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彩画研究

王智睿 内蒙古艺术学院

一、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彩画概况

内蒙古地区的召庙建筑首先受到藏传佛教文化的影响，其次由于内蒙古地区临近中原，召庙的建造大部分是由汉族工匠完成，所以中原文化也对其有较深的影响。因而本地区的召庙建筑单体主要有藏式建筑、汉式建筑以及独特的汉藏结合式建筑三种。藏式建筑基本以藏族寺庙为蓝本，甚至是其翻版，通过实地调研，目前保存较完整的仅包头的五当召为此种藏式建筑及布局。其他大部分以汉族寺庙的典型布局“伽蓝七堂式”为蓝本，并常将中轴线末端的大殿设置为汉藏结合式的建筑单体。

为适用于不同的建筑类型，内蒙古地区的召庙建筑彩画主要有藏式建筑彩画、汉藏结合式建筑彩画这两大类，具体施画根据当时政府规制、等级进行，在官式建筑彩画的基础上，根据少数民族地区实际灵活构图，增加藏传佛教及草原游牧文化相关题材内容，形成蒙、藏、汉多种文化杂糅融合的地方建筑彩画装饰艺术。

二、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的类型

（一）藏式建筑彩画

内蒙古召庙中藏式建筑及布局主要以格鲁派寺庙建筑布局为蓝本，其建筑木架构体系的特点是先从地面立柱，再在承重柱上横向架设层叠的梁、枋，形成平屋顶样式的建筑，这些木柱以八、十二、十六个阳角多棱柱为主，起到承重作用，整个体系中没有汉式大木结构建筑中的斗拱。该类召庙彩画主要装饰在柱子、柱头、托木、檐椽、门框、门楣等木构件上，以格鲁派寺院建筑彩画为参考依据，构图以中心对称为主，并在图案纹饰中融入了蒙古族的图案审美及装饰特征，色彩对比强烈。此类彩画等级的高低主要体现在用金量的多少，彩画本身构图变化不大。

（二）汉藏结合式建筑彩画

内蒙古地区汉藏结合式的召庙建筑主体结构主要以抬梁式木结构为主，通常施绘于梁、柱、椽、昂、枋、斗拱等建筑构件上，由于本地区召庙大多为皇家敕建，因而这类型彩画均以官式建筑彩画为蓝本，和玺彩画、旋子彩画、苏式彩画均有施用，根据具体实际灵活构图及选择题材内容，并根据蒙古族的审美对旋花图案进行了本土化改良，不完全受官式彩画规制限制。

和玺彩画在官式彩画中等级最高，象征皇权，运用严格且不可随便逾制。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一般施画于敕建召庙中重要建筑的内外檐，除此之外，比较特殊的还有非敕建的美岱召也有此类彩画遗存，这是因为美岱召的前身是土默特汗国的汗廷所在，拥有独立政权的阿拉坦汗修建汗廷美岱召时，必然要求装饰其上的彩画是象征高等级皇权的彩画。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中施画最广的还数旋子彩画，其主要施画于一些属庙主要建筑的内、外檐和一些敕建召庙中次要建筑外檐的主要建筑构件上，施画位置灵活，建筑内、外檐大木构件上均可施用，其用金量的多寡也是区别等级的重要手段。苏式彩画则多应用于召庙建筑彩画中一些次要建筑外檐构件上，题材多具有喜庆、吉祥寓意。

三、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的构图

（一）自由灵活的构图方式

藏式召庙建筑彩画以中心对称构图为主，从实地调研的彩画实例来看，通常檐下的弓木彩画构图为中心对称的方式， 梁、枋作为建筑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最主要的装饰部位，通常做法是奇数层木枋层雕花施画，从整体来看为连续式构图，但是以单个纹饰来看，则构图形式还是中心对称的（见图1）。

图1 中心对称式构图

汉藏结合式召庙建筑彩画中应用较为广泛的和玺彩画与旋子彩画均以官式建筑彩画的三段式构图为基本依据，通过各召庙建筑彩画实例可以看出，其在遵循和玺彩画以箍头、找头、方心三部分，旋子彩画以箍头、旋花和方心三部分构成方心居中图案两端的顺三段式基本构图外，工匠们会根据不同建筑构件的尺寸长短，依具体情况在基本的三段式构图框架下，进行一些因地制宜的调整和合适的构图。遇到较短的建筑构件采用取消箍头、找头等端部图案的方式进行构图设置，较长的建筑构件则通过增加方心的数量来调整构图，最多的甚至出现四份方心的构图，为了增加构图变化，还会采取图案居中方心两边的颠倒构图，构图灵活，不似官式彩画严格按照三停布局，同时，工匠往往还会通过端部和方心图案的长短来增加构图的变化，虽然单体构图变化较多，但是从各建筑构件垂直面整体构图来看，上下构件施画时方心的位置关系遵循上下对齐、上短下长和上长下短三种规律，形成繁而不杂的构图特点，极大地丰富了此类召庙彩画的构图形式。

苏式彩画基本以官式彩画为依据构图，较为灵活的是将檩、垫、枋三个建筑构件的垂直面连起来构图，增大半圆形“包袱”的面积，方便较为丰富的山水或人物故事等题材内容的施画。

由此可以看出，内蒙古地区的召庙建筑彩画无论哪种类型，在构图上更多考虑地方建筑实际，与官式彩画相比更为灵活。

（二）具有本土地域特色的旋花构图

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彩画中最具本土地域特色的要数旋子彩画，根据遗存的召庙建筑彩画来看，按不同建筑构件的长短，旋花图案与方心间的长度比例不似清官式旋子彩画严格按照三停处理，构图较自由。方心长度有占构图1/3的，也有占1/2的甚至超过1/2，这样自由的布局更接近明代旋子彩画的比例构图。从单体旋花图案构图来看，有整旋花、1/2旋花及1/4旋花三种构图方式，单体旋花程式化的构图显著增加了旋花组合部分的程式化特点，细微的调整通过增减单路瓣的数量来进行。

对于建筑构件整体旋子彩画构图来说，旋花图案常位于构件端部或夹于两方心之间，旋花图案多位于构件端部并按照清官式旋子彩画中一整二破或一整二破加一路的规制进行构图设置，即以1朵整旋花、2朵1/2旋花和相应的单路瓣进行构图组合，也可灵活按照建筑构件的长短增加或减少旋花来控制图案部分的长度，特别短的构件甚至只用单路瓣表现。如旋花图案夹于两方心之间则较为灵活，根据建筑构件实际来调整构图的长短，可以是1朵整旋花居中，左右各2朵对称，1/4旋花或1朵整旋花居中，左右对称单路瓣，甚至可以将这两种方式组合以加长图案构图。

由此可以看出，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中的旋子彩画构图是在承袭了明代旋子彩画构图的基础上合理融合清代旋子彩画程式化特征的本土化改良。

四、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内容

蒙古族一直以来具备包容并蓄的特点，因此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彩画题材内容也体现出蒙、藏、汉多民族审美及与藏传佛教文化杂糅为一体，融合创新的少数民族地方建筑彩画艺术形态。具体以龙、凤等瑞兽，花草，几何纹样，梵语经文，藏传佛教法器以及佛家故事为主要表现。

（一）植物花卉题材纹饰

方心中植物花卉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由卷草与各类花卉进行组合；另一种是采用工笔国画技法绘制出的写实植物花卉。常见的植物花卉有吉祥草、莲花、西番莲、宝相花、牡丹等，它们具有清净、圣洁、吉祥等寓意。牡丹通常施画盛开状态，以体现其富贵的特点；莲花则多以半开或是莲花座的形式绘制；吉祥草是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彩画中独有的纹饰内容，其原本就流行于本地，吉祥草纹样是一种中心对称的大型卷草纹样，中间绘制硕大的花形图案，并用弯曲的弧线来勾勒其轮廓，这样便使得整体造型消弭笨拙之态，更显灵动，体现出独特的草原文化装饰艺术特点。

端头的植物花卉纹饰主要以旋花、吉祥草为主，其中旋花图案是非常典型的具有本土特征的图案纹饰，旋花的基本造型由两路旋花瓣围绕一个旋眼花心组成，单个花瓣呈圆形旋涡状图案，以清官式旋花程式为依据，一般绘制八瓣为一整朵。旋眼通常施画牡丹、西番莲、桃花、石榴花等写实花苞造型。在此基础上还有通过对旋花瓣改良形成的多样旋花造型，有将圆形旋花瓣中左右一瓣换为哈木尔纹（如意云纹）与其重新组合，或将哈木尔纹或整、或半环绕基本旋花外围（如图2）。

图2 旋花纹样

从内蒙古地区各召庙建筑彩画来看，这些彩画更多地承袭了明代彩画的特征，其中带有大量的哈木尔纹（如意云纹），并且应用频繁，足见该地人民对此图案纹样的喜爱之深，汉族及其他民族虽也运用此纹样，却远不及蒙古族。同时，可以看出在承袭明代彩画如意云纹的基础上，不受规矩所限对其进一步强化，结合了清式旋子彩画花瓣数量、层次减少的特点，从而形成了非常典型的具有本土特征的图案纹饰。［1］

（二）瑞兽题材

瑞兽纹饰多施绘于方心之上，多以龙、凤等形象为主。

龙的造型除了按照官式彩画规制所施画的行龙外，还有一种不受规制所限的翻头龙，不管是哪种龙形图案，在施画时都讲究威严的气势和传神的动态。各召庙建筑彩画中的龙虽千姿百态，但也具有共同特点：龙身一般要一波三折呈弓状，龙须则均须向前弯曲，火焰状的鬓发更增强其腾舞动感，为突出其神圣祥瑞的含义，通常还搭配有动态祥云及火焰宝珠。色彩表现有沥粉描金五彩龙、沥粉贴片金龙以及青龙、黄龙等。这类较为写实的龙纹基本施画于内檐正梁方心，地位之显赫不言而喻。外檐方心一般施画图案化了的龙纹卷草，造型简洁概括，也呈一波三折状。

凤的造型一般以官式彩画规制为依据，施画为左右对称的双凤图案。凤头绘有如意形凤冠，为平衡整体造型凤尾延长占整体的1/2，并通过3根凤尾弯向不同方向以增强整体的韵律感。

（三）宗教图案及几何纹饰

由于内蒙古地区的召庙建筑本身就是佛教传入蒙地的产物，因而绘制其上的彩画还有佛祖、法器、真言、经文等题材内容，多用片金表现，广泛应用于内外檐方心之上。

在封椽板或垫板等细小扁长的建筑构件上，较大的方心图案无法安放设置，因此，还有卷草、云纹、水纹、回纹、万字纹等二方连续几何图案。这类型图案均采用连续不断的施画方式，这是因为蒙古族人非常喜爱装饰这种连续纹样，这象征着连绵不断的美好寓意，在服饰及生活用品上也多见这样的图案纹饰，这些几何纹饰也是因地制宜，巧妙融合多民族文化。

五、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的色彩特征

内蒙古召庙建筑彩画主要还是以明清官式彩画设色为蓝本，以青绿体系为主，但方心颜色却灵活多变。这样的彩画设色主要是受到藏传佛教中的颜色影响，“密宗五大元素‘地、水、火、风、空’是以五种颜色来象征：白色代表地大、黄色代表水大、红色代表火大、绿色代表风大、蓝色代表空大。又如藏传佛教神祇五色主系大日如来佛、阿閦佛、阿弥陀佛、宝生佛、不空佛的代称，这五佛分别以白、青、红、黄（金）、绿为身色，因而又以这几种颜色表示五色主之意，即五方佛及五种智慧。”［2］这种宗教层面的颜色象征，恰巧与蒙古族人民最为喜爱和尊崇的基本色彩“查干”（蒙古语白色）、“呼和”（蒙古语蓝色）、“乌兰”（蒙古语红色）三种颜色不谋而合。蒙古族人自古以来崇尚自然，他们生活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大草原，蓝天白云下洁白的毡包和羊群，受这种自然环境的熏陶与启迪，这些带有直观象征意义的色彩更是象征着永恒、生活富裕、吉祥美满、幸福如意。蒙古族对外来文化持有开放的态度，在官式建筑彩画设色的基础上吸纳融合了蒙古族传统色彩审美及藏传佛教中五方佛的代表颜色，表现为在蓝、绿两色的基调下，大量采用红、黄、橘等暖色调进行跳色，并在施画过程中利用金、银、黑、白等中性色勾描轮廓，增加彩画整体的色彩层次，显示出多种对比色协调统一、厚重、绚丽的施色特点，呈现出典型的本土地域风格。

六、结语

本文从内蒙古地区召庙建筑彩画的类型、构图、内容、色彩等方面辨析少数民族地区召庙彩画的特征。通过遗存的实地彩画梳理及与明清官式彩画的对比，可以看出在藏传佛教、多民族文化及当时政府支持的历史时代背景下，本地区召庙建筑彩画在遵循明清官式建筑彩画规制的基础上，灵活运用色彩、构图及题材内容，并对旋花图案进行了适宜的本土化改良，色彩上除遵循规制外增加色彩种类，显示出对比色虽多但协调统一、厚重、绚丽的施色特点，形成了具有极高历史、艺术、文化价值的独具本土地域风格的地方彩画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