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的众多形态里有一种是“合而不同”,
但这“合”的支点如果只有些许,又如何使得友谊变得更深厚呢?
一个是“追寻着绿光的盖茨比”,一个是“与海搏击的硬汉”,
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的“友谊盛宴”,在冰与火之间从未停止过流动……
编辑:摩索
1957年秋,欧内斯特·海明威在古巴开始着笔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部作品《流动的盛宴》(随笔),断断续续历时三年多完成初稿,不过还未出版海明威就在1961年7月2日举枪自尽了……而《流动的盛宴》一书在1964年才由其第四任妻子玛丽·韦尔什编辑整理出版。这本随笔记录了海明威1921—1926年旅居巴黎的生活,经过40多年的时间积淀,那场“流动的盛宴”在书中依旧灿烂动人,是海明威版本的“追忆似水年华”。
在《流动的盛宴》末尾部分海明威用了三篇短文回忆起了斯科特·菲茨杰拉德,菲茨杰拉德之于海明威似乎是一个遗憾,遗憾他的早逝和他们之间复杂的友谊……“他的才能像一只蝴蝶翅膀上的粉末构成的图案那样地自然。有一个时期,他对此并不比蝴蝶知道的更多,他也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时候给擦掉或损坏的。后来他才意识到翅膀受了损坏,并了解他们的构造,于是学会了思索。他再也不会飞了。因为对飞翔的爱好已经消失,他只能回忆往昔毫不费力地飞翔的日子。”他深切地欣赏菲茨杰拉德的才华但也曾恶语相向诋毁他,到了生命暮年的前夕又不自觉地回忆起这位已经过世近二十年的好友,并写下这一段中肯的评判,因为此时饱受病痛折磨的海明威才真正明白了菲茨杰拉德曾经面临的困境——对自我价值的迷失。
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是一对相爱过也相杀过的朋友,两人的文学成就常被拉出來对比,是“作家朋友”中最为人热议的主角之一,是文学研究中著名的课题之一。他们初见于德朗布尔路上的丁戈饭店的酒吧,菲茨杰拉德一见到海明威就直言了自己对他的敬佩和喜爱(他此前阅读过海明威的作品),但面对赞誉海明威的内心是局促的,彼时的菲茨杰拉德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孩子般的”陌生人。虽同为作家,但那时海明威还是籍籍无名的新人,而菲茨杰拉德刚出版了《了不起的盖茨比》。
能与颇具盛名的人结交是大多数人都喜欢的事情,只是能否真的产生友谊就不得而知。就在海明威与菲茨杰拉德相识后的没几天,不是很熟悉的两个人就临时起意约着一起去旅行,旅程波折不断,有畅快之处但更有麻烦,菲茨杰拉德的“神经质”让海明威感到无奈。在旅行结束后海明威对第一任妻子哈德莉·理查德森说了一句——“绝不要同你并不爱的人一同旅行”,可见这次旅行对海明威来说并不是愉快的。可没过几天,海明威的想法随着读完《了不起的盖茨比》改变了,“我读完了这本书,明白不论斯科特干什么,也不论他的行为表现如何,我应该知道那就像是生的一场病,我必须尽量对他有所帮助,尽量做个好朋友。他有许多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比任何我认识的人都多。但是不管我是否能对他有所裨益,我愿意加入其中,作为他的又一个朋友。”他们因为欣赏对方成为了朋友,后来常常一起旅行,在生活和创作上都保持着亲密交流。不过他们的友谊并不一帆风顺,脆弱的时候就像一把晒干的麦秸,只要有一点作用力就会被掰断。
两人友谊的故事紧扣着他们文学上的发展历程,作家之间的“纷争”从来都不会缺少,开局热情似火,终局苍凉如薄雾,就连他们最终的命运走向也透着无限伤感。菲茨杰拉德在与海明威成为朋友后渐落低谷,而海明威却一步一步登上云端。成名后的海明威不自觉地变得自负起来,对于陷于低迷期的菲茨杰拉德,伸出援手的次数要大大少于落井下石的次数,这是不是海明威的“激将法”不得而知,显然菲茨杰拉德并“不吃这一套”。他们第一次产生间隙的原因,可能源自海明威不喜欢菲茨杰拉德的新作《夜色温柔》(1934),这多少打击到了菲茨杰拉德敏感的内心,尽管后来海明威收回了那些话并给出了赞誉。
作为“迷惘的一代”代表人物,他们看似迥然实则相同,残酷的社会现实在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的身上都留下了“战争的伤痕”和“破灭的信仰”,形状不同,但都很“迷惘”。菲茨杰拉德是“爵士时代”的代言人,海明威是奋斗在时代荒原里的硬汉,一个沉迷在流光溢彩的浮华世界,一个热衷奔走在冒险的路上,如菲茨杰拉德所说“他更倾向于狂躁,而我则是更加忧郁。”狂躁的海明威以“求生”的姿态执着于一切富有生命力的事物,包括写作;菲茨杰拉德更偏向于麻醉自己,为了生活会服从于金钱带来的享乐,他批判物欲横流却也置身其中。
创作差异亦显现着性格差异。他们两人友谊出现无法补救的裂痕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性格,海明威不满菲茨杰拉德的愁苦哀怨,认为他出版的自传体随笔《崩溃》有想获得同情之嫌,他认为私人问题应该自己解决而不是写给大众看博关注。硬汉标签的海明威怎能忍受好友犯了自己最看不惯的怯懦心理,因此他以菲茨杰拉德为原型创作了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塑造了一个失败作家的形象。此外,除了性格差异的影响因素,泽尔达(菲茨杰拉德的妻子)可以说也是一个关键原因。海明威和泽尔达从未喜欢过对方,甚至于是无比讨厌,海明威至始至终都认为是泽尔达祸害了菲茨杰拉德,而泽尔达也怒斥海明威是一个“长胸毛的娘娘腔”,虚伪的很,他们“撕扯”着菲茨杰拉德,使其左右为难。不过真正加速两人友谊恶化的因素,还在于海明威的“背叛”,这种背叛不只是因为海明威将菲茨杰拉德写进了书里或不爱他爱之人,主要还是海明威太骄傲了。
成名后海明威似乎忘记了菲茨杰拉德是在文学上提挈过自己的前辈,对于他的态度经历了从敬佩变成了失望以及不屑一顾,这其中不乏置气的嫌疑。海明威曾用一首嘲讽意味十足的诗《司科特·菲茨杰拉德的睾丸从伊甸岩被抛入海中而朗诵的诗》(1935)回复了菲茨杰拉德向他倾诉苦痛的来信,估计菲茨杰拉德也没想到自己低声求助会迎来一番冷漠的挖苦。直到1940年12月21日菲茨杰拉德因心脏病突发离世,才真正结束了两人争论不休、时好时坏的友谊关系,曾经的“菲兹”和“海姆”也永久地失去了对方。大概是极度的不想成为“另一个菲茨杰拉德”,即便在其去世后,海明威仍在不友善的评论、爆料自己的老友,“斯科特是个酒鬼,一个爱撒谎的人,关于钱的事情不诚实,天生就有撒谎的才能,是很容易受惊吓的天使……”,或许只有通过如此的抨击才能缓解某种痛苦(当然这也是揣测),而且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心的真实情感。
友谊的“美与丑”在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的关系中有着经典的体现,他们的不同显而易见,能成为朋友实属难得。菲茨杰拉德总是属于柔软的一方,扮演着“弱者”形象,渴望的是支持和陪伴,但海明威则强硬的过头从不会温和的沟通,坚持男人应该要有男人的样子,本性及价值观的差异让他们的友谊变质了,可不管两人怎么争执,始终不变的就是他们是真的欣赏对方。可友谊的发展需要多种条件的支持,只一个契合点很难包容全部的人性,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终归是复杂的,况且他们还都是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