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业助力绿色金融

张建锋　张欣培　郭楠

国内证券公司在绿色金融方面早已悄然布局。图/IC

在2020年12月12日气候雄心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在“3060”碳目标的基础上，将中国应对气候变化的几项总量指标进一步细化。

碳中和意义重大。截至2020年末，全球已有126个国家和地区提出“碳中和”目标。国泰君安告诉《财经》记者，率先在碳中和相关能源技术经济领域取得突破的国家，将在本轮新能源革命、绿色低碳循环经济发展中占据主导地位，并显著提升在技术、产业、金融领域的国际影响力。

根据官方各方面预估口径，碳中和需要百万亿元规模的投资。而国内金融发展方面，则面临环保公司二级市场股权融资遇困，绿色债券占比较低等难题。

Wind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0年环保上市公司定增融资中，涉及收购资产配套融资金额分别为167.79亿元、81.94亿元、153.03亿元。其中，2018年和2020年，仅分别有8.42亿元、18.16亿元募资，与定增项目（不涉及收购资产）融资完全相关。

一机构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近年来因去杠杆、PPP模式下项目融资遇挫，部分民营环保公司陷入现金困境，不仅让环保公司股权融资遇阻，也让二级市场资金对该类公司避而远之，进而导致参与相关公司定增的资金回报率低，步入了恶性循环。

在市场人士看来，随着新环保公司的上市，加之市场对碳中和投资的重视，上述难题有望得到缓解。

作为绿色金融的重要指标之一，2020年末中国绿色贷款余额、存量分别居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二，但绿色债券占比低及民企发行绿色债意愿不高，仍是当下面临的问题。

“当前，绿色债券的比例既受到发行人主动贴标的进度影响，也受到经济生产自身绿色化进程的影响，可以预见，绿色债券的比例必然持续且快速提升。”中国证券业协会绿色证券委员会主任委员、天风证券总裁王琳晶告诉《财经》记者，在这一过程中，证券公司一方面要持续跟踪企业需求，为其制定最合理的融资模式并协助完成，另一方面要推动金融市场加大对绿色金融的倾斜。

其进一步指出，绿色债券作为证券公司最重要的业务之一，证券公司应该着力推动监管政策、产品形式、投资者等多方面的创新发展，稳步提升绿色债券的规模和占比。

在实现碳中和目标的这场渐进式变革中，证券公司如何参与其中，备受市场关注。

国泰君安表示，证券公司将在碳价格发现、交易做市与风险管理，加大碳中和产品创设与管理，及提供绿色投融资服务等方面，大有可为。

根据证券业协会资料，从调研108家证券公司情况来看，62家公司已将ESG理念纳入企业经营决策中，部分证券公司探索设立专职部门或小组，将ESG理念由总部向分公司及分支机构传导。

环保公司股权融资遇困

尽管碳中和已经成为举国共识，但在A股市场中，近年来环保类公司直接股权融资进展并不顺利，甚至有些遇冷。

截至2021年上半年，按照申万证券行业分类（下同），A股共计有67家环保工程及服务上市公司。

Wind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0年，环保类上市公司通过定增进行股权融资金额的家数分别为5家、4家、3家，融资金额占同期A股公司定增股权融资比例，分别为2.14%、1.23%、1.81%。2021年上半年，该比例进一步降低至约1.57%。

在同期环保上市公司定增融资中，涉及收购资产配套融资金额分别为167.79亿元、81.94亿元、153.03亿元。上述募资中，仅26.58亿元募资，与定增项目（不涉及收购资产）融资完全相关。

如2020年3家环保公司定增募资合计153.03亿元中，只有绿色动力（601330.SH）18.16亿元定增与项目融资相关。

在上述环保公司定增中，国资认购成为一大特点。如2021年清新环境（002573.SZ）定增融资15.8亿元，认购对象只有公司控股股东四川发展，其实控人为四川省国资委。

上述绿色动力定增中，有第一创业、北京市国有资产经营有限责任公司等六家公司和机构参与认购，而该等认购对象都具有国资、地方国资背景。

图1：近年来环保上市公司定增融资金额（亿元）

资料来源：Wind。制图：张玲

绿色动力相关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在定增过程中，公司与公募、私募等机构有过接触，但因为定增战略投资者新规，一些机构不符合认购标准。

部分定增募资不理想，也是环保类公司股权融资遇困的一个缩影。如绿色动力上述定增原拟募资金额为23.9亿元，实际募资金额为18.16亿元。

投资回报率低，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Wind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1年上半年，环保公司15次定增中，只有5次定增融资相关公司股票2021年7月7日收盘价（后复权），高于增发价，资金参与上述定增的盈利概率约30%，远低于同期A股市场定增中70%的盈利概率。

在申万104个三级行业中，2020年，環保行业投入资本回报率排名75位。同年，环保行业净资产收益率（平均，整体法）为4.59%，排名72位。

直接股权融资不顺的背后，是近几年环保企业发展遇困。

2018年后，环保上市公司经营发生了重大变化，因去杠杆、PPP模式下项目融资遇挫，引发相关公司债务危机，因股权质押、高负债率等共性，已有东方园林、碧水源等十几家民营环保上市公司转让控股权，还有多家公司陷入债务违约、业绩亏损并面临退市风险或破产。

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共计有16家环保公司成为A股成员，该数据超过2017年至2019年总和。截至2021年上半年，今年共计有3家环保公司登陆资本市场。

上述新成员，给A股环保行业注入了新鲜血液。随着ESG投资理念的推广，资金对环保公司的青睐也在加强。

截至2021年6月24日，上述19家新上市公司股票收盘价相对于首发价格，涨幅超10%的公司有10家，平均涨幅超50%的表现已较为亮眼。

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汇添富中证环境治理指数型证券投资基金（LOF）等机构基金，逐步进入清新环境（002573.SZ）前十大股东名单，亦显示机构资金对环保公司的重视。

一位环保类公司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在2021年投资者交流会上，机构投资者参与的积极性，相对于前几年，有明显提高。

在一位机构人士看来，随着主力资金对环保公司的重视，相关公司股价不会像前几年那么低迷，这对于相关公司在二级市场股权融资，有积极作用。

绿色债券占比仍较低

相对于欧美国家，中国绿色债券起步较晚。近年来，随着相关政策的陆续出台，国内绿色债券快速发展，但占比仍然不高，且民企发行绿色债积极性较低。

早期，由于监管多头，央行、发改委、证监会、交易所对绿色项目范围的界定标准不统一，央行下属的中国金融学会绿色金融专业委员会于2015年编制《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国家发展改革委也于2015年发布《绿色债券发行指引》。

2016年1月，浦发银行、兴业银行相继发行了第一期绿色金融债，标志着中国绿色债券市场正式形成。

截至2020年末，中国绿色贷款余额约1.8万亿美元，绿色债券存量约1250亿美元，分别居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二。

虽然总体规模已然不小，但绿色债发行呈现大幅波动，且占比仍不高。Wind数据统计显示，2016年至2020年，中国境内绿色债券发行规模分别为2071.31亿元、2077.8亿元、2250.03亿元、3132.67亿元、2243.81亿元，占同期国内债券发行总额比例分别为0.57%、0.51%、0.51%、0.69%、0.39%。

其中，2020年度，国内绿色债券发行规模同比下滑28.38%，占国内债券发行总额比例亦呈现大幅下滑。

从绿色债券的具体构成看，绿色金融债券占比仍然较高，但已经从前几年的80%以上下降到目前的60%多。

王琳晶告诉《财经》记者，2020年绿色债券总规模的下降，一方面受到绿色金融债券发行规模明显减少的影响，一方面受到单个绿色债券发行规模下降的影响。

“从发行只数看，2020年发行只数同比增长10%，说明绿色金融债券的接受度在不断提升，发行主体开始向更加多元化的企业类型扩展。”王琳晶进一步指出，但发行人和市场的认可度还不高，有必要围绕绿色债券制定更加优惠便捷的政策机制，使绿色债券在发行利率、机构持有等方面有更多的比较优势。

在中诚信绿金科技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高卫涛看来，2020年中国绿色债券发行规模在境内债券整体发行规模占比出现了大幅下降，与国家大力支持可持续发展和绿色融资需求并不匹配，绿色债券对节能环保、低碳发展支持力度有待加强。

图2：地方国有企业发行规模及占比最高

資料来源：Wind，平安证券研究所

随着“3060”目标确立，及2021年4月三部委发布《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1）》，统一了国内绿色项目标准，及国内对绿色发展的高度一致，碳中和债券快速发展，带动了绿色债券扩张扩容。

平安证券研究所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4月26日，国内累计发行碳中和债62只，规模已高达1005.39亿元，

截至2021年6月22日，中国境内绿色债券发行规模为2331.83亿元，占同期国内债券发行总额比例大幅升至0.81%。

发行主体集中在地方国企，是绿色债券一大特点。安信证券研究中心数据显示，2016年至2021年2月，地方国有企业、中央国有企业（公众企业按最大股东的性质进行分类）、民营企业绿色债券的累计发行规模分别为7529.4亿元、3458.6亿元、530.5亿元，占比分别为65.4%、30.0%、4.6%，前两者发行规模占比高达95.4%。

平安证券在2021年5月报告中指出，碳中和债的发行人几乎全部为央企和地方国企，大部分为央企，央企发行规模占比约87%。

从历年发布的各版《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来看，虽然绿色项目不断扩围，但在融资需求较大的绿色基础设施领域，如绿色交通、清洁能源处理等项目类型以及钢铁行业等仍是重点。

“上述项目的持有主体或行业企业主要是各类国有企业，因此国企在绿色债券发行占比高也在情理之中。”王琳晶表示，债券市场本身也有信用偏好，对于高评级、大体量的国有企业发行人更为认可，特别是近两年民营企业违约率提升的背景下，民营企业的绿色债券发行也确实面临一些困难，所以也有相当部分是市场选择的结果。

联合资信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共有5家民营企业发行绿色债券6期，发行规模28.50亿元，较上年同期（8家、11期、50.00亿元）显著减少。

根据Wind数据，截至2021年6月22日，国内绿色债券发行规模合计为2369.69亿元。其中，民营发行规模仅为31.02亿元，占比为1.3%。

在王琳晶看来，与国企相比，民企在传统绿色项目数量和规模相对较少、自身体量和信用等级存在不足，实践中债券市场对民企的认可度不高，绿色债券的利率成本优势也未充分体现，加上第三方认证有待完善等，以上因素综合起来影响了民营企业绿色债券发行。

其进一步指出，证券公司可以在发行人多元化、证券品种类型等方面开展创新，如在民营企业具有一定优势的新能源车产业、光伏产业等发行专门绿色债券，可设计符合民企体量小、评级不高、科技创新成分多、内生增速高等特点的高收益债券或可转债。

证券公司纷纷布局

从为达到“3060”愿景目标而需要增加的绿色投入看，根据官方各方面预估口径都不低于百万亿元的规模，其中包含绿色信贷、绿色证券、绿色股权投资、绿色基金等多种形式。

在实现碳中和目标的这场渐进式变革中，证券行业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备受市场关注。

实际上，国内证券公司在绿色金融方面早已开始布局。

致力于做绿色证券金融的倡导者和先行者的兴业证券，是证券行业首家设立绿色金融一级部门的公司，其成立了全行业第一个投行碳中和行业部，并发行了国内第一只绿色主题证券投资基金，携手中证指数公司创设了证券行业第一个ESG指数。公司目前已形成绿色融资、绿色投资、绿色研究、环境权益交易“四位一体”的绿色金融综合服务体系，持续为绿色经济发展提供金融助力。

天风证券于2016年将“绿色金融”纳入公司核心发展战略，并出资与中央财经大学共建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旨在打造“国内一流、世界领先、具有中国特色”的金融智库。

中金公司也持续推动产品创新：与中信银行达成了市场首单挂钩“碳中和”绿色金融债的场外衍生品交易;与中债估值中心合作发布境内首只绿色资产支持证券指数，通过指数及相关产品的研发，引导金融资源支持绿色产业投资，推动绿色金融体系建设。

承销绿色债券、绿色资产支持证券，是证券公司参与绿色金融市场的主要方式之一。相比于2019年42家证券公司参与作为绿色债券主承销商或绿色资产证券化产品管理人（沪、深证券交易所市场），2020年49家证券公司作为绿色公司债券主承销商或绿色资产证券化产品管理人（沪、深证券交易所市场）共承销发行76只产品，合计金额904.65亿元。其中资产证券化产品14只，金额172.55亿元，市场参与积极性进一步提升。

根据证券业协会数据，从已发行金额来看，中信建投证券以109.28亿元的发行额位居全市场首位;中信证券、华泰联合证券、浙商证券、申港证券分列证券行业第二到第五位，发行金额均超过45亿元。

绿色资产证券化产品方面，中信证券、天风证券等15家证券公司2020年累计承销18单、190.12亿元绿色资产支持证券，相比2019年的15单、185.95亿元有所增加。

在绿色金融产品创新方面，各家证券公司亦在不断尝试。

如2011年兴业证券子公司兴证全球基金创设了首只绿色投资主题基金——“兴全绿色投资混合型证券投资基金”;国泰君安为投资者引入、创设和托管绿色低碳金融产品，其从2016年以来，引入了26只市场领先的绿色低碳主题公募基金产品。

在绿色金融实践方面，中国证券业协会亦在推进相关工作。协会已连续三年组织编写《證券公司年度绿色金融业务情况调研报告》，对证券公司绿色金融业务开展情况及数据、证券公司践行绿色责任及信息披露情况、绿色金融市场风险因素、绿色金融发展意见建议等方面进行系统性分析。

中国证券业协会执行副会长安青松曾表示，碳中和经济涉及的碳成本、碳定价、绿色投资等概念具有特殊的金融属性，怎样为分散不确定性跨期配置资源形成有效投资，怎样为绿色投资的长期低回报性创造溢价，怎样为绿色低碳产业发现价格合理定价，是投资银行的专业本位和职责使命。

“任何市场归根到底是通过产品和交易机制的设计，来实现价格发现和资源配置功能，碳市场本质上也是各种不确定性的风险定价市场和资源跨期配置管理的市场。”王琳晶告诉《财经》记者，在此过程中，证券公司能深度参与碳市场的产品研发和设计，如开发现货、期货等挂钩金融工具，促进碳市场的价格发现和资源配置，还能动员社会资本充分参与碳市场，包括自身的自营投资、公募基金等渠道，担当重要的交易组织者和做市力量。

对于绿色投资回收期长、收益率不高的问题，其建议证券公司可围绕科技创新充分挖掘具有更高增长潜力的新产品新服务新业态企业，利用股权投资、绿色基金、IPO等多种手段，扩大绿色投资规模，分享合理的投资回报。“通过金融的充分投入推动绿色产业和企业不断壮大，走过创业发展过程中的‘死亡山谷，尽量减少绿色行业的不确定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1年4月中国证券业协会绿色证券委员会专题会上，各方讨论了《证券公司绿色金融业务指引（草案）》。

“证券业协会制定《证券公司绿色金融业务指引（草案）》，将为促进证券公司发展绿色金融业务，更好服务实体经济绿色低碳循环发展提供清晰指导。”王琳晶表示，从讨论稿看，指引对证券公司开展绿色证券业务的总体要求、基本原则、主要任务和自律管理等方面提出了要求，目前正在征求相关方面意见，争取尽快定稿发布实施。

今年以来，证券公司纷纷采取新措施，加大碳中和布局力度。

如今年3月，天风证券在行业中率先制定发布碳达峰、碳中和行动方案，包括加强绿色产业研究和绿色金融政策研究、推动上市公司环境信息披露、专门开展绿色投资等十个方面任务。

5月，国泰君安发布《践行碳达峰与碳中和行动方案》，将着力提升“融资、投资、交易、跨境、风控”五大关键能力，构建证券行业全面领先的碳金融综合服务体系，打造绿色现代投资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