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麻雀的“战争”正打响
小麻雀,胆子大
院里的谷子常来偷
前脚刚赶走,后脚又来偷
实在不像话
小麻雀,胆子大
成群结队来偷食
还要叽叽喳喳明目张胆
摆明要来挑衅我
我与麻雀的“战争”就在院子里拉开了阵势——
一副簸箕,一堆谷子,一条长线,架在院子里。大门虚掩着,我屏住息,猫着身,躲在门后,注视着簸箕周围的“敌情”。
“一定要将这些坏蛋麻雀逮住!”我恶狠狠地发誓。跟麻雀结下的深仇大恨,缘于昨天正午时挨的那一棍。
秋收了,稻谷割下来,还要在院子里晒上一段时间,待谷子都干了,才能入仓,备着待来年……昨天正午,父母安排我在院子里翻稻谷、守稻谷。
守稻谷,看似简单,实则不容易。一是守天气——乡下的天时常变脸,明明阳光普照,过了一两个时辰,天突然就黑了下来,雨席卷而过,这稻谷就要及时收拾,否则都要遭殃;二是防麻雀。灵界村的麻雀多,又是“集体作案”,一群赶走,又来一群,轮番盗窃稻谷,防不胜防。
正处于顽皮的年纪,正午时分,要么疯玩,要么酣睡。正午守着稻谷,总有打盹的时候。一打盹,一不小心,我就会这么睡过头。昨天被母亲打的那一棍,正是睡过了头,结果,院子里密密麻麻地落满了麻雀,它们放开肚皮吃呀吃,幸好母亲及时回来,才制止了麻雀的这一场“集体案件”。
报复!
今天的阳光一样的刺眼,院子里的簸箕孤零零地立着,阳光从上面筛下来,落在稻谷上,金灿灿的样子。
等啊等,瞌睡虫来袭,我困得不行。摸摸屁股的那一道棍痕,似乎还隐隐作痛。母亲下手重,一定不能這么便宜了那一群麻雀。
机会来了。
果然一只麻雀“空降”院子。它左瞧瞧,右瞧瞧,并没有发现人。随后又一只麻雀尾随而至……
我双手紧紧地拴着绳子,做好随时收网的准备。可是,麻雀只是在簸箕旁踱步,并不急着钻进簸箕下啄食。
近了,又近了,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这只麻雀的嘴巴圆锥状,头顶和颈部些许淡褐色,背部夹杂着黑褐色的斑点,尾羽暗褐色,翅膀短小,蹦蹦跳跳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恶。
在我走神的瞬间,一只麻雀跳进了簸箕下,啄了两粒谷子,又跳了出来,将其中一粒谷子放在地下,给另一只麻雀啄食了。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原来,两只麻雀在分工合作:一个下嘴,一个放哨……我有点气不过,于是打起精神,将“战争”进行到底。
第一次偷袭成功之后,麻雀的胆子显然大了。这一次,轮到放哨的那只行动,另一只改为放哨。当那只麻雀跳到簸箕下啄食的瞬间,我及时将绳子一拉,簸箕盖了下来,那只偷食的麻雀展翅想飞的时候,一切已经迟了……
另一只麻雀惊慌起飞,先是飞到瓦房上,看着簸箕里的“难兄”,无奈地鸣叫几声后,在院子上空绕着圈子飞一下,然后调头飞到屋后的小树林去了,留下这个“难兄”在簸箕下苦苦挣扎,还有我幸灾乐祸的笑声,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戴秀气眼镜的暗绿绣眼有学问
芒单鸟仔叫呜呜,灵界书房好读书。
卜袍树下好乘凉,纪家后塘好放牛。
这一首雷州半岛的童谣《芒单鸟仔叫呜呜》,至今依然萦绕在耳际。歌谣里的“芒单鸟仔”就是暗绿绣眼。何安成在《雷州歌精品鉴赏》(注: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5月第一版)一书里生动地描写过“暗绿绣眼”——
雷州的坡园上甚至村庄里常有这种鸟飞来飞去,一会儿冲天而上,一会儿悄悄低翔,一边飞一边“呜呜”地叫,声音轻而脆。它比麻雀还小,轻巧灵活,最能活跃气氛。
灵界村的孩子,因为人人能诵童谣《芒单鸟仔叫呜呜》,所以都熟悉暗绿绣眼。
夏天坐在龙眼树下,总有三三两两的小鸟在枝叶间穿梭,时不时“呜呜”地叫几声,给昏昏欲睡的我提提神。它一身暗绿色,跟龙眼树的枝叶接近,想要找到它的身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许多时候只闻其声,却难见其影。
因为太熟悉了,仅闻其声,十有八九是暗绿绣眼。
暗绿绣眼小巧玲珑,身长顶多10厘米左右,加上它几乎是清一色地在背部长着暗绿色的羽毛,白色的胸脯和肚皮,赤红赤红的小嘴,自然好认。
其实,之所以叫它暗绿绣眼,是因为它自有标签——一对玲珑别致、洁白细腻的眼圈,像是由巧匠飞针走线刺绣而成,活脱脱一幅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乍一看,又仿佛是戴着一副秀气的眼镜,颇有学问。
还别说,暗绿绣眼被誉为“文人鸟”,跟画眉、百灵、靛颏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鸟,果然不简单。这么一说,少年的时候,我真是“有眼不识珠”,没有太把它放在眼里。因为它太小了,太不起眼了。
作为灵界村的常见鸟,暗绿绣眼爱凑热闹的性格,有时是会让人烦的。它们总是成群出没,站在院子旁的竹竿上尽情歌唱,也不管我爱不爱听。有些时候,嫌太吵了,我就会捡起一块小石块,狠狠地扔过去,暗绿绣眼纷纷逃命……
看似暗绿绣眼跟人亲近,实则不然。每次去寻找它的窝,总要上山去。一棵一棵耸立的细叶桉树站在山坡上,它的枝又细又柔,没有一点爬树技能的人,只能望树兴叹。
恰恰,暗绿绣眼就将窝搭在细叶桉树的树梢上,远远望过去,像是一只精巧的草编吊篮。风一吹,树梢一摇一晃,感觉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每年的3-7月间,暗绿绣眼就在山坡上繁殖,一般每窝会产卵三四枚。小鸟出生后,雌鸟就下地捕捉幼虫来哺育,待小鸟的翅膀长满了羽毛,它们就会离窝到草地上或灌木丛中学飞行。往往这个时候,调皮的孩子就“下手”,追几步之后,大鸟飞走,小鸟就落入他们的手中。
性情活泼的暗绿绣眼,纵然有时惹恼了我,但它们毕竟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生活,还点缀了我孤独又枯燥的少年生活,直到我离开村庄,我还时常想起它。
这一首科学儿童诗,是我专门为暗绿绣眼而写,愿人间总有它的快乐——
暗绿绣眼,小是小
一身暗绿色的衣裳
装扮得玲珑又精致
谁也不能小看它
戴一副眼镜出门
斯斯文文挺有学问
要是开口高歌一曲
谁也不敢说难听
没有谁比普通翠鸟更有耐心
翠鸟孤独地站在池塘对面的树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似乎并不把池塘另一边的我放在眼里,这多多少少叫我有点怄气……
我站在池塘边,脚都有点发酸。它凭什么不正眼看我一下?我在跟它赌气。
池塘在村庄的北边村口处,一棵参天的榕树将半边的池塘都遮盖了,榕树的须根垂下来,扎在水里。日子久了,就长出了根。水清的时候,可以看到小鱼绕着树根游来游去。
这个池塘就是我们的地盘,我们一来,鱼儿就抱头逃窜。下河摸鱼,成了孩子们最大的乐趣。但是,翠鸟显然也盯上了这一块地盘。
隔着大半个池塘,翠鸟立在树枝上。塘面并没有任何动静,许是鱼儿早有防备,都躲到树根底下了。
大半天了,翠鸟还是一动不动。这样的耐性,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我们“对峙”下,我败下阵来。
就在我准备撤退的时候,翠鸟突然双腿一蹬,把翅膀收紧,像一支离弦的箭,“嗖”地一下扎进水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在水花四溅的河面上,它已叼起一只小鱼,回到了刚才的树枝上。这一过程,仿佛就是一场“闪电战”,速战速决。这样的“电光石火”,实在精彩。
翠鸟并不急着享受它的“战利品”——那条还在挣扎的小鱼,一切都是徒劳——而是转过眼来挑衅我。我彻底被激怒了,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狠狠地扔过去,最后落在水面上,砸出一大片水花。翠鸟从树枝上弹起,朝池塘另一边飞走了。起飞时,还朝我看了一眼,好像在嘲笑我呢。
村庄里的翠鸟并不多,偶尔见到一只,永远也是形单影只地立在池塘边或山崖边上,远远地隔着我们。
孩童时淘气惯了,掏鸟窝的事可没少干,但我们总是找不到翠鸟的窝。哪怕是抓一只翠鸟,似乎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因为许多鸟儿,我们总有办法捉住它,观赏腻了,就放走它。但是,翠鸟不一样,我们只能远远观之,它从来不给我们贴身的机会。而它的样子,又是村庄里少有的漂亮鸟儿之一。
翠鳥的个头并不大,嘴巴又长又直,全身覆盖着翠绿的羽毛,色彩鲜艳明亮。而腹部有一大缀橘红色,点缀其间,煞是美丽。
就是这一只美丽的鸟儿,让我们很没有面子——想尽办法,就是活捉不了它。翠鸟似乎不喜欢热闹,显然太“高冷”了,总是孤孤单单地在河岸站着,安静得像个处子,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就是静物画。
就是这一只“静如处子”的翠鸟,千万不要被它这一个“外貌”欺骗了,实则它是“动若脱兔”。
这一次,翠鸟不再静静地站在树枝上“守株待鱼”,而是鼓翼飞翔在水面上,像滑翔机一样,悬浮在半空中,俯视着水面。它一圈一圈地滑翔,又像是一架无声机“停”在池塘上空。这时,终于有一条小鱼冒出了头,翠鸟早已收起双翼,一个猛扎,仿如猛虎下山,一扎一个准。待翠鸟露出水面,小鱼已是奄奄一息。它在水面绕一个圈,得意扬扬地飞走了……
不得不承认,翠鸟是一个捕鱼好手,难怪村里人都叫它“钓鱼郎”。我们也喜欢钓鱼,但跟翠鸟比起来,颜面顿失。因为,我们总是没有耐心——每次去钓鱼,总是空手而归。
离开村庄已二十余载,如今想起翠鸟,还真应该好好向翠鸟学习,学习它的耐心,学习它的专注。不是吗?
这一首儿童诗《最有耐心的翠鸟》,算是献给翠鸟的礼物——
要是比一比谁最有耐心
我看非翠鸟不可
为了等候一条小鱼
翠鸟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别的小鸟也想学翠鸟
在湖边没蹲上几分钟
谁都忍不了,飞走了
翠鸟还在那儿等啊等
恋旧的家燕年年春天来这里
见到家燕快速穿梭的影子,我就知道,春天来了……
它一声声的呢喃,在空中划出无数的虚点,连成一条条起伏有致的弧线,跟它轻盈的身姿一样优美。
有时候,家燕引出一根直线,到半空又猛然一顿,蓦地朝另一个方向飞去。站在宽阔的田野上,我的视线被它牵引着,忽上忽下,总是追随着它起起落落。
绕了几圈,家燕叼着虫儿,箭一般飞走了。
“它要回家喂宝宝了!”
伙伴一句话,提醒了我。是的,家燕早就回来了,家还是原来的家,窝还是以前的窝,它们三下五除二,就把旧窝修整一番,然后住了下来。
“还是去年的那一对家燕。”当家燕归来,母亲总要仔细端详一番,然后再下结论。
家燕是夏候鸟,每年早春来到雷州半岛,产卵,抚育下一代。秋天一到,它们就飞到东南亚一带过冬,待来年春暖花开,它又飞回来了。
家燕恋旧,这长长的一年里,迁徙途中若无伤亡意外,又或者主人还在,而它们选择的,都会回到旧窝。
刚住下来,没出几天,堂屋里的燕窝里就有了蛋,每窝大概有四五个。这个时候,雌雄家燕开始轮流孵蛋,约半个月的工夫,突然有一天抬起头,雏燕已经出来了。
“吱吱吱——”每当家燕叼着虫子飞回窝边,雏燕就互相挤着钻到窝边,把头高高扬起,大黄口张得大大的,嗷嗷待哺。
“你一条,它一条……”家燕嘴里居然叼着两条虫儿,它小心翼翼地将一条虫放在一只雏燕嘴里,还有一条虫则放在另一只雏燕嘴里。
刚喂完虫儿,家燕又马不停蹄地飞了出去。雏燕渐渐地把头缩进窝里,站在下面仰头张望的我,这时只能看到一个土灰土灰的燕窝了。
这么多自由的鸟儿,恐怕只有家燕跟人类最亲近了。人鸟同居一室,和平相处,相亲相爱,这是多么和谐的一景啊。
“家燕是益鸟,不可以伤害!”幼时总有调皮的时候,有弹弓欲射家燕,父亲总是严厉制止。而一天,一只雏燕因抢食,不小心从窝里掉了下来。孩子的好奇心,深深地牵引着我,那只雏燕被我带到院子外玩了。家燕知道孩子丢了,到处寻找,看到我的手中把玩着雏燕,它一直低空飞翔,不断鸣叫。
“快将家燕送回窝里!”父亲容不得我半点辩解,命令我马上归还雏燕。我极不情愿地爬上梯子,有点不好气地将它放回窝里。
见我既心不甘,又闷闷不乐的样子,母亲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在我们乡下,家燕最有灵性。它只到善良的家庭筑窝。家燕到我们家,我们要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它才行。尤其是新屋,家燕一到那里筑窝,就是吉祥的象征。”
母亲的这一番教育,我铭记了下来,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家燕。到了上学的时候,我们很快就在课堂上学到了家燕的儿歌——
小家燕,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家燕你为啥来
家燕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家燕告诉你
今年这里更美丽
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装上了新机器
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家燕在我们家住了下来,每天进进出出,碰上我们在外出锁门,父亲总要交代:留个门缝,让家燕进出。
人与家燕的相亲相爱,总在这些细节里呈现了出来。而我现在已迁居城里,这里的家家户户,再也见不着家燕了。因为一道道防盗门,把家燕阻隔在了乡下。
这个春天,该找个时间回乡,看看多年未见的家燕了。
作者简介
何腾江,男,1981年生。1999年即在《儿童文学》发表童诗。出版著作20余部(童诗10部)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儿童文学》全国十大“魅力诗人”奖、全民阅读年会50种重点推荐图书(2013年度)、华东地区优秀教育图书奖、首届广东好童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