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都去哪了

2021-08-04 10:43谷珵
教育家 2021年19期
关键词:野孩子家长孩子

谷珵

几年前,一组聚焦20世纪80年代儿童日常的照片在网络上掀起了回忆潮。照片的作者是日本摄影师秋山亮二,相比日本孩子当时忙碌地学习、补课,他在中国捕捉到令自己眼前一亮的景象:率真的眼眸、投入的玩耍、舒展的快乐。秋山觉得,这些小朋友非常活泼,可以在大街上做作业,可以和伙伴们在巷子里疯玩疯闹。

而今,阳光般雀跃的身影却越来越少。

环顾四下,想要找到一群自在、认真做自己的“野孩子”,为什么那么难?

消失的“乐园”

3月下旬,本是适合孩子户外畅游的理想时节,一封瑞吉欧·蜗牛慢步森林园园长发出的求助信在网络流传。信中称位于成都三圣乡的幼儿园因土地规划即将拆迁,并阐述了森林教育对儿童的价值,期待有关部门能一事一议。

无独有偶,北京森林早期教育的最大“集群”——七里渠农场内的森林园,由于土地性质等原因没有取得民办教育资质,此前同样面临关停的命运。短短数月,从鼎盛时期的10余家到仅剩下两家,其中5家幼儿园更是一夜间人去楼空。

作为在西方拥有较成熟模式的“舶来品”,森林幼儿园在国内被视为一种创新教育,可实践中尴尬之处在于:想保持森林特色,位置很容易遭遇政策上的瓶颈;满足选址的资质要求,又会在森林环境上大打折扣。一群孩子的“乐园”,正在城市中消失。

困境背后,除了资质认定难,还有外部环境对其教育理念的担忧——“散养”的学习形态,会不会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做回“野孩子”,能否满足升学后的需求?

质疑不单出现在森林园,也伴随着自然教育、华德福等教育模式的发展。“现在的孩子们太难了。”拥有10年媒体经验的吴娟发现,适合孩子们自由活动的场所和机会实在太少。多数时间里,学校、家庭和课外班三点一线,结交玩伴都变得困难重重。自己小时候上山下水、呼朋引伴的生活,成了物质丰富年代的稀缺品。2017年,吴娟辞职办起书店,传播自然教育理念,后来创办了叮咚荒野学堂,带着孩子们一起钻草丛、搭鸟窝、观察昆虫……让童年与野外真实连接。

高度依赖电子设备、缺少独立生活能力和现实感,已经成为一代“网络原住民”的共性问题,一小部分父母开始意识到缺乏野外历练的严重性,为了寻一方天地投入不菲。以叮咚荒野学堂的收费标准为例,观鸟、观虫活动每人100元/次;博物营300元/次,游戏营200元/次,一学期各为9次课;此外还有为期一周的暑假营,大概在5000元左右。吴娟说,因为采用家长会员制,长期跟课下来的费用在四五千元左右,而一些同行的豪华野外生存课程“过万也不罕见”。

“并非刻意抬高门槛,而是有相同理念的家庭聚集到同一个消费水平。”吴娟遗憾地解释,大多数家庭眼中,户外游历、体验自然被视为浪费学习时间,还会顾忌孩子把心玩“散”。

孩子们在自然里操作所习得的,是书本知识远远无法替代的。为了缓解家长的焦虑,吴娟将历史、写作等融入户外活动,遵循体验式学习的原则设计游戏化课程,并让家长跟着孩子于自然中一起成长,切实目睹孩子的变化。“为什么许多孩子写作时无话可写?因为孩子们没有生活,所以编得很痛苦。”调动身心接触真实媒介,唤醒了孩子天性中的感知力。一个二年级开始长期参与活动的男孩的妈妈告诉吴娟,儿子从起初不会写作文,到在观鸟活动中发现了热爱的话题,现在四年级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展示,还被推介到刊物发表。

以世界为舞台,释放了局促于室內所压抑的天性和情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吴娟的儿子从小参与自然活动,成为爬野山的“高手”,偶尔不小心滚到水沟里摔破了皮,赶紧浑身湿漉漉地跑来包扎。“他受伤时也会疼哭,但不会畏惧野外的环境,知道怎样处理类似情况。”远离包办和束缚,孩子们在试错中成长,掌握了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办法。

一些家长发现,本来有点娇惯的孩子经过持续的野外历练,变得没那么“挑剔”,还懂得了照顾他人。吴娟觉得,特别是疫情之后,亲子矛盾凸显出来,家庭成员间的坏情绪遍寻纾解空间而不得,自然课开班时,甚至有家庭从珠海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参加。而在日常中,商场里充斥着“淘气堡”,城市中可见的是修葺一新的公园——处处是精致的人造空间,孩子们缺少机会接触“野性”的环境。

丢失的自我

每个孩子都有尝试新事物、释放真实自我的天性,看似“野起来”的表象,正是生命力的张扬。物理空间的匮乏,实则是观念的冲突,从校园外延伸到校园内。在广大的幼儿园、中小学,安全几乎成了一道“紧箍咒”。幼儿园离园时不允许孩子在游乐设施上玩耍或者逗留,已经成了普遍现象。教师们担心如若发生意外,家长会就事故责任与园方纠缠。

“是否安全”“能否适应循规蹈矩的校园生活”,诸多念头盘桓在许多成人的脑海中,增加了几分掌控欲。“听话、不闹腾、不挑战权威”是他们的潜在要求,其教导更近乎“驯化”,养出了只知顺从的“乖孩子”。

可是,“乖孩子”不等于“好孩子”。2016年,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针对2000人的调查显示,48.4%的受访者有“配角综合征”。所谓“配角综合征”,是指在群体的社会角色分配中,有些人“不喜欢向前闯,甘当团队的配角”。此外,53.9%的受访者认为,从小接受“乖孩子”理念不去争取是导致“配角综合征”的主因。

鲜少有人能给孩子阐释“乖”的定义。在广东省佛山市华材职业技术学校心理教师、佛山市心理名师姚晓琳看来,“乖孩子”概念具有两种维度。一种是孩子主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发自内驱力实现自我价值,这种“乖”值得肯定。另一种是自我压抑,完全听从成年人的指引。据她观察,该类孩子往往老实听话、心地善良,或者沉默寡言、压抑情感,迎合成人,不敢表露真实想法。“乖”变相为操控的魔咒。久而久之,认知不成熟的孩子们误以为只有“乖”才能被认可。当他们长大后,会遭遇种种困境:缺乏自信、没有主见和自我,也可能由于长期压抑而出现心理问题。

一味地用成人刻板的标准要求孩子,包办孩子需要自己决策和完成的事情,剥夺了孩子的自我效能感,更遗憾的是扼杀了天性,使他们从小失去儿童最珍贵的创造性人格。带队去中山周边村庄探索时,吴娟设计了一个给围墙涂鸦的环节,有的孩子告诉她,自己不会画。“那个瞬间让我觉得特别悲哀,绘画是孩子的语言,如果说不会,意味着这种语言可能被家长或者老师剥夺了。”令她感慨的,还有家长在侧时,孩子们就会将画面设计得“精明”,画成“老师口中应该的样子”。吴娟让老师带着家长“离场”,留下孩子们独立发挥,不拘一格的创意就渐渐跃然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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