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在为谁争吵？

刘楚芬

来到咨询室的父母，很多是因为孩子在校或在家“出问题了”，让家长“着急了”，才无奈前来。谈的是孩子的问题，却不知不觉呈现了家庭的模样和关系。而这些关系貌似比问题更引人关注。

一名初三男生，寒假后不愿意上学，一会头痛，一会胸闷，一会肚子疼，一会心情糟……摆出各种无法上学的理由，然后窝在家里玩游戏。爸爸心急如焚，妈妈忧心忡忡，故夫妻俩前来咨询。

孩子他妈，你胡说八道

这是一对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些许的父母。妈妈一进门，便热情地自我介绍，流露出渴望倾诉的神情。爸爸礼貌性微笑后，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爸爸先坐下，妈妈很自然地坐到爸爸对面的沙发，两人的中间隔着茶几和我。

妈妈先谈起孩子的情况：“其实，我儿子从初二开始，就时不时不想来学校了，刚开始说身体不舒服，他爸一听不舒服，就帮他请假，有一段时间都是断断续续上的。现在彻底不想来了”，“在家就是玩游戏，玩得昏天黑地，上个月在网上购买游戏币还被骗了两千多……”，“说起这事，我就生气，我都说不能老给孩子钱，他就是不听，每次儿子只要一闹，他就给，儿子提出的要求，他基本都满足，也不看看是否对孩子有利”，“儿子现在不上学了，他自己难受了，反过来冲我发火……”

妈妈谈的是孩子，可言语间透露出很多对爸爸的不满。在妈妈阐述的过程中，爸爸的表情从严肃逐渐变成烦躁，到最后忍无可忍，大声怒斥妈妈“胡说八道”，并开始数落谴责妈妈各种不好的地方，最后撂下一句：“孩子变成今天这个样，是他自己不好，要怪，也不是怪我，你也有责任。”

孩子他爸，你让我感到委屈

妈妈情绪也激动起来：“老师，你看，他动不动就对我这种态度，一副快吃了我的样子……”妈妈眼眶里开始泛起泪花。

我的一句“妈妈心里好像有很多委屈”，让妈妈彻底哭开了。妈妈哭诉爸爸对她的不满、责备、漠不关心、冷漠无情……面对妈妈的哭诉，爸爸更加烦躁激动，大声怒斥妈妈后，愤然起身走出咨询室。后来可能意识到我还在场，又走了回来，很无奈地坐下，但把脸狠狠地转向另一边。

咨询的头半小时，夫妻俩在呈现孩子的问题时，发生了三次激烈的语言冲突，第一次在咨询室里。接待到情绪与冲突都如此激烈的家庭，我还真有点不自在。我体察并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暗暗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一次观察他们家庭内部模样的难得契机。越真实，越有价值！

“我观察到一个细节，妈妈每次一哭，爸爸要么走开，要么玩手机，平时在家里也是这样吗？”在无声地接纳了双方的情绪和状态，感觉咨访关系有了基本的信任后，我尝试进行反馈，顺着信息点进一步探究夫妻间的关系。

“都是这样的，他一直都这么冷漠，我就是觉得他不关心我，不爱我了。”妈妈的眼泪又出来了—她似乎有道不完的委屈，而这个情绪的指向非常清晰。

“我们今天是来谈孩子的事，你老哭，哭什么哭。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孩子的事才会闹的……”

“爸爸觉得，孩子的问题解决了，你们的夫妻关系也就好了？”

爸爸默认，妈妈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不是的，孩子的问题解决了，我们的问题也没解决，我们本来关系就不好。”妈妈说这话时，态度非常坚定。

这次爸爸不说话，低下了头。

我们俩快过不下去了

听妈妈罗列完两人关系不好的种种“证据”后，我趁机和孩子爸爸妈妈袒露了：当我尝试站在“儿子”的角度去感受他们之间的关系时，我内心便有一种莫名的难受烦躁在涌动，还有隐隐的担忧和不安。

“难道我儿子不愿意来学校，不是想在家玩游戏，是担心我们的关系？”爸爸疑惑地问我，好像也是在问自己。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妈妈抢着说了：“我就觉得是，我感觉和他爸快过不下去了……”

妈妈的话总是那么直截了当，虽然有点刺耳，但似乎句句都在暴露信息。

在妈妈眼里，两人的关系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妈妈觉得爸爸对自己一点不关心，还经常态度恶劣地对待自己。一谈及老公对自己的态度，妈妈就像一个受害者，委屈得不得了，眼泪是止不住的。

“爸爸知道妈妈心里这些感受吗？她觉得和你快过不下去了。”我想趁热打铁，把爸爸的注意力转个方向，可感觉他内心有些东西很是牢固，一时半会还撼动不了。

“没她说的那么夸张，就是儿子的问题。儿子好了，我们自然就不吵了。”所以，爸爸关注的人，除了儿子，还是儿子！

妈妈听完这话，相当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也把脸别到一边去了。当然，这肯定是没用的，哭都没用，伤心到想分开都没用，何况是一声“哼”。

“好像你们家目前的局面，是明显让儿子和妈妈不舒服的，那爸爸的感受呢？”我尝试从另一方向让爸爸看到他们家的关系格局，爸爸“坚如磐石”，我也“不依不饶”。

“我也难受呀，现在儿子闹着不上学，老婆经常和我吵，家里整天鸡犬不宁。我在亲人朋友面前都快抬不起头了……”爸爸说这话时，眉头紧皱，一脸愁相。

“嗯，我能感觉到。那儿子不去上学，家里到底谁最难受最着急？”

“肯定他爸呀，因为儿子的事，他多年没犯的心脏病都复发了……这个儿子就是他的命呀！”妈妈说这话时的表情、手势和眼神，无不在散发着浓浓的醋味。

“就会瞎说！儿子以前不是和你好吗？这几年才和我比较好的。”爸爸的这句话，怎么也让人感觉酸酸的呢？

儿子到底和谁好？他在家里是处在什么位置？

第一次咨詢的“舞台”上，这个家庭上演的就是无比精彩的“开篇”，人物情绪饱满强烈，矛盾冲突大胆呈现，虽然背后的人物关系还不是很清晰，但已有迹可循。至少夫妻俩从“儿子”的问题入手，开始展现彼此的关系和家庭关系了。

当然，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