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语庭
上海市静安区北苏州河路1040号A101室
还记得动物园里的犀牛有着庞大的身躯,一出场就令人震撼,它鼻子上长着向上的犄角,厚厚的皮肤上满是褶皱和铆钉似的小鼓包,像一位身着铠甲的勇士。我国古人把犀牛比作神兽,传说它的角中有白纹如线,贯通两端,感应灵异,因此唐代李商隐写下千古名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今天介绍的这家书店的名字就叫作“犀牛”,“90后”店主千回百转的开店史犹如一头百折不挠的犀牛,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各种与书的缘份——选书、买书的过程何尝不是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呢?
一个晴热的初夏傍晚,我来到苏州河北岸的犀牛书店,店址位于原中国银行办事所及堆栈仓库——20世纪30年代建造的一幢老式大楼内。沿苏州河向西,过西藏路桥,就是鼎鼎有名的四行仓库,相隔不过200米的距离,皆是历史的光影。
犀牛书店的店面是四扇黑框玻璃门,走工业风设计。书店面积不大,30平方米左右,与其说是一家书店,不如说它更像一间随意摆放着文房物件的居家客厅或书房,富有寻常生活的气息。
接待我的是一位“90后”合伙人透透,她梳着马尾辫,穿着粉色汗衫,交谈中面露几分娴静和羞涩的学生气。这是一家在圈内小有名气的二手书店,2015年开业,从丽园路、复兴中路搬到如今的北苏州河路。店主庄见果先生入行近15年,转做二手书也有10余年,在实体书店同质化竞争日趋严重、线上书店价格优势明显的背景下,犀牛书店另辟蹊径,在实体书店中做出自己的特色。店里陈设着约6千余册二手书籍,除此之外,还有三四千册库存。所有书籍按照品相、出版年代与存世量来定价销售。
进门左侧的书架古风古意,都是店主淘来的旧物,陈列着清末民初至民国时期的线装古籍书、民国时期出版物以及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开本连环画。逛二手书店的乐趣在于选书的同时,也在了解一本旧书背后的故事。就像梁文道所说的,“书不仅仅是表达、承载内容的载具,书本身也有历史,有被阅读的历史、有被翻开的历史、有被购买的历史、有被转卖的历史……有时候,读书相当于跟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一个不知道是多少年前读过这本书的人进行遥远的对话。”据透透介绍,这些民国时期的出版物有一类是用白话文撰写的新文学书籍,如徐志摩、俞平伯、沈从文、萧乾、萧红、戴望舒、张爱玲等名家的作品(包括譯著),颇受读者推崇。线装书中较为珍贵的是红印本(亦称“朱印本”),书版刻成后以红色或蓝色颜料试印成初印本,便于后期用墨笔校改,最后才以墨汁正式印刷。因其印量极少,加上木版初用时印刷效果清晰、细腻而受藏书家珍视。透透给我看了一张手机照片,是清末民初出版的《赐锦堂经进文钞》红印本线装书,拍卖价1.2万人民币,是他们目前单册售价最高的书。
右侧半间房沿墙竖起高高的开放式书架,按照文学、历史、哲学、人文、艺术、报刊杂志等门类陈设着1950年至2020年出版的普通二手书籍,约占上架书籍总数的八成。书店会通过线下与线上相结合的方式售书,喜闻乐见的书一般流通性较快,如年轻读者喜欢哲学、外国文学与艺术画册,中老年读者青睐古典与现当代文学、书话类、地方志等书籍。透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1985年三联书店出版的黄裳《珠还记幸》介绍说,这本书写怀人、追忆交游唱酬之事的作品属于中老年读者热衷的代表性书籍之一。
对于一个人而言,书成了构筑这个人灵魂教堂的一块砖瓦。所以一个人的书房、一个人的藏书,是一个人的世界,是他灵魂的体现。
谈到咖啡经营正在悄然成为海派新开书店的标配时,透透表示,目前店里主营二手书籍收卖,没有太多精力做咖啡,不过只要光顾过犀牛书店的读者,无论买书与否,都能在隔壁的咖啡店享受8.5折,这是一种既保持各自独立、又相互扶持的书店与咖啡结合的经营模式。黄色帆布袋是犀牛书店目前在售的文创产品,灵感取自1931年上海新月书店出版的由徐志摩著、闻一多担任封面设计的《猛虎集》,黄色底上几笔浓墨条纹,勾勒出一只猛虎的意象。
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曾说,买书实际上是拯救一本书。从这一刻起,书脱离了商品的面目。按照他的说法,他会收藏一些书籍,因为知识是需要收藏的。对于一个人而言,书成了构筑这个人灵魂教堂的一块砖瓦。所以一个人的书房、一个人的藏书,是一个人的世界,是他灵魂的体现。犀牛书店就藏着这样一块块砖瓦,静静地蛰伏在苏州河畔,诉说着店主对书籍始终如一的热爱与执着,等待着淘书者慧眼识“书”,也亲历着上海潮起云涌的繁华与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