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黄河之魂 铸民族之魄

汪峻岭

20世纪的中国现代美术如黄河之水激荡澎湃、奇异多姿、流派纷呈、大家辈出。谢瑞阶作为河南现代美术界和教育界的领军人物之一，在山水画创作中独树一帜，享誉中国现代美术界。

谢瑞阶早年学习西画，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期，多次跋山涉水到黄河两岸的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南和山东七省，行程万里，入情入微地观察和了解黄河的水情、地貌及黄河水利建设，对黄河的文化内涵有其深刻的领悟。在绘画方面，他锐意创新，敢于突破前人藩篱，在对黄河的性格刻画，画水、用色等方面有所创新和突破，形成了凝重、厚朴、粗犷、大气、刚毅的画风；表现出了黄河豪放狂纵、咆哮奔腾、大气磅礴、百折不回的性格和振兴人心、催人奋进的大气魄；歌颂了在那个被激情燃烧的时代，人民治理黄河，改天换地的历史气概和积极向上的时代精神，暗喻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勇往直前、坚强如刚的“黄河性格”。

百折不屈、勇往直前的时代精神

黄河是中华民族一个文明的象征，黄河的性格又和中华民族的性格有相似之处。曹锦清认为：“黄河平时如此温驯，而汛期又是如此暴烈，这不正是黄河儿女，即中国农民的双重性格吗？”但在历史上她是条害河。解放前，黄河多次决堤，给黄河中下游的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害。有人说：“黄河百害，于河南最烈。”20世纪50年代初期，毛泽东发出了“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伟大号召，当时全国各省都积极支援黄河水利建设，在黄河的干支河上建成了上千座大、中、小型水电站和水利工程。

谢瑞阶从小就生长在黄河边上，黄河的水利建设他看在眼里，心情万分激动。他说：“看到这种史无前例的丰功伟绩，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想用画笔画出黄河的新面貌。”其笔下的黄河或咆哮奔腾、或百折不屈、或惊涛拍岸□□总之要极力彰显出黄河的气势感和力量感，因为她象征着我们民族和时代积极向上的一种精神。正如画家自己说：“以奔腾的黄河来象征中华民族勇往直前”，这也是时代之要求。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邹跃进在分析解放初期的中国美术时说：“从山水画的角度来看，怎么样把传统文人画改变成表达新中国形象的山水画，唯一的出路就是遵照毛泽东的文艺思想，走现实主义的道路，去和真山、真水进行对话，用写生的方法来表达新生活。”谢瑞阶十分重视写生，但是他的写生与一般的山水写生又有所不同，如他的黄河写生，是站在时代的高度，把表现黄河水利工程建设与黄河的历史联系起来，把黄河的性格描写与黄河文化及时代精神联系起来，来赞美黄河和这个时代。画家张凭说：“黄河之性，奔腾无羁，百折不屈不回；黄河之形，汹涌澎湃，氣势恢弘壮阔；黄河之神，勇往直前，自强不息。”谢瑞阶的作品正是借用黄河这一形象来象征中华民族勇往直前、自强不息的精神，它早已超出了传统山水画的那种抒情、把玩，或远离人间，不食人间烟火的情结。如其创作的《黄河在前进》，表现的是兰州附近的盐锅峡水电站。而盐锅峡水电站附近由于水土流失严重，许多山坡很荒凉，但是画家为了彰显出人民治理黄河和解放初期社会主义农村建设的新成果苦心经营，其素材跨越千里，把盐锅峡水电站和山西、陕西交界处的龙门附近黄河河道、山势及陕西吴堡县的梯田相互组合后，又在近景处添加了几个勘探人员。画家解释说，陕西吴堡县是治山治水的先进县，而龙门附近的山太荒凉，显示不出治理黄河的新成果。在表现内容上除了以大气磅礴、一泻千里的黄河水之外，画家着意描写了新建的水电站大坝、水利建设工地、水利勘探等场景。在作品的命题选择上寓意深远，时代气息浓郁。

在画水、用色等方面锐意创新

在中国山水画史上，擅长画水的画家不少，如南宋的李嵩、马远，金代的武元直，元代的赵雍，清代的袁江、袁耀。虽然他们画水的样式各不相同，但大多以线为主，整个水面几乎或都是一种画法完成，如近景画几排网状水，或画一、二朵浪花，空白留的较多，显得简单、单调，水的气势也很小，文人的气息或工匠气息较重。而谢瑞阶笔下之水突破了前人画水的程式化束缚，创造了以点、线、面相互结合和以块面为主的两种水法。在以点、线、面相互结合的水法中，线的长短、粗细变化多端，与点、面完美地结合。如作品《黄河三门峡》全景波澜壮阔、气吞八荒，前景和中景都是波涛翻滚，巨浪排空。画家以曲线勾勒出水流之势，用矩形画出水与水之间，水与石之间相冲相撞之态，用各种小色块画出水浪中的凹面，用留白画出水浪中的凸面，点、线、面相互结合，丰富地表现了浪流之间的前呼后拥、相争相让，急奔而来之势，在层层浪流中又夹着水深如井的漩涡，漩涡之后又是一层浪流，层层向前推去，就如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一样，其声震耳欲聋，其势如排山倒海、天马行空、任情恣性。把黄河水“之猛、之急、之狂、之惊、之奇、之壮、之汹、之大”表现的淋漓尽致。在以块面为主的水法中辅以各种点擦之笔，使水势与笔势统一为一体。如《黄河入海流》整个水面全部是用块来完成，其形状或俯或仰、或大或小、或整或碎、或实或虚、或浓或淡，表现出河海两水相撞相融之情景。对于用块面来画水，谢瑞阶曾说过：“把国画和西洋画的笔触糅合起来，而又保持国画的特色。”其意为用西方绘画的笔触代替中国画的笔触，即以面来代替中国画的线，其优点是强化了水的体积感和量感。在画远山时他也常常用色块来表现云烟环绕山峦叠嶂的群山，与传统的远山画法不一样。谢瑞阶画水之法实多虚少，除远景山水外，中近景山水画的较满，在同一幅画中水的变化有七八种之多，在气势上超越了古人。两种水法的运用标志着谢瑞阶画水样式的成熟及画水风格的形成。其画水样式可谓独创，既表现出了黄河或奔腾澎湃、咆哮汹涌；或浪击千石、惊涛拍岸；或一泻千里、百折不屈不回的个性，又突出了黄河之水的“形”、“性”、“神”。

在用色方面，中国画讲究平涂法，追求用色的装饰效果。谢瑞阶喜欢以色带墨，常以色彩为主调，并强调用色接近人民群众的审美习惯，其独特之处在于：一、天空很少留空白。他的黄河系列组画没有一幅作品的天空是留白的，如《黄河第一座单跨桥》整个天空以红黄两色组成，色彩鲜艳，饱和度高，可谓云霞满天。又如《黄河入海流》天空以紫黄色调为主，运用水彩画湿画法，色彩透明而丰富。二、色彩变化多端。在部分山石上即有传统的石绿和赭石色平涂画法，同时其间又夹带许多冷暖、浓淡变化，色彩的层次比传统要丰富多变，如《三门峡地质勘探》。三、透视方法的灵活运用。中国画讲究散点透视，即视点可以移动，但处理不当，主题不易突出；西方绘画讲究焦点透视，即视点不可以移动，但不易表现出“千里之山，万里之水”的场景。而谢瑞阶则“尝试着把西洋画的透视和明暗处理等技术运用到国画中来”，在取景和构图中常把焦点透视法和散点透视法相互结合着运用，在处理近处奔腾之水和近、中景中的主要物象时，常用焦点透视法，而画两边的景物和远山、远水时又用散点透视，如《黄河三门峡》。正是谢瑞阶在画水、用色等方面的创新，才使得他的“黄河系列组画”具有独特的风格魅力。

满纸雄风猎猎 一派正气铮铮

黄河是一条不平凡的河，中华民族把她尊称为母亲河。美术理论家陈少丰在评价黄河时说：“她所特有的浑朴、深厚、雄奇、壮伟之美，却为其它名川大河所不能比拟。”她滋养了中华民族的成长和发展，涵概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明。黄河那气势恢宏的涛声，黄土地那古朴苍莽的神秘感，始终魂牵梦萦着画家谢瑞阶的心灵。每当看到他那巨浪翻滚、咆哮如雷的黄河系列组画，其满纸雄风猎猎，一派正气铮铮，撼人心魄、荡人襟怀，让人热血沸腾。

谢瑞阶从1955年至1996年（除“文化大革命”时期和在他晚年因视力衰退而封笔之后）一直痴心画黄河。一位画家能坚持一种题材画40余年，可见其对黄河的虔诚和执着的热爱。黄河耗尽了谢瑞阶的一生，可以说他为黄河而活，为黄河而去。生活中的谢瑞阶是一位严谨、平和、大度、耿直、自强不息的老人。他用6个字来概括自己一生的工作、为人、言行—“刚健、笃实、光辉”，即刚强、厚道、光明正大。作家李准用“乐观、淡泊、坦荡和守正的氣派”来评价他。正当画家黄河系列组画的创作达到高峰时文化大革命开始，几十年辛苦积累的书画资料和作品被洗劫一空，画家本人也被游街、批斗、下放劳动，面对这些，他都以乐观的态度对待，并常劝别人要坚持活下去。这也正像他画黄河时所说的那样“我画黄河，就是想把她的大度有容、自强不息的高尚品格画出来”。

20世纪50年代后期，他的《黄河三门峡》、《神门放舟》等作品在美术界有一定影响，并成为河南现代美术界和艺术教育界领军人物。到了80年代，他作为河南美术界和书法界的领导人，很容易利用上述条件来炒作自己，或走市场，但是谢瑞阶没有这样去做，而是时常告诫年轻人：“艺术不宜有丝毫尘浊，一时为名利，作品则必庸俗。”他自己一贯平实低调，埋头画画。正如书法家张海所言：“谢老不求闻达，默默耕耘，历史定会还他争不来的光辉。”水之有情，情者见意，意中生境，情景交融。波澜壮阔，奔腾咆哮的黄河水，经过了千百道曲折，其以百折不挠的勇气直奔大海。从谢瑞阶的人生观和艺术观上为我们悟出来“黄河系列组画”后面所蕴藏的一个“情”字，这个“情”是对新中国的热爱之情，是对艺术的虔诚之情，是一种充满催人奋进、百折不回之情。从他那坦荡的胸襟中我们也感受到了一种大气、豪气、和气、骨气和清气，这也许是他40余年来痴心画黄河的真谛吧。丹纳认为：“一个艺术家和他的种族、环境、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时势造英雄，是时代造就了谢瑞阶现实主义的山水画。书法家李刚田说：“谢瑞阶先生生活与艺术的关系存在着三方面，第一面是自然的、朴素的认识生活、源于生活；第二个面具有自觉意识地取材生活实际，通过画面表现生活精神；第三个面是积极主动表现生活、讴歌生活，创造性的艺术语言与积极向上的题材内容达到完美的统一。”尚辉说：“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现实主义时代的美学思潮是主流，当这种思潮演变为统一的文艺运动时，虚拟时空、超脱现实的传统山水画不可避免地受到‘改造。谢瑞阶先生顺应了时代潮流，他的画没有传统文人那种吟风弄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情调，而以歌颂生命、歌颂人类的成就、歌颂大自然的神奇为主旋律。他那具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和时代精神的作品及锐意创新的思想，把黄河的性格、气质、精神与我们这个民族的性格、气质、精神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谢瑞阶的“黄河系列组画”早已超出了一般山水画的范畴，他能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以博大的胸怀、深邃的哲思，表现出鲜明的时代气息和时代精神。

中华民族历尽沧桑以不屈的意志走到今天，显示了我们这个民族是一个大气磅礴、百折不屈、勇往直前的民族，这既是黄河系列组画之魂，也是我们民族之魂。

（作者为信阳师范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