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菲菲,魏晓玉,李艳芬,徐强
1.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第六医学中心中医科,北京 100048;2.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天津 300250
清代著名医学家叶天士,不仅是温病学派的奠基人,而且精通内、外、妇、儿及五官科。在医学领域建树颇多,史书称其“贯彻古今医术”。《临证指南医案》由华岫云收集叶氏晚年医案,加以分类编辑而成,是反映叶天士临床经验及学术思想的代表作之一。积聚一词最早见于《内经》,《金匮要略》则对积聚进行了发挥并提出癥瘕。《临证指南医案》中癥瘕、积聚卷共记载医案34篇,对癥瘕积聚的临床表现、病因病机、治则治法及遣方用药都有着详细的记载。因其医案为弟子汇编,并无疗效评价,但通过查阅文献发现叶天士在治疗肿瘤方面有其独到经验,例如:清代医家俞震在《古今医案按·积块》中记载称:“予曾亲见叶先生治一妇,产后着恼,左边小腹结一块,每发时小腹胀痛,从下攻上,膈间乳上皆痛,饮食入胃即吐,遍医不效。先用炒黑小茴香一钱,桂酒炒当归二钱,自制鹿角霜一钱五分,生楂肉三钱,川芎八分,菟丝子一钱五分,水煎送阿魏丸七分,八剂而愈,次用乌鸡煎丸原方半料,永不复发。又一人疟疾补早,左胁成痞,连于胃脘,按之痛甚,用炒桃仁为君,佐以阿魏、穿山甲、鳖甲、麝香,丸服,全消。”这两个医案较《临证指南医案》叙述更为详细,且达到了治愈的标准。因是作者亲眼目睹,更为可靠。又如徐玉锦等[1]采用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治疗积聚的思路运用于临床,取得了较好的疗效。此外王三虎等[2]依据潘华信、朱伟常主编的《叶天士医案大全》进行统计分析,发现肿瘤医案共有149则,其中癥瘕51则,积聚24则,肿瘤医案的复诊率为19%,较《临证指南医案》其他疾病16.96%的复诊率略高。肿瘤患者复诊有效率为37.5%,较其他医案复诊有效率为23.55%高出14%。本文试图通过对《临证指南医案》癥瘕积聚卷医案进行总结,分析叶氏治疗癥瘕积聚的用药规律,探讨其用药特点,以期为临床实践提供参考。
《临证指南医案》癥瘕、积聚卷中收录的所有医案处方。
(1)选择《临证指南医案》中记载治疗癥瘕积聚的医案处方;(2)治疗处方中有明确的药物组成或明确方剂者,包括复诊的医案处方;(3)丸、散、膏剂(葱白丸、回生丹、八珍丸、小温中丸、杞圆膏、白花益母膏、泽兰膏)排除在外;(4)青葱管、羊肉、稆豆皮、老韭根、韭白归属药食同源类,其功效及归经未统一,予以剔除;新绛经考证,有茜草之说,有红花或苏木所染之丝帛之说,有降香之说[3],无法明确,予以剔除。故剔除青葱管、羊肉、新绛、稆豆皮、老韭根、韭白这6味中药。
中药处方的名称根据《中药学》、《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统一药物名称,如:“鸡肫皮”统一为“鸡内金”,“广皮”、“新会皮”统一为“陈皮”,“生於术”、“焦术”统一为“白术”,“川连”统一为“黄连”,“南山楂”、“炒楂肉”统一为“山楂”,“当归须”、“归尾”统一为“当归”,“官桂”统一为“肉桂”,“小胡麻”统一为“茺蔚子”,“山甲片”统一为“穿山甲”。
运用Microsoft Excel 2003对符合要求的中药进行频次、性味、归经及功效的统计,采用二分类的量化方法处理,将每味中药按“无=0,有=1”进行赋值,从而建立原始数据库。
由2位研究者独立进行中药录入,对纳入的中药按照设计表格(中药名称、四气、五味、归经、功效)逐个登记录入,执行双人录入核对。若出现两人录入不一致,对照原文核实并修改。
《临证指南医案》中共筛选出癥瘕积聚类医案34篇,涉及方剂43首,其中癥瘕类医案25篇,包含复诊方剂共32首;积聚类医案9篇,包含复诊方剂共11首。共统计中药78味,使用总频次275次。
由表1可见,在43首治疗癥瘕积聚的医案处方中,使用频次≥5次的药物共有21味,排名前10味的药物依次为茯苓、当归、小茴香、香附、川楝子、生姜、延胡索、桃仁、白芍、吴茱萸。通过对前21味药物功效及组方特点分析,可见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治疗癥瘕积聚时多用补法,其次为理气法和化瘀法。
表1 中药使用频数≥5次的药物分布结果
由图1可见,《临证指南医案》中治疗癥瘕积聚的34首医案处方中用药以辛味最多,占32.76%(152次),其次为苦味占27.80%(129次),甘味占25.86%(120次),淡味占4.96%(23次),酸味占4.53%(21次),咸味占3.66%(17次),涩味占0.43%(2次)。
图1 处方中药药味分布图
由图2可见,78味中药中,使用温性药频次最多,占49.09%(135次),其次平性药占22.22%(64次),寒性药占21.03%(60次),热性药占5.95%(15次),凉性药占0.40%(1次)。
图2 处方中药药性分布图
由图3可见,《临证指南医案》中治疗癥瘕积聚医案处方中中药归经,十二正经皆有涉及,通过对比频次及频率,发现归属脾经药物最多,占20.57%(166次),其次为肝经,占18.09%(146次),胃经占14.50%(117次),心经占12.64%(102次),肾经占9.42%(76次),肺经占8.55%(69次),胆经占3.47%(28次),大肠经占4.34%(35次),膀胱经占3.10%(25次),三焦经占2.35%(19次),小肠经占2.23%(18次),心包经占0.74%(6次)。体现叶天士在治疗癥瘕积聚时多从脾、肝、心、胃来论治,注重肝、脾、胃在全身气机调节中的作用,以及注重心、肝在调节血脉流通中的作用。
图3 处方中中药归经分布图
由表2可见,从中药功效分布上来看,以归属理气药、补血药、利水消肿药、温里药、活血药等为主,可以看出叶天士在治疗癥瘕积聚时,用药上以理气药为主,重在调理气机,其次或辅以补血、补气、活血、温里等药物。
现代认为癥瘕积聚是以手触摸到腹内有结块为主要临床表现,伴有或痛或胀的主要临床症状为主的一类病症。在现代医学中,部分可归属于腹盆腔肿瘤。除以结块为主要表现外,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亦对癥瘕积聚的兼夹症做了记录,如:昼夜剧痛、瘀浊吐出、肢节寒冷、少腹满胀、少腹疼痛、右胁胀痛、胃脘心下痛、中脘胀痛、腹痛拒按、呕吐涎沫、大便不爽、闭经、久泻等,描述细致,对于临床具有指导和鉴别意义。34篇医案中,据记载大部分发病部位在腹盆部,且病变为有形质块,古称之为癥瘕积聚,部位及病症表现类似于现代腹盆腔肿瘤,根据医案中记载的临床表现,可能但并不局限于有肝癌、大肠癌、卵巢癌、子宫内膜癌及原发或继发的腹壁肿瘤等。
表2 《临证指南医案》中治疗癥瘕积聚医案处方中中药功效统计结果
对于癥瘕积聚,考其源流,“癥瘕”一词最早出现在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积聚”一词最早可见于《黄帝内经》中,因于病因、病位、形状的不同,发展出“七癥”“五积”“八瘕”之说[4-5],后世也多有“癥瘕”“积聚”等专篇论述,至清代时期,对于癥瘕积聚的认识已较为丰富、全面,因而对于癥瘕积聚的论治,叶天士多能上承前贤,如医案多见“仲景有缓攻通络方法可宗”、“观东垣五积,必疏补两施”、“昔洁古东垣辈,当仿之”、“自难经分出积者阴气也”、“后巢氏病源”、“仿朱南阳之意”、“用丹溪小温中丸”、“议用河间法”等论述,其善于集诸家之长,遣方用药多有渊源可循。
在癥瘕积聚的病因病机认识上,《内经》主于寒[6],《伤寒杂病论》主于痰瘀及正虚[7],《中藏经》主于虫[4],《景岳全书》主于情志和内虚[8],《济阴纲目》主于伤食生痰及瘀血[9],《妇人大全良方》主于寒与瘀[10],《李东垣医学全书》主之于正虚和阴火[11]。诸家各有特色,及至当代,即是多从寒凝、热毒、气滞、痰浊、瘀血、正虚来辨证论治。而《临证指南医案》却未专篇论述癥瘕积聚之病因病机,但从其医案中可以窥知一二,如“嗔怒强食,肝木犯土”、“阳微,阴浊乃踞”、“疟邪久留,结聚成形”、“脾胃受伤,积聚内起”、“食物失和,气滞酿湿,六腑滞浊为之聚”、“湿胜脾胃,向有聚积”,“浊阴气聚成瘕”、“气滞血瘀,皆因情志易郁”、“惊忧嗔怒,致动肝木,乘其中土”、“病由肝失畅达,木必传土,胃气受侮”、“肝气不疏,厥阴滞积”、“恼怒病发,厥阴肝木郁遏不疏”,但其论总以肝木郁、脾胃被伤字眼为最多,以浊阴湿气次之。除此之外,在文中亦是常见“久痛入络”、“病仅阻在脉”、“阴邪聚络”、“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病在奇脉”、“冲脉为病”、“经脉络中交病”等,叶天士在继承前贤经验的基础上,创新性的首倡络病论及奇脉病论的理念[12-13]。
从以上用药规律统计结果来看,在中药归经上,十二正经皆有涉及,通过对比频次及频率,发现归属脾经药物最多,其次分别为肝经、胃经,与其在癥瘕积聚病因病机上的认识是相一致的。同样在药物的运用频次上,排名前5味的药物依次为茯苓、当归、小茴香、香附、川楝子,其中茯苓、当归、小茴香安土,香附、川楝子泄木,与医案中常提及的安土、泄木之治法交相呼应。也可体现出叶天士在治疗癥瘕积聚时,用药上以理气药为主,重在调理气机,其次或辅以补血、健脾益气、活血、温里等药物的遣方用药思路。在中药药味运用上,辛味和苦味药物占比居首,药性上又以温性药最多,表明叶天士在治疗癥瘕积聚时多选用辛温药物,赖其辛通、温散之功,辛、温以通络,辛、温为络病开通之正治,通过辛润通络、辛开苦降、肝升胃降,调理气机,带动全身气血的畅通,达到消散癥瘕积聚的目的。另外甘味药物占据1/4,甘以扶脾,体现了叶天士治疗癥瘕积聚时不仅注重理气以祛邪,而且还注重补虚以扶正,常攻补不离,或是先攻后补,抑或又是攻补兼施,时时注意“顾护脾胃之气”。
叶天士治癥瘕积聚多从肝脾调治,以辛开、温散,辅以苦降为主,调畅脏腑气机升降;佐以健脾、和血,攻中有补,攻补结合。
古代医籍记载的“癥瘕积聚”,可能包含了一部分腹盆腔恶性肿瘤疾病。在《临证指南医案》中,叶天士认为其病因多为肝木郁、脾胃被伤,反复提到情志致瘤,对于情志致瘤的记述,最早可追溯到《黄帝内经》,其载有“若有所大怒……积于胁下,则伤肝”、“内伤于忧怒,则气上逆……而积皆成矣”,且现代诸多研究也表明不良的情绪与肿瘤的发生及预后呈正相关[14],因而在治疗中,叶天士注重疏肝理脾,善用辛开苦降法以调节气机升降,不专于消积散结,而结聚自散。在病机上多见气滞血瘀,浊阴痰湿留滞,甚则入络,经脉络中交病等论述,与现代对肿瘤病机的认识是基本一致的。叶天士在用药上善用辛温开通药物为其一大特色,赖络脉开通,气血方得流畅周身。且治疗时注重攻补兼施,扶正祛邪,以上这些宝贵的临床经验,可能对于现代腹盆腔肿瘤的治疗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