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文/祝南茗 图/阿邓

奥特曼之所以在爱好者心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并不在于它的真实与否，而是它的存在使人们相信光是永远存在的，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一

作为寝室里第一个找到工作的人，若不是室友的眼神如刀般犀利，程莱特恨不得走路横着走。

前几日辅导员打电话来，说有一家公司看到他之前的武术比赛录像，找到学校，想让程莱特参加一下公司的面试，如果合适的话，可以直接让程莱特入职公司。

程莱特本身的专业就业率非常低，没想到大学时参加的武术社团，竟给他带来了工作机会。他当然是忙不迭同意，连什么工作都没问，当天下午就参加了面试。

面试时，面试官看上去挺正经的，可当他想要开始自我介绍时，面试官微笑着说:“你先脱一下衣服。”

程莱特虽不解，但还是照做，脱下了外套。可面试官接着说:“继续脱，让我们能看到你的身材。”

这真是一份正经工作吗？程莱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公司了，他小心地询问:“请问贵公司需要的是哪方面的人才？还需要……看身材？”

面试官坦然道:“是演员。”

听到这个回答，程莱特果断把衣服脱了，只留下单薄的一套秋衣裤，他转了一圈，几位面试官小声交流了一会儿，便示意他穿上衣服。

“然后就告诉我，明天就可以去公司上班啦！”程莱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还在等面试通知的室友们分享如何得到的这份工作。

室友羡慕地说:“特哥的确好看，可以吃演员这碗饭，我这种外表不足的男人，只能靠才华……”

被室友一通夸奖，程莱特略微有些骄傲。晚上，他霸占着寝室洗浴间的镜子端详自己，一边看一边夸自己。五官深邃，英俊潇洒，若是踏入演艺圈定会征服许多观众。

翌日，他抱着对未来的向往，走进了通知里提到的办公室，发现整个办公室的工作氛围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墙上的奥特曼海报稍显幼稚。

其实这时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但是找到工作的兴奋还充斥着大脑。一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同事小姐姐带着他到工位上，好奇地问他是不是混血儿，不然为什么要叫莱特这个名字。

程莱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这是光的意思，我爸爸希望我以后能像光一样照亮别人。”

同事夸张地深呼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那这份工作真的很适合你。”

“什么工作？”程莱特才发现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得到的是一份怎样的工作，同事给出的答案差点把他打击到从座位上滑落下来。

“奥特曼皮套演员呀！”

程莱特征服演艺圈的梦，从诞生到破灭只用了短短一天。

二

了解了薪资和员工福利后，程莱特决定接受这份意料之外的工作。不就是扮演奥特曼，在活动的时候和怪兽打打架，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第一天训练时，密封性极好的皮套里，程莱特止不住流汗。而且刚刚开始进皮套，被黑暗包围，有无法被忽视的轻微不适。

对面的怪兽晃动着肥胖的身体撞击程莱特，疲劳脱力的他一下子就被撞到在地，举手示意要休息。

怪兽同事摘下头套，扶起程莱特去一旁休息。他见程莱特脸色赤红，但是眉头紧皱，安慰道:“是不是不太能适应？之前好多新来的都受不了，你已经坚持得够久了。”

接过怪兽同事递来的水，程莱特喝了一大口。旁边的工作人员关切地看着自己，程莱特突然觉得刚刚想要放弃的自己有点懦弱。奥特精神是奉献，为了能让更多的爱好者感受到快乐，皮套演员的付出是值得的。

公司这么着急想让程莱特入职，就是因为一周后在省会有一个大型巡游活动。当场会有许多奥特曼巡游，而程莱特所扮演的迪迦奥特曼，是必不可少的角色。

活动当天，程莱特早早就跟着其他的演员们坐车前往现场。换好皮套后，奥特曼们闪亮登场，引起全场家长孩子们的欢呼。

程莱特在指定的位置站立，时不时就有激动的孩子冲到程莱特面前。有的孩子拿出了迪迦的变身棒，程莱特就配合他做出了迪迦落地的作战手势。还有小朋友喊着动感光波，然后把右手臂搭在横着的左手上，嘴上还发出“嘟嘟嘟”的特效声。程莱特忍着笑，给小朋友展示了一个标准的哉佩利敖光线。

和这么多爱好者互动，程莱特感觉有些疲惫，皮套锁着汗，想擦一擦都不能擦，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活动进行到快结束时，周围几乎没有热情的小朋友了，程莱特笔直的腰突然塌了下来，他扶着墙，正想偷偷休息一会，结果被旁边的一个女生厉声训斥。

“你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你这样子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程莱特本来就累得不行，好不容易喘口气，结果就被逮着了。他装作无事发生，拿出架势，站得笔挺，但是女生并不打算放过她。

“你现在是奥特曼，怎么可以做出和身份不匹配的样子，万一被小朋友看到了，他们会怀疑世界上没有奥特曼的。”

工作期间是不能说话的，程莱特在心里吐槽，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奥特曼。

三

林夕照下班路过广场，本来被前辈的新闻稿气得七窍生烟，但看到奥特曼时，心中的焦躁意外地被抚平了。

正当她顺着路线图，寻找各位奥特曼打卡留念时，发现了撅着屁股撑着墙的迪迦奥特曼，明明胸口的光都还是蓝色的，怎么可以做出战败的模样。

她提醒之后，这位迪迦奥特曼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完全不和她互动，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

五点过后，活动结束，工作人员领着迪迦奥特曼回到了休息室。林夕照也悄悄跟了上去，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年轻的男人有说有笑地从休息室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身高腿长，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他与林夕照对视时，神色有些慌张，但是立马就恢复常态。

毕竟刚刚是套着皮套，摘了皮套哪能分得清谁是谁。

可林夕照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迪迦奥特曼:“屁股最翘的那位同志……啊对，就是你。”

程莱特诧异地回头，没想到是自己的翘臀出卖了自己。

“加个微信吧。”

“这不好吧，我们做奥特曼的，怎么能以权谋私。”

林夕照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这位自信的年轻人:“就你那样也算是迪迦？赶紧加上微信，下次你再有表演，我会来看的，监督你有没有做好工作。你今天就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特别多吗？”

“没有，我觉得我做得挺好的，小朋友们也都很喜欢我。”虽然嘴上说没有，但是程莱特还是扫了对方的二维码，毕竟对方也是一片好心。

“行，那就先这样，你看看我发给你的视频，然后下次有活动提前通知我。”林夕照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回到寝室，程莱特美滋滋地点开林夕照的微信朋友圈，室友凑上来一看:“新认识的漂亮女孩？”

“那可不，今天我表演的时候，被我深深吸引，特仰慕我，好说歹说，非要加我微信。哎，我这也是……”

程莱特吹牛的时候，周围的室友都闻声而来，正当这时，手机提示音“嘟”地响起，屏幕上方出现新消息提醒，程莱特一手滑，就直接点开了视频。

视频中是看上去精神有些不佳的迪迦奥特曼，它顺手抓了抓自己的屁股。当时程莱特流的汗太多了，流了干，干了又流，导致某处皮肤有点痒，下意识就做出了这样的动作，的确是破坏了迪迦奥特曼的形象。

“这奥特曼可真是太逗了！”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只有程莱特尴尬地红了脸，没人发现程莱特的异常。

林夕照紧接着又发来了一条微信语音:“下次可别上班时间犯这种错误了，不然我就打爆你的屁股。”

此话一出，原本充满笑声的寝室陷入了沉默，大家突然明白了什么。

四

被拆穿了皮套演员的身份之后，程莱特从寝室里的模范大哥沦为寝室欢乐豆。大家有事没事就要提一下程莱特的第二身份，弄得程莱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解铃还须系铃人，程莱特想在林夕照这边找回面子，他努力训练自己，就等着下次碰面时让林夕照感受到自己的专业能力，可他邀请了林夕照许多次，林夕照都找各种理由推脱。

不是工作太忙，就是临时有事。

程莱特怒了，直接甩过去一条语音:“你根本就不爱奥特曼！”

这活脱脱就是挑衅，奥特曼资深爱好者林夕照十岁担任某知名奥特曼贴吧吧主，十七岁协助运营国内一家主流奥特曼网站，家中收藏柜中有无数令奥特曼爱好者垂涎的收藏品，居然有人敢说她不爱奥特曼？！

林夕照当即气得就是拍案而起，旁边的前辈皱眉询问:“小林你新闻稿写好了？”

“还没呢，就是看到一条新闻有点激动……”林夕照露出微笑，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解释。

“哦，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激动，要沉住气呀！”前辈收拾好东西后，准备下班，“我先走了，主编明天要看到稿子，你今天应该可以写完吧？”

“当然可以，包在我身上！”拍胸脯保证后，前辈走出办公室，林夕照痛苦地哀鸣了一声。主编退回她的新闻稿，觉得她写的不够好，可是她分析那些优秀新闻稿的时候，又觉得和她印象中的新闻稿不太一样。

这么具有煽动性，一点也不客观冷静，这算什么正确的舆论引导。于是固执己见的林夕照写出的稿子被一退再退。前辈说，新媒体是要吃饭的，没点击率，再有情怀又有什么用。

程莱特看林夕照的状态一直停留在正在输入中，就发了个问号。

林夕照把手机屏幕当做仇人一样，恶狠狠按下语音键:“公司还有点事，下次再约。”

窗外是暮色四合，夜晚的黑色渐渐变得浓重，公司位于并不繁华的街区中，路灯的点点微光破不开黑夜，也照不亮林夕照的未来。

“算了，赶紧写完赶紧回家。”

林夕照叹了口气，打开文档，正打算迎合市场，随便写写，却被手机的再次振动吸引了注意。

“要实现梦想，就要向现实挑战。加油，打工人！”

这句话的原句就出自一部奥特曼特摄剧中，魔女窃夺了孩子们的梦想，为了守护孩子们的梦想，奥特曼与怪兽展开了斗争。而她的梦想又何尝不被现实的怪兽所掠夺。

林夕照使劲揉了揉头发，灌下满满一口咖啡，继续在笔记本上敲字。

五

程莱特还是朝九晚五的上班，虽然对这份工作没什么热情，但是劳动终归的光荣的。让他改变想法的是一次陌生人的来访。

当天早上，就听说有一个衣着破旧的男人在前台说要找总经理，同事们竖起耳朵八卦，原来是想找公司的奥特曼演员做一次私人拜访。

程莱特听到这件事，第一想法是，不可能。公司又不是做慈善，那男人肯定会被公司保安当做寻滋闹事的人给赶出去。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同事们却忙活开来，讨论要送那个男人什么礼物。

“听说那个男生喜欢迪迦，咱们这迪迦变身棒还有不？”

“变身棒是不是太常见了，要不就送今年新出的纪念版套盒？”

程莱特一脸茫然地看着同事热火朝天的忙碌，组长走过来对程莱特说:“小程，今天活动临时取消。待会迪迦要去一个小朋友的家里。”

“啊？”

直到坐上车子时，程莱特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一个淋巴瘤患儿的父亲，孩子经过两次化疗之后，情况并没有好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不知道孩子和家庭能坚持到几时。

父亲意外看到了孩子在日记上写下的心愿，说想看到一次真的奥特曼，于是父亲通过互联网的介绍，坐了三个多小时的火车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寻求帮助。

“我只是想满足他的愿望，即使离开……他……”男人哽咽地说不下去，程莱特坐在他旁边也不知所措，一个劲给这位父亲递纸。

穿好皮套的程莱特站在有些斑驳的门前，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沉重了不少，他有些害怕推开这扇门。

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皮套演员，他只是一个演员，他不是真的奥特曼，他无法想象真的奥特曼此时此刻会怎么做，他皮套里的手指有些发抖。

突然房门在这一刻推开，光头的孩子探出头来，他嘴里还念着:“迪迦，迪迦在哪里？”

看到迪迦奥特曼的那一瞬间，孩子绽开一个笑容，若不是他纯白的脸色，只凭借眼睛中的光，程莱特根本辨不出这是即将枯萎的生命。

孩子兴奋地将迪迦拉进家里，家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旧款电视上的DVD 机格外显眼，程莱特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DVD 机了。

孩子熟稔地挑出光盘，想和迪迦一起看，播放的是最后一集《致以辉煌的人们》。播放到世界即将彻底陷入黑暗时，全世界的人们都贡献出了自己心中的光芒，屏幕外的孩子也慌忙打开了整个房间的灯光按钮，拿起床旁边的手电筒照向电视机。

程莱特只是木然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等到结束之后，孩子关闭了所有灯光和电视机，然后对程莱特说:“那一年，是我们共同打败了加坦杰厄，我们都变成了光。”

“嗨！”程莱特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摸了摸他的头，表示赞许。

程莱特觉得自己演得还挺不错的，结束拜访的时候，背上几乎全是汗，他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直到离开之时，孩子跑出来，抓住他的手:“谢谢你，哥哥。”

奥特曼之所以在爱好者心中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并不在于它的真实与否，而是它的存在使人们相信光是永远存在的，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所以，即使程莱特什么也不做，那孩子也相信自己见到了真的奥特曼。

六

林夕照没想到居然在公司运营的公众号上看到了程莱特，是组里一个王牌撰稿人写的稿子，标题是“奥特曼，究竟是光的使者，还是资本的代言人？”

她沉着脸看完了全文，差点没忍住把手机砸到地上，等稍微平静一点后，她打电话给程莱特:“听说你们敲诈了重病患者的家长？”

看到来电提醒的那一刻，程莱特是有些高兴的，可听到内容时，他也不管对方根本看不到，拼命摇头解释:“怎么可能，我们没有做这种事情。”

公司和公益组织有合作，即使需要收费，也不会让受助者家庭出的。

林夕照亲自去了医院，孩子刚刚结束第三次化疗，正靠着枕头看奥特曼画册。父亲坐在旁边，虽然看上去衣着的确不是很富裕，但是由于儿子这次治疗情况良好，他也由衷露出笑容。

第二天上班，林夕照拿着和患者父亲聊天的录音，当面和撰稿人对质。

“这属于失实的消息，公司根本没有收家长的钱，孩子也没有因为没有医疗费耽误治疗，如果推文扩散开来，你是要负全责的！”

“大惊小怪什么，这事是你说了算？”那位撰稿人满不在乎地说。

前辈听到他们正在争吵，就把林夕照拦住，了解情况之后，前辈让林夕照回工位:“你回去吧，这事不用你来管。”

“你说怎么可以这样？他们连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为了点击率，为了曝光，可以写出这种稿子！”烧烤摊前，林夕照明明喝的是罐状凉茶，可是却像是喝醉了一般，她不住地对程莱特说，“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黑暗，明明这片大地是如此辽阔，人们却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程莱特看到自己点的五花肉一串一串地进了林夕照的肚子，但是林夕照毫无察觉，于是劝她:“别吃了，你看你都吃晕了。”再吃的话，他自己就没得吃了！

“不，你什么也不懂，你知道我是谁吗？”林夕照拿着竹签，把手伸得老高，“我是光的化身，我是迪迦奥特曼。”

程莱特附和道:“对对，你就是奥特曼。”

“可是，”林夕照突然把手放了下来，她说:“这个世界出现了一种新的怪兽，它把所有人心中的光都吞噬了，人们在社交平台上互相斥责，互相对立，愤世嫉俗，却对着别人做己所不欲的事情。”

林夕照说到这里，连烧烤都不想吃了，抱着自己的手臂就小声啜泣了起来。

程莱特知道林夕照最近遇到的事情，他也觉得很糟心，但是也无可奈何，他只好拍了拍林夕照瘦弱的肩膀:“如果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就尽力去改变这一切。既然世界上有无良新闻人的存在，那你就成为一名有良知的新闻人。”

纵使世间黑暗，也总有秉烛而行的引路者。

七

醒来时，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本该慌张地担心被扣工资的林夕照脑子空白一片，她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冰凉的水一入口，昨晚的记忆就被唤醒了。

她应该是史上第一个醉凉茶的人，在烧烤摊发茶疯，高喊着打倒怪兽，然后就作势要跳入旁边的小河中。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程莱特抱住双手，不然她现在真没法平安地待在家里。

模糊的记忆继续延续，她忽然想起被程莱特送回住处的时候，吐了程莱特一身。

“救命啊！”经历过一场社会性死亡，顺便还冒犯了帅哥，林夕照觉得自己即将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手机铃声响起，林夕照急忙三步做两步跑回卧室，接起电话。

程莱特的语气如常，关切地问她:“你好些了吗？昨天你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我就顺便帮你请了假。”

“谢谢……”其实昨天来找程莱特之前，她和妈妈打了一通电话，妈妈再次劝说她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家乡做一名语文老师。她对这份工作已经心灰意冷，所以松口同意了。

要离开这座曾经如此深爱的城市，说不惆怅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已经找不到待下去的理由。程莱特昨天说，她可以选择做一名有良知的新闻人，在这个行业中，也许根本就没有这个选项。

她写好辞职信，打算到公司递交。她到办公室的时候，有同事关切地凑近她:“听说你昨天生病了，好点了吗？”

突然的热情，林夕照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只是尴尬地笑笑。

“今天早上主编开会的时候表扬你了。”同事竖起大拇指，“也就你敢和林姐对着干，太牛了，我们听说之后可佩服你了。”林姐就是那个王牌撰稿人。

林夕照没想到一直被主编嫌弃的自己，居然也会被表扬。不知该做何表情，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小刘，你该做的做好了吗？”

看到前辈出现，同事立马就缩着脖子回到了工位上，然后背对着前辈的地方，还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同事悄悄朝林夕照眨了个眼。

前辈还是一副不苟言笑女强人的模样，她看到林夕照手上不做掩饰的辞职信，面色不变，但是语气明显有了些温度:“这就受不了了？”

“不是，我觉得这里并不适合我，而且主编也一直都不喜欢我的稿子。”

“话别说太早了。”前辈拿出返稿，递给林夕照，“主编觉得你这次稿子写得很不错，而且林已经被调离非虚构平台，你以后就去写非虚构的板块吧。”

林夕照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写着已通过的稿件，曾经如此盼望的事情终于实现，她内心却是如此平静。

八

李世杰有一个秘密，他认识迪迦奥特曼。在公益机构的帮助下，家庭缓解了经济压力，几次化疗之后，他的情况逐渐有了好转。父亲带着他到了A 市，他可以在这边上学，定期接受检查。

他跟着父亲到了一家蛋糕店，父亲刚发了工资，想给孩子买一个蛋糕庆祝生日，正当他纠结孩子能不能吃奶油时，李世杰看到了门口进来了一位年轻男子。

李世杰拉了拉爸爸的衣服，指着那个男人说:“爸爸，你看，是迪迦哥哥。”

程莱特听到迪迦两个字，职业反应就想摆架势，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不是工作时间，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要声张，我不能暴露身份。”

李世杰乖巧地点点头。

程莱特也是来买蛋糕的，看到李爸爸在纠结，他就指了一款新上市的低糖低油小蛋糕，让服务员包装一下。

“这款还是比较健康的，而且分量也小，就当是我一片心意。”程莱特把蛋糕递给李世杰，李世杰高兴地摇头晃脑，他的头发早就长出来了，现在和普通男孩没什么区别。

李爸爸非常感激，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李爸爸问程莱特:“朋友生日？”

“不是，”程莱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是女朋友的生日。”

九

三个月前，林夕照和往常一样来看程莱特的表演，收工之后，她从包里掏出红薯，丢给程莱特。

程莱特最喜欢的就是碳水大爆炸的食物，林夕照知道他喜欢，看到街上大爷推出烤红薯车，就顺路帮他带了一个。

好吧，其实一点也不顺路。她在公交车上看到卖红薯大爷，就立马下车买烤红薯。没想到等下一辆公交车时就遇到了晚高峰，在公交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车站没有空位，林夕照站得腿有点麻。

不过没有关系，看到程莱特吃得一脸满足，她觉得挺高兴的。

看到眼熟的姑娘和程莱特挥手告别，怪兽同事好奇地凑近程莱特:“女朋友？”

程莱特差点命丧于一口红薯，他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脸颊上的红都蔓延到耳朵上了:“当然不是！”

“哟！”同事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打算啥时候表白？”

程莱特和林夕照相识仿佛就是在昨天，细细数来竟也快有两个年头了。随着不断的了解，林夕照的阳光与才气总让他自愧不如，却又把他深深吸引。

“她很优秀，我想等变得更好一些再说。”

同事嫌弃地上下打量他:“你现在怎么这么怂了，你不说的话，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

听完了同事的现身说法，程莱特终于打算鼓起勇气，可是这告白，总得有些契机。

某天，同事拿着平板电脑，一屁股坐在程莱特身边:“小程，你心上人居然是某奥超话大V，太厉害了。”

这条微博里是林夕照和一个拿着变身棒的小男孩的合照，配文是“呜呜呜，今年终于要出25 周年再版了，我再也不用眼馋隔壁小朋友的20 周年限定，2021 年我一定要变成光！”

林夕照低估了国内粉丝的热情，少量限定变身棒果然扛不住这么多粉丝的抢购，林夕照只能呆呆地看着已售空三个字，幻想自己五年后能买到30 周年限定变身棒。

两天后，林夕照收到了一条快递通知，显示快递派送中。林夕照回到小区，看到程莱特穿着迪迦奥特曼的皮套在等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她梦寐以求的包装盒，是25 周年限定变身棒。

林夕照问他:“奥特曼又以权谋私了？”

程莱特摇了摇头，他说:“不，这是迪迦奥特曼带着哥尔赞、美尔巴、加坦杰厄等众多怪兽亲手帮你抢到的。”

林夕照突然觉得这个变身棒，真的是意义重大。

尾声

告别了父子俩，程莱特带着蛋糕来到林夕照家，屋里漆黑一片，他下班前打电话给林夕照，确认过她在家，可现在人去哪儿了？

他匆忙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就打开了林夕照的书房，电脑前的林夕照脸上亮着荧光，木木地转过头来看他，显然是被打断了思路，眉头拧得和麻花一样。

程莱特熟练地弯腰诚恳道歉，然后默默关上门，他知道此刻不能打扰林夕照写稿。

他背靠着书房的门，正对着的就是一整面林夕照的奥特曼收藏品，她是这么相信光，汲取了所见所闻的温暖力量，所以她现在才能写出这么优秀的非虚构作品。

林夕照一直都在追随着她坚信的光，也变成了光照亮了别人。而程莱特只不过是被她所温暖的人中最普通的一人。

“终于写完这个稿子了。”

卧室的门被推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林夕照拖着自己僵硬的身体，走到他身边，倒在程莱特为她敞开的怀抱里。

而此刻的程莱特，也紧紧抱住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