背的同时,他也恰好看见怀中女人狡黠的笑容,娉婷扬手一扯,“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扯開男人脸上的黑色面纱,看清他的脸,娉婷惊呆了,脱口惊呼,“女皇陛下……”
眼前确切是女皇的脸,但却又是男人的身体。娉婷瞬间也猜出这人身份,可在圣桃国,男人不可称帝。事件进展超出了计划,娉婷短暂地陷入了混乱。
凌若予欣赏着发呆的美人,出言调侃,“真被我迷上了?”从她脱口的“女皇”,他便猜出她的身份。自小凌若予便听父亲提到过自己的女皇母亲,但所知不多,也没什么兴趣。倒是眼前看着冷冰冰的姑娘,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试着克制了一下没成功,一双贼手在美人的身上摸索。
感觉一双贼手袭上胸口,娉婷回过神,猛地将人甩出,旋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别靠近我!”
凌若予起身,“不是你先找我的吗?”
“你……”娉婷皱眉,“为什么是男的?”
凌若予笑,“你这个寻芳客都可以是女人了,我为什么不能是男的?”
娉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凌若予是男人,就不能继承皇位。那她是该空手而归吗?正想着,小二听见屋内的动静,冲到二楼拍门。凌若予道,“我先走了。”可不能让小二看见他的脸,他还要靠花魁的身份伪装来着。凌若予迅速地在娉婷的唇上偷亲一口,“我会在欢喜楼,恭候大驾。”
在娉婷反应过来大骂之前,凌若予已经从窗子跳了出去。
回到欢喜楼,凌若予便吩咐下去,等娉婷过来不再阻拦,同时也让人去搜集关于圣桃国的消息。杳无声息多年的圣桃国皇族忽然出现,必然是有原因的。娉婷来得极快,当晚后半夜时,她悄然潜进凌若予的房间。
凌若予睡眼惺忪,姿态撩人,“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不太好……”
娉婷却不多话,上来就一个字,“脱!”
“啊?”纵是经营青楼,见惯了大场面的凌若予也惊了一下,只稍稍迟疑,某人就急不可耐地冲上来自己动手替他宽衣解带了。凌若予挣扎了几下,娉婷干脆点了他的穴,他只好换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你们圣桃国的人都这么奔放的吗?如果你真的想……我是愿意的,但是要温柔点哦。”
娉婷将人全身扒光,终于在他的屁股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个梅花形的胎记,这一次不再有疑虑,眼前这人确是女皇之子。娉婷替他解开穴道,凌若予道,“怎么停下了?你如果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话未尽,娉婷恭敬地跪下,“殿下,女皇身体抱恙,特命微臣来接殿下回圣桃国。”
凌若予略失望地撇撇嘴,果断地拒绝,“不去。”
当年母亲便做下决定,她的一生都会奉献给圣桃国,却不想儿子被牵绊,这才将他交给父亲——现在回去,必然不是母亲的愿望。娉婷却不肯放弃,天天女扮男装来欢喜楼捧场,要劝他一起回去。凌若予假装不理人,她也不放弃,但某次看到她被拆穿女人的身份,差点被轻薄了去,还是忍不住出手。
“要我跟你回去也可以。”在那次后,凌若予终于松了口,“我要你。”
没有女人会同意这样的要求,但娉婷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圣桃国女皇培养的继承人。她说,“好。”下一瞬,凌若予面前的女人便一丝不挂了。
首辅府上,凌若予将女人压在桌上,记忆中的肌肤依旧雪白,但脸上却憔悴了许多。当初他本只是打算跟着娉婷回来看母亲最后一眼,最终却被推到皇位之上。以前扮演女人只是因为玩乐,因为方便,现在却是因为眼前的人希望这样。
凌若予狞笑,“你欠我的承诺还没兑现呢,就想随便拿一个女人来敷衍我?”
娉婷问,“你现在想要吗?”
换他跟她回圣桃国,换他继承皇位……他提出交换的条件是她,她从不拒绝。凌若予珍视这个人,她任凭他予取予求,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自己被轻贱了。
凌若予转身就走,再留下,他怕自己忍不住掐死她……或者,欲望会胜过理智,不管她的心如何先占有了再说。哪一个他都不想,只能先撤,眼不见心不烦了。
身后忽地传来娉婷不确定的声音,“……你不喜欢刚才那个女人,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一个?”
才压下的怒气像是灯油沾了火星,炸了,“杜娉婷,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③小心眼
日落时分,群臣走出宣德厅,看到眼前的画面不由得晃了晃神,只见大权在握的首辅大人穿着粗布衣裳,正提着油灯点燃长街上的蜡烛。
听说前几日,女皇不知何故半夜出现在首辅府上,咆哮着要弄死首辅大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女皇更为厌恶首辅,这是笃定的。那日之后,女皇便令首辅杜娉婷负责点宫灯,自议事的宣德厅,至女皇就寝的如意殿,一百八十盏宫灯,需要彻夜通明,不得假手于人。
听说和亲见,还是有不同的,几个看不惯杜娉婷的大臣顿时舒爽了,其中以火凤将军最是满意。火凤将军受先帝恩泽,对女皇忠心耿耿,认定杜娉婷是觊觎帝位之人,素来看不惯她。
娉婷看到几位大臣,点头示意,殿内传出女皇的声音,“这么晚了,烛台还没点亮,是故意想害朕摔倒吗?”凌若予阴沉着脸走出,群臣连忙行礼,娉婷也停下动作,恭敬地道,“臣不敢。”
细长的眼瞪着娉婷,“朕倒觉得首辅大人挺敢的。”凌若予捏着嗓子佯装女声,听起来更显得阴阳怪气,让人头皮发麻。
凌若予不由得就回想起那一日,他已经火冒三丈,她却好似没看到,还提议她打算培养几个嘴巴严的美艳姑娘,以应对他随时会“色性大发”,“欲求不满”,免得他“憋久了会受伤”……说完还一副“这主意真棒”等着他点头同意的表情。
凌若予怒气翻涌,却又不忍真的伤她,于是罚她去点灯,期盼她检讨一下,认个错什么的。但娉婷听话地认罚,她将凌若予请回来登基,就是真的把他当做女皇敬畏着。凌若予目的没达到,于是故意召朝臣入宫,故意在此时让朝臣退下,目睹这一切,可娉婷的神色如常,笑容温和,不卑不亢。
凌若予瞪了娉婷一眼,气呼呼地走人。回到寝宫,泡完澡,照例轰走了朝臣进贡的男宠——这身份真是麻烦,若非为了娉婷,谁爱当这个女皇啊?他期盼的,是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却着实气人的姑娘。凌若予懒懒地支着下巴看向门外,幻想着心中期盼的人从烛光中走来……蓦地,他察觉了不对劲,殿外长街黝黑一片。
“甩手不干了?”凌若予惊了一下,随即咧嘴笑笑,急匆匆地就冲出去,准备找娉婷兴师问罪去了。
快到宣德厅时才看到娉婷慢吞吞地点灯,凌若予正色咳嗽一声,娉婷察觉后立即后退了两步,行礼后道,“臣这就把灯点上,必然不会耽误陛下行程。”
“现在晚了。”凌若予扬唇道,“还记得朕说过吗,要长街的宫灯彻夜不熄,现在呢?”
娉婷低着头,“是臣的错,还请陛下责罚。”
“你觉得朕该怎么罚你?”凌若予笑得越发灿烂,娉婷向来妥帖,以至于让人火大,难得被他抓住把柄。不过此处还在室外,凌若予拉着娉婷的手摩挲着,“跟我回宫,让我想想怎么惩罚……”拉近了距离,凌若予这才注意到她额上的汗珠,在这深秋时节实在不正常,鼻息间似乎还隐约能闻见一股药味……细眸微眯,凌若予沉声问,“你怎么了?”
娉婷扯开胳膊,“臣,臣无碍。”
凌若予却敏锐地捕捉到她嘴角不自觉地快速扯动,“你不说我自己检查……”接着不由分说地动手要替她宽衣解带,反正娉婷此生非他莫属,他不介意提早看光她。
“不要……”娉婷想阻止,抬手时袖口下滑,露出了底下包着白布的胳膊。凌若予当即扯开她的衣袖,底下露出胡乱包扎过的痕迹。娉婷咬着唇,“是臣大意,不小心烫伤,没有大碍……”
“这叫没有大碍?”凌若予大吼道,虽有满腔的怒火,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她的伤势,“你这包得什么鬼?我带你去重新上药!”凌若予横抱起娉婷,跳上围墙,飞奔而行。
娉婷低喃,“陛下……”
“闭嘴!”
“我……没事的……”低柔的声音后,娉婷陷入沉睡,手依然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
娉婷是被痛醒的,平白遭受火纹,又未曾好好上药,恐怕要留下疤痕了。她睁开眼,目光所及是很眼熟的屋子,她正躺在如意殿的偏殿,宫女和女医正随侍在旁,目光绕了一圈,却没看到预料中震怒的人。
娉婷看着手上留下的一片布條,依稀记得是凌若予袍子的花纹,不由得皱眉问,“……陛下呢?”
太医道,“陛下呵斥了巡视的守卫,大人受伤他们竟然不知道,生了顿气,让微臣务必将您治好,长街的宫灯还等您回去点呢。交代完这些,便回寑殿歇息了。”
“什么?”娉婷大惊,顾不上身上的伤,披上外衣便匆匆地追出宫去。凌若予可不是会“生了顿气”便了事的人,认识这么久,娉婷深知他有多睚眦必报,有多护短。
娉婷远远地便看见火将军府内冒起的浓烟,她加快速度赶过去,顺着浓烟的方向过去,果真在附近的树上发现了冷眼旁观的凌若予。而底下的火凤将军被火纹身,正带着伤领着人救火……不用猜,这火必是凌若予放的,为了替她出气。护卫看到她和火凤将军争执,刚一转眼她便烧伤,发生了什么便不需要过多猜测了。
娉婷沉思的须臾,凌若予已经先发现了她,“你跑来做什么?”若非要避人耳目,他早骂开了。
“烧伤真的是意外,和火将军无关。”娉婷道,她原还想隐瞒过去,谁想只拖延了片刻,便被凌若予发现了。“而且,我也无大碍……”
凌若予气急,“你伤成那样,还叫无大碍?”他气愤地扭头,“放心,我没用女皇的身份压人,只是要教训她一顿,敢伤害我的女人,我必须百倍偿还!”放火烧屋,只是要火凤将军体验一下娉婷的伤,至于接下来……
凌若予眼睛冒火,忽然胸口一震,刚才还和他争辩的女人靠在他的胸口,煞白的脸色看得他心惊肉跳,“你怎么了?不是说无大碍吗?这就是你说的无大碍?”说着,娉婷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徐软无力地道,“伤口疼……”
凌若予哪还有心思报仇,明知她是故意装柔弱,但还是担心她的身体,连忙抱着她回去找太医诊治,“你最好保证自己没事……”
④点心很好吃
娉婷才捧上药碗,便有人来府上催促她快点回朝,她这一伤休息了月余,凌若予在朝中的声望愈高,让那些一心追随娉婷的人很不安。
朝臣甲酸溜溜地道,“这女皇看着一身江湖气,但处理起朝政之事来倒有几分模样。”
娉婷扬唇,这是自然,她将所学倾囊相授,凌若予也学得勤快——她在府养伤,仍每夜把凌若予叫来府上,学习治国之道。她最初是怕凌若予真的去杀了火凤将军,目前看来他是放弃了。
朝臣乙愤愤然道,“首辅大人您休息这么多天,陛下每日都把火凤将军召入宫中,关系甚密。”
娉婷微微皱眉,从那天看来火凤将军的伤势比她更重,虽是武人,但不经休养,恐怕也不是很好受——凌若予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娉婷平静得过头,让几个朝臣恨铁不成钢,扬声道,“首辅大人,再不做点什么,这皇位就真的成了她凌若予的了,她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粗鲁不文,脾气暴躁,这样的人难以服众啊。”
娉婷刚要劝服几句,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细长的眼,凌若予悄然站在门口,看起来听了不少了。朝臣见娉婷终于有了反应,激动地说道,“只要大人您一声号令,必然能将那个女人从皇位上拉下来!”
……娉婷瞬间同情起来了,刚想要提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凌若予出声道,“首辅大人不去上朝,原来是在这里商量着怎么篡位。”突来的熟悉的声响,让几个大臣都是一惊,甚至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凌若予笑容可掬道,“商量出什么了吗,跟我也说说看?”
胆子小的直接晕了……
娉婷良心未泯,赶紧行礼道,“臣等是在玩笑,陛下可别当了真。”说着便暗暗拖着凌若予,说是“有事禀报”,要把人带去书房,一边摆摆手暗示那几位大人赶紧跑路。凌若予怎会不知杜娉婷的心思,凡是有用之臣,她便不分立场地护着。
两人才到门外,凌若予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把杜娉婷的药碗端出来——这一来一回,又把几个大人吓坏了,面面相觑之后,一人道,“陛下端着药……难道是想暗中毒害首辅大人?”
书房门关上,凌若予皱眉,“他们那是什么眼神,怕我杀了你?”嘴里嘟囔着,一边又把药端到娉婷嘴边,不满地道,“快点喝药,怎么搞的,这么久了伤还没好?再拖着不好,我就杀了火凤将军。”说到最后干脆威胁起来。
娉婷喝了口药,顺便把桌上的一叠卷宗推过去,“你既提早来了,就先看看。”凌若予不说话地盯着她,娉婷无奈地先饮下药汁,看到空碗,他这才翻开了卷宗。杜娉婷道,“听几位大人说,你最近朝政之事处理得不错,却有统领一国之才。”
“我对什么一国之君可不敢兴趣。”凌若予道,“不过,苦学之后的点心倒是不错。”
娉婷不懂,“什么?”
凌若予粗生粗气地转换话题,“你快去榻上躺着,我看完再喊你,真是的,身子这么弱,再不好,我就杀了那个火凤将军。”
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娉婷听得耳朵都生茧了。不过这身伤,暂时还不宜恢复。朝中依然有很多人期待着她能够扳倒女皇,只有她不在,众臣才能真正看见凌若予的贤能。待到他能独当一面时,她便可以悄然而退了……她一直便是这么计划的,可眼见目标快要达成,她却有些迟疑了。娉婷緩缓地闭上眼,脑中立即浮现凌若予怨怼的眼神,心口蓦地一震,有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良久,一股灼热附在她的唇上,娉婷惊得不敢动弹,只须臾,凌若予便离去,喃喃着“有股药味,上次的蜜饯吃完了吗?明天再带一点……”
原来他说的点心,就是她……娉婷的心,更乱了。
数日后,娉婷才康复,便被几个朝臣请过去,宴席之中,说的还是让她夺回帝位的事。她的心思乱,注意力不集中,竟未察觉这是场鸿门宴。直到几杯酒下肚,娉婷察觉体内气血不正常的翻涌,再看门口被送进来的男人,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对她下药!
——目的,是让娉婷在凌若予之前生下孩子。
当初凌若予来到圣桃国不久,便已决定要留下来男扮女装做女帝。先帝当时已在弥留之际,眼见无法说服凌若予,于是拟旨,帝位由凌若予继承,但娉婷的女儿与凌若予的女儿同样拥有继承权。
先帝是想给凌若予留条后路,怕他哪天身份穿帮,好退位离开。也是怕委屈了娉婷,让她拥有旁人不能比的权力。
但也留下了祸患,一些人始终不放弃将娉婷扶上帝位,见她不肯,就想让她生下个公主。
“滚!”娉婷压下浑身燥热,怒吼着要向外奔去。
几个大臣拦着,又不敢真的伤了娉婷,不断地好言相劝。娉婷昏头昏脑地只想着冲出去,忽地听见旁边的人道,“再不快点,就要被女帝抢先生下孩子了!”
“什么?”娉婷有点懵,凌若予是男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生下孩子……那人以为娉婷感兴趣,赶忙道,“火凤将军她们一直在给女帝献男宠,但女帝一再拒绝,听说也向御医馆拿了催情药,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急着对您……大人,您干什么!”
娉婷听不下去,拔出随身的短刀在腿上捅了两下,剧痛驱赶了脑海中的混沌,“不要逼我,否则我现在就自尽!”她以死相逼,顺利地走出去,跨上马疾驰而去。
凌若予是被她拉进圣桃国的皇族,甚至牵扯进这无聊的争斗,她不能让他再遭遇任何陷害……娉婷一路冲向皇宫,沿途侍卫看见浑身是血的首辅,不敢阻拦,让她畅通无阻地来到女帝的寝殿之外。
娉婷踹门进去,正看见凌若予衣衫半裸,粗暴地在踹着一个狼狈的男人,边踹边骂,“是谁把你送来的?老子明天就弄死她!”骂得正起劲,有人闯入打扰,凌若予刚要骂回去,却看进来的是娉婷,她一身狼狈,裙子几乎被鲜血染透,凌若予慌了手脚,“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娉婷喘着粗气,“你……没事就好。”
凌若予把地上的男人轰走,旋即把娉婷抱上床。娉婷腿上有三刀,伤口深可见骨。凌若予看得眼睛冒火,“要是让我知道谁伤了你,我一定……”
“是我自己伤的。”娉婷瑟瑟发抖,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继续压下药性的控制,“你……离我远一点。”凌若予拍掉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
“我,我不是有意要轻薄你……”凌若予尴尬,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却忍不住脸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你就浑身燥热,手也痒痒的……”
娉婷的目光转向桌上的一杯喝过的茶,便知道自己还是来迟了,对方已经成功了一半。该怎么办?给他找个女人吗?上次之后,她有一个长长的名单,随时可以用……但是真到这个时候,她却隐隐恼火,拽着凌若予的手也紧了紧,像是一辈子都不肯撒开。
凌若予道,“我我我叫人进来替你上药,我今天一定是疯了……你都伤成这样了,我简直不是人……你暂时不要理我,我先……”离开的脚步停住,凌若予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聘请扯住他的衣角。
四目相对,娉婷满眼春情,看得凌若予心头荡漾,“娉婷?”
娉婷红着脸,“你不要?那把你刚才踹出去的男人叫进来!”
“他敢!”凌若予激动大叫,“谁敢动你,我灭他满门!”他用力地吻住娉婷让人恼火的红唇,注意不弄伤她的伤口。
⑤禽兽陛下
“我不是人,我人面兽心。”凌若予替娉婷上药,同时做深刻检讨,一夜欢愉,虽让他得偿所愿,却也让她伤势更严重……当然得怪他,太激动了……渴求已久的心上人就在自己怀里,就一下子没把持住。凌若予一边道歉,心里却极满足。
凌若予夜夜来娉婷处,嘘寒问暖,搂着她睡下,不再有任何不规矩。反正都是自己的了,又何必计较一时?
“骂够了吗?禽兽陛下?”娉婷无奈了,“够了的话,可以去看折子了吗?”
因为担心她,凌若予无心朝政,只有在这时她监督着才能看一看,才被夸奖没多久,就已经一副昏君模样了。那夜的事情被掩下去,对外只说女帝与首辅大人争执,倒是没怎么引起猜忌。但长此下去,难保那些保皇派不会再来一招。
娉婷明白,自己的存在,已经威胁到凌若予的帝位,她必须消失了。
“娉婷。”凌若予叫她,“哪天,给我生个孩子吧。”
“好啊。”娉婷满口答应,但她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机会“哪天”了。
朝廷中呈现一种诡异的平静,直到边关一场惨烈的战役之后,与圣桃国相邻的梁国派来特使和谈,提出联姻,以首辅大人杜娉婷,换取圣桃国之和平。火凤将军在战中受重伤,已无继续战斗的可能,他们不得不点头。
凌若予不肯,他撕毁国书,但娉婷却给他当头一棒,她答应了,“我愿意去和亲。”她定定地看着凌若予,他的眼睛冒火,仿佛要将她也撕裂了。“这是为了圣桃国的安宁。”先帝对她有恩,她必须报答。
“你们都给我滚!”凌若予震怒地将想劝阻的朝臣轰出去,这才走向了娉婷,“你以为我在乎什么?”
娉婷静默不语。
“因为你想圣桃国天下太平,国家安定,我才陪你玩这个游戏。”凌若予咬牙道,“但如果圣桃国的安定要把你推开,我宁愿毁了它!”
娉婷叹息,“这不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
“我从不稀罕什么一国之君,是你希望我来,我才来的。”
他从未隐瞒过自己对她的感情,她知道,只是承受不起。不论何时,圣桃国都是她最先要考虑的。娉婷越发坚定,耳边传来凌若予低喃,“你答应过我的……”
“为我生个孩子……”
“跟我去江湖走走,那里自由自在,比宫廷快活多了……”
還是前段时间,凌若予每晚缠着她,对她说着自己幻想的未来,向她讨要承诺。不论他说什么,娉婷都点头应允,因为她知道自己最终都要毁诺,不如让他多开心一段时间。只是这快乐,真的太短暂了……
娉婷的心纠结了,隐隐地传来针扎一般的疼,但她的决定没有改变,“我要嫁。”
凌若予忽然笑了,“杜娉婷,你够狠心。”他看着她的眼神,分明写着恨意,娉婷蓦地有些慌张,他打算做什么?凌若予说,“你将我推到这个麻烦的位子,让我拥有权力,却又老是不听话……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吗?”
他是君,而她是一个非常不听话的,让人愤怒的臣子。
皇帝要教训臣子,轻而易举。一声令下,娉婷就被以不敬之罪,打入天牢。任何人的劝言都没有用,凌若予要以此,阻止娉婷私自跑出去和亲,嫁给别的男人。
特使离京,梁国的皇帝震怒,正在集结军队,随时要攻打过来。娉婷虽在天牢,行动受困,可消息还是不断传进来。边关形势越发紧张,战事一触即发,牢门却被打开了,凌若予一身戎装跨进来。
凌若予为激励军心,决定御驾亲征,临行前,他只想问娉婷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我?”
娉婷被眼前所见惊住,眼眶发红,激动得不能言语。凌若予放软了声音,“我这一去,说不定回不来了……”
娉婷呵道,“你别瞎说!”
“你是真的关心我,对吧?”凌若予笑道,“既然你在乎圣桃国,我就替你守好它,等我们老了,再埋在一块……这次,你要遵守对我的约定啊。”
这个男人,向来潇洒肆意,无所顾忌地活着,可是因为她,他背负上了一个国家。
凌若予交代完这些,便转身离开,至最后,娉婷也没能回应他的约定。
大军离京后,娉婷才被放出,同时留下的还有凌若予的一封诏书,朝中事都交由首辅抉择。
战事持续三个月,在一个多月时火凤将军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也前去支援。再之后,边关便捷报频传,直至大胜。
火凤将军班师回朝,娉婷在宫门外迎接,队伍中却没有凌若予的影子,不好的预感蔓延。火凤将军跪下复命,女帝战死,尸骨被炸飞……娉婷只觉得脑中嗡嗡的,那个逼迫着要和她约定一生的男人,再也没有回来了。
火凤将军最后说着,“奉先帝遗诏,帝位传与首辅杜娉婷。”
娉婷没听见,她已晕倒在地,脸上泪珠斑驳。
⑥埋骨之地
杜娉婷登基后,大兴兵武,她要圣桃国再也不受他国威胁,边境在火凤将军的镇守下,也慢慢地恢复平静。但这份平静,被一条密信打破——女帝微服私访至边关附近,被山贼所擒。
火凤将军还未表态,室内响起一声巨吼,“你的人吃什么干饭的?”大胡子守将一拍桌子,带着手下兴匆匆地追出去了。
边关将士对附近的藏身地点了如指掌,不消一个时辰,大胡子便带着几个心腹手下来到藏在密林中的寨子,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去,踹开门后却愣了一下——哪里有绑匪的影子?只有娉婷一人,娴静地坐着喝茶。
“你敢走出一步,我立即回京,永世不得相见。”娉婷开口,大胡子刚要迈出去的脚步停顿在半空中,犹犹豫豫地盯着她问,“我脚可以放下吗?”
娉婷没回答,任由他单腿站立着,起身怒目走向他,“你骗我!”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浓密的胡子并不能完全遮掩那熟悉的面容,半年前,凌若予战死的消息让她几乎要失去生的希望,但圣桃国的担子在她的肩上,她必须撑着。她只求能找到凌若予的尸骨,以期将来能葬在一起。但找了许久,火凤将军最终只找到半幅尸骸,女人的尸骸。
那不是凌若予,他没死。
娉婷问,“为什么骗我?”
“我在赌。”凌若予说,“赌在你心里,我有多少分量……或许没有圣桃国重要,但你依然在乎。”
半年前,火凤将军发现了她的男人身份,没有资格继承帝位,逼他离开。凌若予于是决定带兵出征,替娉婷解决眼前的麻烦,顺便制造假死。他没有当即离开,是为巩固边防……他也在等,等他约定了“死后埋在一起”之后,娉婷会不会来他的埋骨之地找他。
凌若予轻轻抱着娉婷,她瘦了很多,看起来憔悴极了,“现在我后悔了,你没照顾好自己。”
娉婷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你死在外面,以后我们怎么埋在一块……你玩笑开得太大了,我不原谅你,绝对不原谅!”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确定他是活着的,就在自己身边,这段时间来的恐慌的心定了,让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
“好,不原谅就不原谅吧……”
“我也一点都不在乎你!不在乎!”
“好,我在乎你就行了……”凌若予抱着她,将半边身体靠在她身上,“你让我靠靠,我单腿站着,腿有点酸。”
原以为一辈子都等不到的人儿就在自己怀中,让他怎能轻易地放手?她喜欢言不由衷,那就由着她。她想守着圣桃国,那就陪着她一起守。反正以后,他没办法再轻易地把她松开了。
于是,当其他守将找来时,看到的就是当朝女帝与大胡子将军搂在一起,将军也发现他们,无声地摆摆手,把他们轰走了。
女帝在边关停顿数日,说是祭拜“战死”的先帝,返京是身边还带着一个大胡子将军。入宫不久,将军被封为皇夫,鹣鲽情深,子孙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