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螺传说

夏占利

京师以北有座山，名叫红螺山;山里有座寺，名叫红螺寺;寺里有两座塔，名叫红螺塔，据说塔里供奉着一对红螺蛳。千百年来，红螺仙子的故事一直流传至今。

相传，红螺仙子是王母瑶池中的两只螺蛳，白天陪在王母身边，夜间便回到瑶池发出殷红光焰，把整个瑶池映得红彤彤、亮堂堂，一片辉煌明艳。

这一日，王母收到东海龙王的邀请，赴小龙女的生辰宴，便差两位红螺仙子东海赴约。这下，可把姊妹俩乐翻了，从小长到大还是第一次出门，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天还没亮便早早地来到南天门，乘着朱雀鸟径直向东海飞去。

龙宫，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金碧辉煌，晶莹剔透，光怪陆离。老龙王亲自迎接，小龙女陪着姊妹俩把水晶宫转了个遍。吃罢生日喜宴，姊妹俩向龙王和小龙女辞行。临别，小龙女以海螺相赠，告诉姊妹俩，这螺内有神泉，不绝不灭，吹响有神乐，心中想谁，谁便能听到。

海底世界，幽蓝幽蓝的海水、金黄金黄的沙粒、色彩斑斓的珊瑚、五颜六色的鱼群、可爱的小海马、梦幻的小水母……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姊妹俩一会儿坐在龟背上，一会儿躺在鱼群里，一会儿骑上了大鲸鱼，欢笑着，打闹着，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自由自在，开心痛快。

姊妹俩忘情地游着，忽觉眼前越来越亮，越升越高，呼的一声已然跃出水面，见四周金光四射，光焰满天。待定睛一看，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天边云霞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宽阔的水面像铺满了红绸，成群成群的水鸟在空中上下翻飞，惊慌地鸣叫着，朱雀鸟穿梭其中，欢快地飞行，几只毛茸茸的小天鹅都惊恐地扎到了母亲的翅膀里。岸边开满了桃花，在晨光的照耀下，也都金灿灿、明晃晃的。

岸上，一个光头小和尚正四脚朝天，仰面跌倒，刚刚担上肩膀的两桶清水哗地洒了一地，两只木桶骨碌碌翻进了河里。小和尚一扭身，抱着脑袋连滚带爬，躲到了山石后面。旁边的小白冲着水面汪汪汪一个劲地叫个不停。

两姊妹化作人形，飘上岸来，拍打着小和尚。小和尚慌忙双手合十：“两位小施主，有何吩咐？”

“别叫什么施主，我俩姓罗，就叫我们罗姑姑吧。”

原来，这位叫作元贞的小和尚就住在距此不远的大明寺中，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到这桃花潭担水，供寺庙僧侣和香客饮用。寺内有六口大缸，每天要担六六三十六担水。

“来，我们帮你担吧。”

于是，姊妹俩取出小龙女赠予的海螺，咕咚咚灌满了水。

“不用，不用，我怎能让两位姑姑担水？再说，这么小的螺壳能装多少？得跑多少趟呀！”

“我们试试看！”

姊妹俩同小和尚元贞一同来到寺庙，还真的不近，山路九曲十八弯，还要登一百零八级台阶。小元贞脸色通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院里摆放着六口大缸，个个像牛腰粗。小元贞把水哗哗地倒进缸里。姊妹俩扬起海螺，清亮亮的水便从螺壳里倾泻出来。小元贞惊呆了，眼见着六口大缸被注得满满的。

寺院里响起悠扬的钟声，几只白鸽扑棱棱从高大的银杏树上飞起，撒下一串长长的鸽哨，朱雀鸟循着那哨音一同钻进白云里了。殿堂内响起木鱼声，给沉静的寺庙增添了无限生机。

小元贞从未这么早就完成担水任务，这回也抽得空闲坐到殿堂去诵经。姊妹俩让他先进去，趁小元贞不注意，也化作和尚模样，挨坐在小元贞身旁，一同敲起木鱼来。

小元贞送两姊妹出了山门。临别，姊妹俩把那只海螺赠予了小元贞，让他用海螺取水，减轻劳作之苦。叮嘱小元贞：“遇有灾祸就对着桃花潭吹响海螺，姑姑听到螺号声，就会前来搭救。”小元贞感动万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冲着姊妹俩远去的背影高声喊着：“罗姑姑，罗姑姑……”

四月的大明寺正是最美的时节。碧空如洗，阳光灿烂，漫山遍野的杜鹃开得正艳，三圣殿前的藤架上缀满了紫藤，还有大朵大朵的牡丹，草地上，砖缝里也都开满了蓝的黄的野花。香客们自不必说，踏青赏景，敬香拜佛，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抬眼望，一块漆黑的、跳荡着的云团把太阳遮了个正着，还发出“呱呱”的声响。定睛看，却原来是成百上千只的乌鸦，翻滚着、号叫着，一会儿，飘到寺的南边去了。人们正在纳闷，紧接着就跟来一团黄色的云，不是一团，而是铺天盖地，由北向南，自上而下，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笼罩其中。人们惊慌地躲进殿宇，松鼠也慌忙地钻入树洞。林中的鸟儿扑棱着翅膀，箭一样向那团黑云追去。一瞬间，天昏地暗，树叶上、瓦片上、台阶上都落满了一层薄薄的黄尘。小元贞关闭山门，最后一个跑回寺庙，地上留下了一串新鲜的脚印，可不一会儿，这脚印就消逝了。

老方丈召集众僧殿堂前诵经。一个个身披袈裟，正襟危坐，手中的木鱼敲得山响，口中嗡嗡的振振有词。不到半个时辰，木鱼声中断了，嗡嗡声停止了，一个个紧闭双眼都变成铜人了，头是铜的，袈裟是铜的，木鱼也是铜的了，小元贞的“小白”都变成“小黄”了。老方丈双眉紧锁，汗珠从额头滑到脸颊，顺着白胡须吧嗒吧嗒落在袈裟上，砸出一个一个的小泥坑，脸上已是九曲黄河万里沙了。

小白跳起身子，冲着小元贞胸前挂着的海螺一个劲地叫。小元贞忽地想起罗姑姑，便跑出寺庙，直奔到桃花潭，冲着潭中央“呜呜”地吹响了海螺。说也奇怪，一会儿的工夫，桃花潭红光四溢，与当初小元贞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水花翻起了几十丈高。眨眼间，红螺姊妹来到眼前，头上还盘旋着一只朱雀鸟。这朱雀鸟飞鸣着，在空中画了个圈，便翅膀一斜，一下子站到了小白的头顶上。小元贞又惊又喜，求罗姑姑救灾救难。姊妹俩递了个眼色，二话没说，旋即越身飘入潭中，双手合十于胸前，低头轻声默念，然后抬手作莲花状，微睁双目，冲着手心轻轻一吹，登时两颗硕大的珍珠便各自擎于掌中。那珍珠玲珑剔透，光焰夺目，顺着两姊妹的手掌慢慢移动打着旋儿陷入水中，照得水面银光四射，空中悬浮的微尘也是粒粒闪光，清晰可见。随即，这两颗珍珠从潭中缓缓升起，交互盘旋，带起一道水柱，螺旋攀升。两颗珍珠越转越快、越升越高，相距越来越远，水柱就越来越粗、越来越大，就像潭中升起了水旋风。紧接着，这水柱由桃花潭扩上了岸边，小元贞被浑身浇了个透心爽，一下子被笼进了水旋风里。岸边的水草花朵又变得光鲜亮丽，树的叶子又变得油光锃亮，空气又变得清爽宜人。燕子追逐着朱雀鸟在水旋风中欢快地飞翔，松鼠钻出了树洞，在树梢上蹿蹦跳跃……天地间比当初的一切变得还要鲜亮，还要明丽。小元贞在岸边高兴地跳著，冲着潭中央的姊妹俩大喊：“罗姑姑，罗姑姑！”

两颗珍珠越升越高，早已看不到影子，水旋风包拢的范围越来越大，水柱变成了雨滴，倾注着、喷洒着、洗涤着……太阳放着七彩的光，彩虹正搭在寺庙的正中，僧侣们头顶上的戒疤痕又看到了，袈裟又变成红色的了，木鱼声又响起来了，嗡嗡的诵经声又开始了，寺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香客们见状喜出望外，个个拍手称奇，好不惊喜。

小元贞对着罗姑姑千恩万谢，两姊妹收回珍珠又轻轻地推送到潭中，小朱雀随着珍珠也追了出去，在珍珠潜入的地方不停地徘徊。桃花潭水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哗哗地拍打着堤岸。罗姑姑告诉小元贞，以后再遇尘暴，两颗珍珠会自然发力，除尘降雨。果真如此，一到春天寺外总免不了风沙漫天，而这大明寺内则是清静无尘。人们都说，这寺中有“避尘珠”。

转眼到了夏天，已是酷暑难耐，连续一个多月一个雨星儿都没下，田里的庄稼早已打蔫。小元贞用海螺内的长流水浇菜养花，寺庙内仍是一片繁盛。俗话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这一天雨真的下起来了，谁知这一下便又没完没了，一直下了七七四十九天。山里发起了洪水，奔腾咆哮，浊浪滔天。桃花潭早已被洪水淹没，好多村子被冲垮，老百姓都逃到寺庙避难。洪水还在上涨，已漫上了寺庙的土坡，眼看就冲上山门了。百姓们都挤在寺庙里，哭天喊地，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方丈率众僧殿堂前又敲起了木鱼。一会儿工夫，就听“哗啦啦”一声响，院墙塌陷倒地，大水一下子涌入寺中，百姓们立刻惊慌失措。老方丈与众僧手挽手筑起了一道人墙。眼看大水就涨到了齐腰深。小元贞游出山门，爬上那棵大槐树，从怀中掏出螺号，冲着桃花潭方向“呜呜”地吹起来，小白也趴上树，冲着天汪汪地呼叫。

突然间，桃花潭水暴突冲天，一道红色水柱把整个寺庙映得通红。人们惊奇地发现，两只斗大的红螺腾出水面，横空盘转。霎时间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两只红螺急速盘旋，将水浪钻了个大孔，水花向四周飞溅。那只朱雀鸟也在漩涡中翻飞。两只红螺越转越快、越转越低，从空中转到了水面，从水面又转到了水底，那四周漩涡也越来越大、越扩越广，眼见着桃花潭又出现了，小元贞挑水的那条羊肠小道又露出来了，被淹没的那树、那庄稼、那石头都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洪水从寺庙中退出去了，水珠沿着僧人的袈裟滴答滴答地落在泥地上，六口大缸水满满的、清清的，几条小鱼在缸中游泳，缸沿上几只小青蛙鼓着鳃“呱呱呱”叫个不停。

寺院里静极了，只听见哗哗的湍流声。百姓和众僧都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睛都盯着同一个方向。

两只红螺继续发功运力，越变越大，眨眼间大得像笸箩，像小山。浊浪向两只红螺不断疯狂地发起冲锋，浪高三尺，螺涨一丈。朱雀鸟上下飞旋，告诉主人上游几十丈高的巨浪马上到来。两只红螺使出浑身解数，肩并肩，手挽手，齐声发力“涨涨涨”。这一“涨”就是九九八十一丈，三连涨，一下子就涨成了摩天巨峰。洪水怒吼着、狂奔着，居然越过了两只红螺的肩膀，形成一张巨大的瀑布飞流直下。朱雀鸟飞舞着，尖叫着，在两只螺峰的头顶盘旋着。

忽然，两只红螺发出了“呜呜”的轰鸣，这声音震得大地颤抖，河水翻腾，直入九霄。眨眼间，天边飘来一片红云，齐声喊着：“红螺姐姐，我们来啦！”朱雀鸟一看是朝夕在瑶池与红螺相伴的好友——玄武兽、青龙兽和白虎兽。那玄武兽一下子从高空降落直插在了两螺峰之间，化作玄武峰把水流挡得严严的。洪水掉转头来，沿着巨峰的两侧狂泄，青龙兽紧紧拉住红螺左臂，白虎兽紧紧拉住红螺右臂，扑通扑通跳入水中，瞬间化作了青龙山和白虎山。此时大明寺已三面被山围挡，洪水却从正南方向翻卷倒灌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朱雀鸟从天而降，轰然落地，化作了朱雀山，稳稳地横在庙前。这寺庙被团团地包了起来，洪水顺着山体的外侧分流涌泄，一条化作了黄颁水，另一条化作了渔水。千百年来日夜流淌，安澜无恙，灌溉着万亩稻田，周围的村庄成了富甲一方的鱼米之乡了。

小和尚元贞，手捧着罗姑姑赠予的海螺，对着桃花潭日夜不停地吹响。然而罗姑姑再也没有现身，只在院中发现了两只斗大的红螺壳。桃花潭中不断地冒出珍珠一样的氣泡，人们都说，这是红螺仙子从水底发出的福音，谁看见了谁就会有福报的。后人把“桃花潭”称作了“珍珠泉”。为了纪念两位红螺仙子，老方丈率众僧以及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一同修筑了两座螺蛳塔，将两只红螺壳供奉其中。后来螺蛳塔被称作了“红螺塔”。这座“大明寺”后来改名为“大明资福寺”，再到后来被人称作“红螺寺”。旁边的村子也被称为“红螺镇”了。

红螺山峰巍然屹立，两峰之间夹着的那个小山梁便是传说中的玄武峰。红螺寺左有青龙山，右有白虎山，前有朱雀山，山上长满了苍松翠柏，清风徐来，松涛阵阵，仿佛在诉说着红螺的故事。如今，这里已是首都北京著名的旅游胜地。每当红螺山顶红霞漫天的时候，老人们都说，那是珍珠泉里的红螺发出的光焰。红螺仙子的传说也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全国，传遍了世界。

责任编辑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