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启程,东边铺满了云彩,几道霞光从云缝水平射出,如同金色的天路。气流也极相宜,鹤群长时间保持滑翔状态。一群藏野驴从地上望见鹤群,只觉群鹤根本不是飞翔,而是沿着霞光漂移。
藏野驴是高原上的长跑健将,他们欢鸣着,跟着鹤群飞奔。他们的颈鬃和背毛是栗黄色,胸腹和四腿是白色,由一头公驴带队,跑起来秩序井然。
可是蹄子怎么赶得上翅膀呢,鹤群高声叫着“再见——再见——”,将藏野驴抛在后方,转眼就掠过一片苍黑的杉林。
前方出现一座高山,南高北低,乱石、衰草和积雪斑驳相杂,恰似一面残破的旗帜竖在那儿,朝南的陡崖就是旗杆。这是迁徙途中一个重要标识,大头领率领团队降低高度擦着陡崖飞过。
离开悬崖不久,前方出现重重高山,山顶全是积雪,远望就像密集的牙齿正在撕咬天空。气温骤然下降,风也大起来。奥敦格日乐奶奶落后一个身位,明显难以跟上。
大头领朝这边瞥了一眼,高声说:“奥敦格日乐奶奶还好吗?”
奥敦格日乐奶奶说:“飞吧……没事……”
大家都听出奶奶体力不济。大头领放慢速度,整个鹤群跟着减速。
大头领说:“加油,奶奶!”
所有鹤儿都叫起来:“加油,奶奶!”
奶奶奋力扇动翅膀,紧紧盯着前方,眼后白羽在风中飞扬。
过了一条朝着西北方奔流的大河,离雪山越来越近,一阵浓雾扑面而来,鹤儿们彼此相邻却又不能相见。穿出浓雾,阿茹娜这一队的鹤儿们都朝奶奶望过去,奶奶好好的。
雪山近在眼前,那么雄伟的山峰,雪光闪耀,寒气森森,似乎连空气都快冻僵了。大头领寻着一股上升气流,率众盘旋而上。
此时不必费劲,利用好翅羽下方的气流就行,奶奶经验丰富,反而比小鹤更为从容。她笑着说:“孩子们,加油!”大伙儿顿时变得很愉快,传来了阵阵笑声。
大家升到高空,只见下方雪山连绵,南北两端望不到头,一条条冰川沿着山势倾泻而下,那是献给天空的美丽哈达。
卓力格图不禁问道:“这是第一道门槛吗?”
阿茹娜说:“这是第一道门槛前边的小台阶,阿尼玛卿山。”
卓力格图想起刚才过了一条大河,就问:“先前过的是黄河吗?黄河究竟有多长?”
阿茹娜说:“不要心急,先飞过去。”
前头出现一堆雪云,白浪一样翻腾,云下大雪纷飞。鹤群再次升高,从雪云上方掠过。卓力格图想起过去下雪时一家子只能躲在树洞里,感觉如同梦游一般——过去就是做梦,也不会梦到在雪云上方飞行,更不会想到雪云上方永远是万里晴空。
飞过阿尼玛卿山,西边山脚一条大河朝东南方奔流,那么明净。鹤群往下降落。大河东岸遍地积雪,鹤群落在西岸,这一岸也有雪,但是到处露出草皮,能找到吃的。卓力格图还在下降时就发现了野菊花,一落地赶紧去采。他喙太小,力气也太小,最后还是阿茹娜过来采下野菊花,和上湿泥给苏迪娅敷眼睛。
阿茹娜告诉卓力格图:“这条河还是黄河,想不到吧?”
卓力格图问:“黄河的源头在哪里?”
阿茹娜妈妈左翅往西北方一指,说:“星宿[xiù]海,那里的湖泊像星星一样多,在玛多县,离这儿有几百公里。黄河从星宿海出发,从阿尼玛卿山这边的山麓往东南流去,被岷山挡住,掉头从阿尼玛卿山這边的山麓朝西北流去,然后离开阿尼玛卿山往东北过青羊峡水库,再往东过李家峡水库就到了刘家峡水库。而后流过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最后流入渤海。不是给你说过中国的地图像一只大公鸡吗?黄河从鸡尾过鸡背、鸡胸抵达鸡喉下方,全长五千多公里。”
卓力格图在自己身上摸一摸,仿佛就看到整条黄河了。自己才几寸长,那只大公鸡真是大,要是它鸣叫一声,整个宇宙都会惊动吧。
那边大头领昂声说:“孩子们,我们正在穿越伟大的昆仑山系。昆仑山系起点是帕米尔高原,在大公鸡尾巴尖上,朝东南在新疆、西藏、青海境内延伸,分成西段、中段和东段。东段又分成三支,北支是祁连山,中支是阿尼玛卿山。明天我们要飞越南支,巴颜喀拉山。”
阿茹娜见卓力格图在摸自己的身体,就说:“你哪儿痒吗?”
卓力格图摇一摇头,他是在自己身上确定昆仑山的位置。
夜里起了很大的雾,雾中还夹着细雨,四周黑咕隆咚,黄河哗哗流动。雾太浓了,一开口声音就被雾气抢去,大家都把喙子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