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二大爷是柳湘莲的朋友

张君燕

读到《红楼梦》第六十五回，看到尤三姐说自己心仪已久的对象是柳湘莲时，我情不自禁地露出“姨母笑”。

这个结果有点令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那尤三姐是何等人物？面对贾珍贾琏兄弟俩的轻薄，她立刻拉下脸，指着对方笑骂。这等果敢刚烈的女子，自然不甘被人摆布。

其实，我此前对尤氏姐妹的印象不算好。贾珍贾蓉父子俩与其任意调笑嬉戏，让人只觉她们轻浮随便。但越往后看，越觉尤三姐可爱可敬。尤三姐看出贾珍贾琏兄弟的图谋之后，索性“由着性儿拿他兄弟二人嘲笑取乐”。如此恣意豪放，反而令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望而却步。

放眼整个《红楼梦》，能配得上尤三姐的恐怕只有柳湘莲了。他是戏子，却英勇豪爽，重情重义。他常年萍踪浪迹，但不忘去秦钟坟前祭拜；面对“呆霸王”薛蟠的调戏，他不畏权势；薛蟠遭遇劫匪之时，他又不计前嫌，拔刀相助。如此看来，柳湘莲的性格与尤三姐有几分相似。精神相通，外表相配，两人如若终成眷属，也算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柳湘莲犯了猜忌。他的猜忌有道理吗？有。毕竟关于尤氏姐妹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么，柳湘莲该相信传闻吗？不该吧，至少不该未求证就下结论。

柳湘莲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尤三姐，也用世俗的态度去对待尤三姐。在关键时刻，他听信流言，也畏惧流言，在见到尤三姐之前，就直接将她一棍子打死。殊不知尤三姐的心意“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发当姑子去。”可谓情比金坚。最后，尤三姐拔剑自刎，柳湘莲唯有痛哭不已，后悔莫及。

柳湘莲决定索回给尤三姐的定礼之前，如果遇到我二大爷，结局可能完全不同。二大爷出生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在适婚年龄娶了一名大家觉得来路不明的离异女子，在当时，这样的行为简直可以用“离经叛道”来形容。那时的人们往往对离异女子抱有偏见，认为其个人品质多少有点问题。二大爷带着菊香奶奶回村后，一时间谣言四起，大多是对菊香奶奶不乏恶意的猜测。“那女人肯定不是省油的灯”“敢把这样的女人领回家，这小子心夠大的”……

二大爷原本对这些非议置之不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发现，菊香奶奶偶然听到人们的议论后躲在被窝里哭泣。于是，二大爷找来众人，一字一顿地说：“在我眼里，菊香是个好女人。我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现在她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你们谁都不许再说她坏话。”

我虽没有目睹此情此景，但在听人讲述时，觉得二大爷真是帅气极了。后来，二大爷和菊香奶奶互敬互爱、相濡以沫，携手走过了几十年的幸福人生。

如果我二大爷是柳湘莲的朋友，他会拍着柳湘莲的肩膀说：“二郎啊，听兄弟一句劝，日子是自己过的，不要听别人瞎说。人好人坏，自己去看。过去不代表什么，日子是要向前看的。尤三姐是个好姑娘，你可别错过喽！”

说完，二大爷端起一杯酒，仰脖喝下，然后挽起菊香奶奶的胳膊，两人说笑着回家。柳湘莲呆呆地望着余晖下两个被拉长的亲昵身影，方才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