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味道

若有情

今年冬天特别冷，李明打算把父亲从乡下接到城里过冬。

父亲来了，和李明夫妻俩处得还不错。

有一天，媳妇杨芳偷偷地告诉李明：“你爸可能找新老伴儿了。”

李明诧异地说：“怎么可能？你看见了？”

杨芳撇撇嘴，说：“你不见他最近身上总是收拾得利利索索的，牙也刷得勤，动不动还嚼个口香糖。年轻人喜欢嚼口香糖，他们要谈恋爱、要应酬，得保持口气清新，他一个老头子嚼哈口香糖？”

听媳妇这么一说，李明觉得還真有点道理。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父亲，是不是瞧上小区哪个老太太了，要不要帮忙牵个线。

父亲啐了李明一口，说：“瞎说哈？我一把年纪了找什么老太太。你妈走了十几年，要找早找了……”

父亲不承认，李明也没办法。为了搞清楚父亲到底有没有找老太太，这天李明瞒着父亲请了假，上班时间照常出门，下楼后找了个能看到大门的地方躲了起来。

没多大一会儿，父亲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扭头从绿化带的小道穿了过去。李明离得远，看不清，他只好上前跟了过去。

小道那一头是一个拐角，只见父亲蹲在拐角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父亲刚想打开地上的布包，一个拐弯过来的中年妇女嚷了起来：“你这老头，蹲在这儿干吗呢？吓我一跳！”

父亲讪讪地笑了，说：“没，没干吗……”

中年妇女眼睛一翻，大声说道：“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干好事儿！”

父亲站了起来，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接着，父亲躬身收拾好布包，在小区里像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转了好一会儿，来到了小区垃圾存放点。李明也紧忙跟了过去。

父亲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蹲下来，掏出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叶子。李明差点喊了出来：“是旱烟叶子！”

只见父亲两只手飞快地搓了起来，很快把烟叶搓成了烟棒，用舌头把烟叶边舔了一遍，然后又搓了搓，把两头不整齐的地方用手掐掉。一切规整好了，他把烟棒含在嘴里，点着火抽了起来。父亲吸烟时的神情，就像贪吃的人在享受一顿饕餮大餐。父亲把一根烟抽得快烫着手了，才心满意足地收起布包。

就在父亲想起身时，一包垃圾从天而降，砸在父亲身上。原来是一个骑电动车的小年轻，拎着包垃圾看也没看就远远地扔了过来，砸到了父亲。垃圾袋散开了，瓜子壳、橘子皮散落一地……父亲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衣裤，接着他低下头，不断地在衣袖上嗅来嗅去。李明这才明白，父亲是在扑打身上的旱烟味。

拍了半天身子，父亲又掏出口香糖，倒出两粒，嚼了起来，还时不时往手上吐气，放在鼻子底下嗅一嗅。

看到这里，李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曾经告诉父亲：“媳妇不喜欢闻烟味，千万别在家里抽烟。”从那以后，李明再也没闻到过父亲身上有烟味，他以为父亲戒烟了，可没想到……李明在心里反省：父亲从不干涉自己和媳妇的生活，只想抽根烟，自己也不允许，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说：“阿明，过几天，爸想回老家。你说今年冬天冷，其实也没多冷，你小时候，天比这冷多了，那时候，房檐上的冰溜子一个冬天都化不了……”

李明把头扭到一边，揉了揉眼睛，说不出话来。

睡觉前，李明把今天的发现告诉了妻子，她也沉默了。

第二天傍晚，父亲说是要“散步”，拎着他的布包又要出门。

杨芳叫住了他，关切地说：“爸，你今天就别出门了，外面天气太冷了。”

父亲听了这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

谁知杨芳把父亲拉到了家里那个放杂物的小房间，推开门，对父亲说：“爸，我们给这间房装了排气扇，以后你抽烟呀，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出门了……”

这时，李明也笑眯眯地望着父亲，把一张写有“抽烟室”的纸片，贴到了门上。

父亲愣住了，他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儿媳妇不喜欢烟味，也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我尽量少抽，实在憋不住了，就来这‘抽烟室过过瘾！”

自从有了“抽烟室”，父亲再没说过要回乡下的话了。

偶尔，李明会闻到父亲身上淡淡的烟味，总觉得特别安心。他想起小时候，自己骑在父亲肩头，闻到那股淡淡的烟味，那是父亲的味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