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鹰诗歌六首

又见炊烟

有些东西永久的丢了

有些正走在丢失的路上

而更多的事物我要一一认证

比如新农村建设，比如厕所革命

在宽阔的路上找旧时光很难

比如找从前的村口、稻场

稻场上的石碾和石碾旁的瓦屋

我好像提着一只采花的篮子

而面前打开了一本新书

遍布的花草和绿树是插图

一个方形的小湖是封面

清清的水，能照见岸上的格桑花

又见到炊烟了！

像一根白色的藤蔓，袅袅不断

它从绿色的小院飘出来

原来，你一直守着饥渴的人

多少个梦里，你在风里摇着手臂

守护吃五谷的人，吃红薯的人

如今，我嗅到了别样的香味

钟声

他把我抱到木桶上，吹起口哨

保持着一种唤醒

他的烟斗明灭，像来自远古的星星

晶莹，寒冷，那么远

在他固执的咳嗽声里

我撒下一泡童子尿又被塞回了被窝

这是四十年前的故事

我把眼睛布满在被子周围

用以抵抗寂静、恐惧、黑暗

并捕捉远去的声音和微光

那个一生受母亲埋怨

咳嗽里带有叶子烟味的老男人

正走过东岳庙的钟声

他不懂时代和命运的关系

只想渡过巴河，淘摸一家七口的粮食

这么多年，我喜欢上了

侘寂之美

——让人安静的钟声

——从夜里飞往黎明的鹰

回到从前的山上

冬天将尽。回到从前的山上

小路像舊的裤腰带，消逝于

记忆的丛林中

梦里反复流淌的小溪

也找不见了

在一个新开发的森林公园

我在曾经熟悉的地方

一再迷路

八十年代，山上只有野花

现在是名贵的花木，繁花只待一阵春风

那时，我只有一辆单车

你喜欢用三毛钱买两袋爆米花

在青青的草地上，我们玩跳棋

用扑克玩二十四点

那时雨水很小，在树下躲会就行了

我们也很小，小得我没亲你一口

青春，像翻一本发黄的日记

只有喜悦但找不到出口

原点

有个储存铁环的地方

仿佛滚不出童年

那儿屋顶很低炊烟很悠长

但长不过村口那条河

那条河，流啊流

最后又随背包回到了村里

多年前留下的一张全家福

已从老墙换到了新墙

上面的人还在，又仿佛走空了

我再回去时

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家园

我在异乡购买了住所

却在一个大寒里回家准备了墓穴

一生，无论怎样转身

都走不出一扇窗户

白瓷

白色的瓷，暗藏着窗子

一部分光透出来

隐身的人进进出出

月白，经过擦拭才新鲜

一张脸，多角度眷顾

才凝成人形

小妖，在瓷面上跳动

享受和供奉是两大主题

白瓷，适合盛米饭和装酒水

一个人在月下独酌

会轻松地被夜色掏空

月光谣

我们常在月光下启程

一座桥，一个摇篮

一条发光的河，或一个故事

就能够抵达

有时故事中断，我在父亲的背上

他打了个趔趄

有时回来

是一个不圆满的结局

妈妈说，半块月亮像残缺的生活

我宁愿相信

月亮是一块补丁

一块带着光辉的吊坠

我们忧伤过，又无限仰望

从不曾改变啊

它让我留下了天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