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叶
早临的雪
我似乎刚备足了语言,雪就匆匆从天飘落。
白色的群蝶,仿若春天的一个梦幻,让寒风吹了一遍,又吹一遍。
旷野上,遗失的粮食无法归仓。
我在远处,看着雪花一片片将其掩埋。
鸟雀,一直等在那块空地。它们不用耳朵倾听。风乍起,它们偶尔惊叫,把我的自言自语悄然抬高。
后来,我干脆紧闭嘴巴和它们对视。
语言的轮子,在雪地里突然打滑。进入耳里的最后一点声响,仿佛让我置身于一个容器中。
那里透亮,但没有出口。
沒有任何动静,也听不见心跳。
光阴,仿佛也在那里突然停顿。即使我感到愉悦,也不能冒然说出。
早早来临的雪,是幸福的。
如我宽阔而遥远的乡村,会因恬谧而感到无比满足。
诗里的雪
诗人驻足的地方,也是一场雪飘落的地方。
洁净的文字,在梦里会发芽,会长出薄薄的翅膀。
今年的大雪,飘落在我的耳里。这始料未及的事件,在现实生活里发生了。
我驻足的地方,成了时间脱轨的见证。
在这个寒冬,一个诗人要清空自身,是一件足够奢侈的事情。雪花为了自身的轻盈,纷纷从半空坠落。
离雪最近的一行诗,就是诗人的叹息。而阳光一旦露脸,丑陋的真相就会显露。我将选取哪一条路,以免途中滑倒。
在夜里,我意外查出一朵雪花的下落。这被时间匿藏的秘密,又被时间当作一朵花,在枝头全盘托出。
这一首诗驻足的地方,就是无垠的雪野。
躺在皎洁里深眠的风,轻轻吐纳呼吸,请不要吵醒我的耳朵。
我知道你的存在,就是一首诗的存在。就像你手中的那一捧雪,结实而透明、纯净而脆弱。
曾几何时,雪地里的那行足印,成为打开记忆的密码。
那个虚拟的远方,总以神的姿态出现。而一树繁花,又勾起尘世多少涟漪。
大雁的翅膀收拢天空,收拢残存的温柔。唯被大雪延续的故事,放逐一枚失落的音符。
你依旧可看雪。我,侧看时间白首。
爱雪的人
爱雪的人,皆为神灵所爱之人。
你的痴望,已凝成绝句。一只衔着梦的飞鸟,掉落于梦境。
倘若没有朝夕更替,江山也将在世外布局。一条寒江一叶孤舟,重回唐诗的模样。你将遗世的雪当作膏药,送给我疗伤。
一场大雪,也仅是过客。你用它做一只银色的碗,用来盛酒盛月色,用来交杯孤旅与眷顾。
除了未卜的流放,一腔热血,无法掩饰心底的悲愤。
时间的雪啊,染白了一根根黑发。
那盛开的花朵,在异乡,都化作了一只蝶。
借一场雪,说出爱。分离的日子,读一首诗就是慰籍。你用纷扬的雪花,掩盖距离掩盖时空。
在虚妄处,顾影弄姿。
染疾的耳朵,警惕无处不在的噪音,可又朝向那流泪的眼睛致敬。
我想你就在,我们所有的地方。
今年的大雪,飘落在我的耳里。它装扮自己,并不粉饰太平。
此时,飘落在午夜的这阙诗兴,敲响睡眠中紧闭的门扉。
细微的伤
就这样慢慢飘吧。天之下,我和某些人一样,注定要隐姓埋名。
这些轻舞的花朵,旋出了冬天的韵致。
趁天色尚早,我要偷偷打开身体里的暗箱,再踮起脚尖奔着她们而去。
黑夜仰起脸,灯和雪花的影子,瞬时模糊。她们不说话,我也不说。这样,大地就静了。
雪花,飘落下来。落在你的眼里,那么多。落在我的手里,那么少。
不想说这是虚幻的。她们一朵挨着一朵,美丽,神秘,让我暂时忘却人间的丑陋。我一直在揣想,在暗夜,在凛冽的寒风里,她们是怎样的执拗,在窗玻璃上绽开笑容。
这些薄薄的斑点,仿佛细微的伤。慢慢的我发现夜色空了,唯一一次,我辗转难眠。
默数完一百只羊,我就可以摸到你的呼吸了。跟窗外的黎明点了点头,其实你已经走远,天空为什么还不平息。
我不再歌唱你的白,你的明亮与纯净。飞翔的快感,让河流吞云吐雾,让灵与肉彻底相融。
这些洁白的小生命,在新鲜的阳光下,会哭泣么?
从此刻开始,我觉察到了莫名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