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黎
林初眠身形僵住,明显察觉到左边的吊带突然一松,没了绷着肩膀的实感。内衬全靠这两根细肩带吊着,如果带子滑下肩膀……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底下已经有月迷不耐烦了:“她干吗呀,不至于走不动道吧?”
林初眠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场下不耐烦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她一咬牙,正准备往台上冲,肩膀忽然被人摁住,而后一件还留有余温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熟悉的清香在鼻腔弥漫开来。
江湛敛眸替她裹好衣服,直起身时,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了。”
然后,他一只手拿着方才不知哪个女同学送的花,神色自若地用另一只手牵过林初眠,领她上了台,再连同她那束花一起送了出去。
还有男歌迷吗?怎么和提前说好的不太一样呢?
男主持人还一脸蒙,倒是薛浅浅率先反应过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事实上,正如你们所见,江湛同学也是一枚‘月迷’,不仅如此,方才他的架子鼓表演,大家也有目共睹……”
虽然早知薛浅浅主持功底深厚,但林初眠仍旧为这惊人的临场反应能力所折服。趁此间隙,她抬手擦掉眼里的泪花,不巧,小动作被男主持人瞧见,还特意拿出来调侃,说她这是小迷妹见偶像的典型反应。
林初眠愣了一秒,顺势点头,连连称是。
她总不能说是急的吧。
到底还是薛浅浅有经验,见她分明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又善意地把话题引到了江湛身上。
好在那些年,江湛是真的被她纏着听了好多“月航线”的歌,虽然话不多,但他不至于接不上。
后来等林初眠调整好情绪,薛浅浅又将说话的机会抛给了她。
江湛默默地站在她身旁,时不时侧目看看她。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乐队好多年,以至于说着说着,会孩子气地手舞足蹈。
她动作幅度一大,外套就有些挂不住,江湛默默地一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扶一下她的肩膀,把她不应露于人前的每一寸皮肤都捂得严严实实。
一下台,江湛就半搂着林初眠拐到了后台。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他眉头紧蹙,语速都比平时要快上几分。
若不是他离她只有咫尺的距离,恰好捕捉到肩带断裂那一幕,倘若她就那样贸然上台……他不敢深想,怕自己一凶,又会吓到她。
“我也不知道。”林初眠从见偶像的兴奋中回过神,低头看着地面,声音细若蚊蚋,她能感觉到,外套下的肩带已经彻底断了。
“你——”江湛还欲说些什么,瞥见她一副做错事不敢吭声的样子,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先去把衣服换下来。”
林初眠换下裙子,才发现肩带处有剪过的痕迹,然后再用针线缝起来,但看起来只缝了一针,因此很不牢靠,稍用力一扯或者踩到裙摆,线就会断掉。
“难道是裁缝店的老板不小心剪断了,又马虎应付……”她想想又觉得不合理,就算是不小心损坏衣物,担心被顾客索赔,也不至于这么敷衍了事地缝合。
“你拿去裁缝店了?”江湛问。
林初眠点点头:“因为腰部那里太大了,拿去改,今天下午雨晴才帮我取回来。”
电光石火间,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她忽地噤了声。江湛显然也意识到什么,脸色很是难看。
“月航线”虽不是大轴出场,但王牌已出,晚会很快进入尾声。伴着舒缓的音乐,观众开始有序散场。
校方出席的领导和老师对这场晚会的评价极高,他们走后,林沛宇被各部门的部长和干事们起哄闹着请客,他眉眼温和:“你们选地方。”
毕竟还是学生,大家嘴上说归说,选地方时都把握着分寸,要在学生的承受范围之内。盛昭昭听得啧啧两声:“大家别顾着帮会长省钱啊,挑个好点的地方吧。”
她说这话其实没别的意思,因为本身家境优渥,所以自然也就没把卫生环境一团糟的大排档作为备选项,何况于林沛宇而言,一顿饭也算不得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
只是,这话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多少有些尴尬,一时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冷。当事人不置可否地笑笑:“别离学校太远就行,晚了回去不安全。”他这算是默认了盛昭昭的提议。
众人欢呼一句“会长最帅”,开始认真琢磨起来要去哪儿。林沛宇从人群中心走出来,看了看盛昭昭的周围,问:“林初眠呢?”
“我刚想问呢,她不是坐在你后边吗?”盛昭昭因为要维持秩序,整场晚会都站在最高那级台阶那儿,把观众席上的动静尽收眼底的同时,还能拥有观看表演的绝佳视角,就是离舞台远了点。
结束后,她只晓得邵雪赶回寝室玩游戏去了,另外两个室友却连影子都没见着,电话也联系不上。想了想,她决定绕到后台去看看。
结果,她们还真在。
而且,除了陆雨晴和林初眠外,还有江湛。
盛昭昭没多想,大大咧咧地走进去:“你们仨躲在这……”话说到一半,神经大条如她,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怎么了?”
江湛就那样淡漠地站着,给人感觉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林初眠就在他旁边,神情复杂。
而陆雨晴在两人的对面,头偏向一边,眼眶红红的,一副倔强、不服输的模样。
“道歉很难吗?”江湛率先开口,明显是问的陆雨晴。
这让盛昭昭更加云里雾里,却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她不好随意插话。
陆雨晴梗着脖子,不肯松口:“你没有证据,别胡说,我不会认的。”
“你当然可以不认,”江湛忽地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反正既不能检测指纹,也没有监控,是吗?”
林初眠扯了扯他的衣角,她现在脑子挺乱的,实在想不通陆雨晴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就因为喜欢他?可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吗?
何况,她抬眼看了看少年宽阔的脊背,他既不喜欢谁,也不属于谁,不论是陆雨晴,还是她,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一个独立的人,充其量是她比较会投胎,沾了父母辈的光,这才有了和他十几年的交情。
陆雨晴紧咬着唇没吭声,江湛全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道:“那我们来算算旧账,”他顿了顿,玩味而笃定地看着她,“比如,在贴吧造谣室友。”
闻言,在场的人俱是一怔,陆雨晴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唇色倏地变得苍白。她张了张嘴,还想辩解,江湛摇摇头:“否认之前,先想想你做过的事,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毕竟,网络上总会留下痕迹。
一个多月前。
陆雨晴接到江湛的电话,请她帮忙下楼接喝得醉醺醺的林初眠。楼道的拐角正对着大门,她很轻易就能看见发生了什么。
因此,当林初眠凑上前,留下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时,她不是不震惊。
明明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对盘,明明林初眠对他好像避之不及,明明他看起来冷淡极了……可偏偏就是那样冷淡的人,任由面前的少女吻了上去。
鬼使神差地,她拿出手机拍了照,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或许是想看个真切,让自己死心,又或许是想在他脸上捕捉到排斥的神情,哪怕是一点也好。
可摁下拍摄键的一瞬,江湛似有若无地瞥过来一眼,她手一抖,把照片拍糊了。
她收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跑下楼,好在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堪堪松了口气。
后来,她借口去图书馆,同林初眠一道去了医学院的教学楼。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同他一道去上课,离他更近一点,可他的语气冷淡至极:“抱歉,记笔记的话,她一个人就够了。”
言下之意好像在说,我只接受她一个人的靠近,所以,你离我远点。
就是在那一瞬,陆雨晴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疯狂滋长的阴暗,她一路小跑到图书馆,不停地问自己,凭什么是林初眠?凭什么她不可以?她哪里比林初眠差?
种种情绪交缠,她把照片发到贴吧,打下了“夜不归宿”四个字——即便她知道事实会因这四个字,被人们的想象扭曲得不像样。
可那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啊。
学校有规定,大二之前,学生不得搬离寝室租房住,加上之前出过事,也不许学生在没和辅导员报备的情况下外宿,严重的可能还会被处分。
林初眠果然很快被老唐约谈,可陆雨晴来不及高兴,便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十分笃定的口吻:“贴吧发那个帖子的IP地址是你的。”
她心下一慌,抖着手回道:“你是谁啊?你想干吗?”
对方的回复简短,字里行间却并没给她留余地:“校方已经介入调查,你最好适可而止。”
她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能愤愤地连照片带文字删得一干二净。
可她没料到江湛也知情。
暗地里做的事如今都被摆到台面上,陆雨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末了,她心头浮现一个令人恐惧的猜测:“是你发的信息?”
江湛承认得坦荡:“是。”
一门心思把别人拽入泥潭的人,往往自己也会深陷进去。
陆雨晴目的性太强,为掀起波澜,上传了照片,却没有想到,也正是因为这张照片,江湛才开始怀疑她——那晚送林初眠回寝室,四周已经了无人迹,那个时间、那个角度能拍到他们的,大概也只有下楼接人的她。
老唐虽说会去查,可这事往小了说,不过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有人会较真,最终被困扰的还是林初眠。
所以,他耍了小手段,借张成洲的手机编辑了那样一条短信,结果当真如他所料。其实,她只要稍微有心去查查,就会很容易看出他不过是在使诈,因为即使查IP地址,也不可能具体到哪间寝室。
可陆雨晴本身心虚,从收到短信的那一刻起,就乱了方寸。
话已至此,陆雨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狠狠地抹一把眼泪,吼道:“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我喜欢你又有什么错,让你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说完,她夺门而出。
那模样和平日里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陆雨晴判若两人。
林初眠和盛昭昭都在原地,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直到门咯吱一声,林沛宇推门而入,看见室内的情形,愣了愣,才问:“准备出发去聚餐了,你们好了吗?”
盛昭昭率先回过神,她看看江湛,再看看林初眠,正打算说不去了,结果林初眠收拾好情绪,勉强扯出一个笑,看向林沛宇:“会长,可以带朋友吗?”
林沛宇看一眼她身旁的人,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如果把聚餐算作庆功宴,江湛其实应当算是功臣之一。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补充道:“他们那组表现得很亮眼,那位女搭档也会去。”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林初眠,后者却像是没听进去,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湛,双手合十,表情诚恳:“这位朋友会陪我一起的吧?”
林沛宇攒的局,江湛原本没打算去,低头看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心一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默认。
“不是,你们……”这谁还有心情去吃饭啊?
林初眠无声地冲盛昭昭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别提这茬。
陆雨晴很可能是回寝室了,林初眠暂时还没想好两人接下来该怎么相处,准备晚点等对方睡了再回去。至于江湛,她担心他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心情,索性拉他一起。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在路上,浩浩荡荡地杀向学校附近的烤肉吧。
盛昭昭心里头纵然有再多不解,这会儿也统统憋回肚子,走在隊伍前头,同老干部拌嘴。
林初眠在人群末尾。
正常情况下,她自认还算好脾气,长这么大,几乎从未和朋友红过脸,哪里会料到一场高高兴兴的晚会,最后竟变成摊牌大会。
坦白说,她没想过自己会那么惹人讨厌,而且惹人厌还不自知。
“不是你的问题。”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从俱乐部出来后一直没说话的江湛开口安慰。
“嗯,可我在想,”林初眠闷闷地应了声,低着头看路面,很是不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容易变得偏激,失去自我?”
不然,为什么朝夕相处的室友,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
江湛却沉默了,太喜欢一个人,是会这样的吧?
不想看到她对别人甜甜地笑,哪怕是跟别人多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会无端让人觉得心头烦躁得慌,遑论她被人死缠烂打,有意无意地触碰……这些看似寻常的画面,就像不起眼的火星,在某个瞬间忽地点燃引线,让人生出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
因为啊,长久生活在阴暗中的人,一旦触到光,就贪婪得怎么也嫌不够。如果说她好似一个小太阳,那么他只想自私地让这颗太阳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那一小片天里。
林初眠久久没等到他的回答,侧过头去看他,才发现他眉头拧着,比她还要困惑的样子。她摆了摆手:“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太当真。”
却没想到,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是。”江湛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头顶,又很快投向别处,低沉的嗓音难得带了不易察觉的迟疑,“但很喜欢一个人时,会拼命克制这种偏激。因为不想让喜欢变成伤害。”
林初眠很少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何况是关于感情的话题。她再仔细一想,他说得其实不是没有道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喜欢是克制,爱是放肆。
他说的“很喜欢”,想必是接近于“爱”这个字眼的分量吧。
等等。
……江湛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还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林初眠在心里拉响了警报,却不好直白地问出口,只好在脑海里慢慢梳理:小学同学基本没有联系了,中学时的江湛眼里只有各类挑战人类智商的习题册,至于大学——
林初眠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他们班的女生人数只有个位数,还基本上有了男朋友,除开军训和排练,他应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什么人培养感情。
除非对方是排练时和他接触最多的那个人,那除了她,也就只有蒋沁雪而已。
她本就糟糕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江湛对她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毫不知情,只是见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差了,以为是自己哪句话弄巧成拙,于是淡淡道:“也是随口一说。”
林初眠:“……”
哦!
为期一个月的筹备工作,大家也着实够辛苦,聚餐时个个都很放得开,店里气氛热烈得跟过节似的。
林初眠觉得闷,悄悄走到店后面的露天阳台透气。阳台正对着的一片小花圃被打理得很好,秋夜的凉风送来一阵花草的清香。
“在这儿赏月吗?”耳畔忽地响起一道男声,语气温和地调侃,“今天可不是中秋。”
林初眠望一眼漆黑的夜幕,乌云蔽月,连颗星星都看不见。她转过身,靠着身后的栏杆,扬起笑脸,道:“我就透透气,会长偷偷溜出来,不会是想赖账吧?”
林沛宇原以为她心情不佳,现下见她还有心思说笑,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弯腰将手搁在栏杆上,他一本正经地说:“提议不错,我会考虑。”
林初眠略显诧异地侧过脸,惊讶于老干部居然也会开玩笑。更让她惊讶的是,他一转手,递来一枝新鲜的浅色小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送我的?”经历过今晚的闹剧,林初眠对花暂时有点阴影,见他点头,她才呆呆地接过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花衬你。”借着浓重的夜色,林沛宇别过脸,掩去眼底不自然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还想说什么,目光落在某处,忽地没了声。
林初眠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撇撇嘴,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几米开外花圃边的江湛以及与其相对而立的蒋沁雪。
蒋沁雪不矮,但在身高一米八往上的江湛面前,交谈时还是需要仰着脸。
而江湛像是为了配合她,略微低了头,昏黄的灯光罩在两人身上,有种静谧、柔和的美。
这……两人也挨得太近了吧,目测间隔也就三十厘米左右!不嫌热吗!林初眠脑子里闪过一连串弹幕,在她意识到之前,嗓子眼已经冒出了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那音量之大,像是呛了辣椒油。
果然,江湛闻声望过来,见是他们,微眯了眼,视线游移在两人间,最终定在林初眠的身上。而大胆搅局却又怂到极致的林某人飞快地转过了脸。
“怎么了,还好吗?”林沛宇见她突然咳得这么厉害,注意力也收了回来,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帮着顺气。
林初眠抬手揉了揉鼻尖,心虚道:“没事,嗓子有点痒。”
林沛宇没有应声,掌心触到她脊背的前一秒,一个虎头虎脑的干事推开阳台上那扇玻璃门,咋呼道:“会长,副会长找你!”
眼看天时地利人和,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林沛宇没说话,侧目去看林初眠,后者无辜地眨了眨眼,招财猫似的挥了挥手:“那,再见?”
他只得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留下一句“待会儿见”,便往里走。
等人走远,林初眠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想悄悄打量花圃边的情况,结果方才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她忙转过身,却猝不及防地对上江湛放大的脸,惊得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拍了拍胸脯,平静下来后,故作惊讶的口吻:“欸,你怎么也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很好,演技精湛。林初眠暗暗地为自己的临场反应喝彩,谁知江湛扯了扯嘴角,并没有配合她搭戏台子的打算:“刚才往那边看的人,不是你?”
林初眠一噎,被他一瞧,仿佛任何小心思都無处遁形。她索性低头去把玩手上的花,打着哈哈道:“太黑了,没注意。”
江湛的目光随之打量起那朵不堪一折的小花,看着看着,他忽地想起什么,问:“哪儿来的?”
“老——不是,会长送的。”林初眠为了转移话题,特意把花举到他眼前,“好看吧?”
江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难怪他莫名地看着这花碍眼。他冷哼一声,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有多不开心:“不好看。”
“……”她总觉得他是因为方才被打扰了,所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林初眠识相地闭了嘴。
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陆雨晴过几天就搬离了寝室。
邵雪从盛昭昭那儿听说了原委,那几天能憋着没当场骂人都算她脾气好,更不要说有什么挽留的心思。
“没事,问题不大。”门砰地合上后,林初眠心平气和地安抚气成河豚的邵雪,仿佛险些当众出糗的人不是她。
盛昭昭摇了摇头,啧啧感叹:“不愧是你,没心没肺。”
“就当你是在夸我宽宏大量啦!”林初眠一笑,有意转移话题,“别忘了啊,今天上午要交思修论文。”
两个室友“啊”的一声惊叫,这才跳过方才那茬,手忙脚乱地去开电脑。林初眠之前已经抽空完成了,因此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地盘,抵着桌子坐下,脚尖点地,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开始发呆。
严格来讲,她其实并不是很好欺负的包子性格。记得中学时,徐畅还总说她是狐狸,被谁踩了尾巴,面上不显,转头就一口咬回去。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江湛没及时帮忙救场,场面会有多难堪,只是她多少能理解陆雨晴那份偏执的喜欢。因为她最最喜欢江湛的时候,也有过如出一辙的心情。
她会忍不住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分明知道他对谁都很冷淡,却依然会计较他是不是和哪个女生走得近了一些,会羡慕……也会嫉妒。
只是——
“但很喜欢一个人时,会拼命克制这种偏激。因为不想让喜欢变成伤害。”
这话无端浮现在脑海,她想,那自己一定是很喜欢他了,所以再怎样,她也没动过什么不好的念头。
可惜啊可惜,江湛这人,大多数时候就像一块冰,怎么也焐不化似的。
总的来说,那就是无情、冷酷、呆!
林初眠撇撇嘴,哼哼唧唧地在心里给人贴标签,顺手拿过一旁的手机,准备给他改个备注。谁知她像被监控了似的,手指刚触到他的头像,对话框便突然弹出了对方的消息。
林初眠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一种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心虚感。
睡她隔壁床的邵雪听到动静,看了眼倒扣在地上的手机,再看一眼似乎并不打算捡的林初眠,真诚地发问:“怎么,这是嫌手机烫手啊,还是对新手机有想法了?”
她一开口,林初眠才猛地回过神,弯下腰去捡手机的同时,嘴上碎碎念:“别碎,别坏,求求你了。”
掐指一算,自打上次向江湛借钱开始,她已经负债不少了,现下哪儿来的闲钱换新手机啊!别说换,即使只是修,她也是要因此吃泡面的。
这么一想,她翻手机的手顿时就有点颤抖,手摸到冰凉的手机壳时,她闭了闭眼,诚心祈祷,翻过来看到黑屏的手机,瞬间心凉了半截。
俗话说得好,只要角度对,没有手机摔不碎。她的手机被摔出来的不止是简单的裂纹,屏幕一角简直碎成了蜘蛛网。
把手机重新开机后,她撕开钢化膜,粗略地检查一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碎的还是内屏。也就是说,她要么将屏幕连着电池一起换,要么直接换部新手机。
而眼下无论是哪一个,都无疑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她雪上加霜。
“啧,”盛昭昭扭头看了眼,评价道,“你这屏碎得还挺藝术?”
林初眠看着“挺艺术的蜘蛛网”,默默地在心底把毫不知情的江湛又骂了一遍,欲哭无泪地想:姓江的,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今天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我下周五回B市,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的?”
看着江湛片刻前发来的那条消息,林初眠有点绝望。同归于尽自然是不敢的,她也就暗暗地放句狠话而已。
好在键盘还能用,林初眠松了口气,否则,她担心只能发语音的话,一开口会藏不住自己的杀气。虽然她也知道,这锅扣在他的头上,怎么看都有些无耻。
她生无可恋地打字:实在要带的话,帮我带句话吧。
你就转告汪女士,她聪明可爱的女儿,美好的人生还来不及开启,可能就要先饿死在学校了。
【JZ】:?
林初眠打字打到一半,忽地停了下来。不行,这样跟向家里人示弱有什么区别,那她之前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江湛问完就去楼下买了瓶水,回来才看到她的回复。
【麻烦精】:……带话给小江,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江湛嗤笑一声,这话他自然是不信的,毕竟她本人读高三的时候都没有这种觉悟。他大致能察觉到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不过现下她既然不想说,那他也就不会追问。
林初眠大致查了下维修的价格,换原装屏幕的价格其实也不便宜,但比起换新手机还是便宜很多。权衡一番后,她还是咬咬牙去了售后服务点。
许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她去时正好赶上屏幕备件用尽,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等调货,最后沟通的结果是,手机留在维修处,售后小哥给了她一台备用机。
同品牌的黑色商务机,机身大而沉,于她而言,握持感差不说,沉甸甸的,还有些重。
林初眠摸了摸鼻尖,原本想问能不能换一部,结果在售后小哥反复强调“这是上半年的旗舰机”以及满眼写着“记得给我好评”的情况下,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去市中心换部手机那么短的时间,等林初眠回校刚踏进学校大门,她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为什么总感觉好多人在看她?
她一愣,下意识把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除了更加确信中学时代“愤怒的小鸟”已经给她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外,也没发现哪里不妥。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Super Star”上她的那张登台照,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热搜榜,并且热度仍有上升的趋势。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昨晚学校官方更新的一条微博。
在接连发布了好几条“Super Star”的混剪视频后,C大官博将“月航线”的演出和互动单独剪了一条发出,由于带有乐队的tag,很快便引起了歌迷的注意。
“我昏厥,再不开演唱会我要闹了!!!”
“今年商演好少,最近只能从哥哥们的友情串场里抠live听。”
“哈哈哈,老司机互动时又偷偷开车!车门给我焊死!!”
……
“你们没看见吗,上台送花那对,颜值贼高啊!”
“哇,终于有人发现了!你们注意到那女生最开始眼睛红红的了吗?好像在哭的样子,仙女落泪,我心疼!”
“舔狗走开,让我来!另一个送花的哥哥,我也可以!!”
……
本来这传播范围要是只局限于粉圈,大家说说,也就过去了,可就在第二天上午,也就是林初眠去修手机的时候,“月航线”的主唱本人转发了原博,附上文案:“这趟大学之旅很开心,让我们几个老年人仿佛重回学生时代。PS——我们家月迷都很好看。”
最后一句简直将月迷宠上天,一众歌迷嗷嗷叫:听听!我们家!再看看,那俩颜值确实相当能打!
顿时,歌迷心中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很快,“月迷好看”的话题被刷上热搜榜,话题里用的多是林初眠眼里还氤氲着水汽那张截图,路人点进去一看,这真的是素人吗,而且还考上了C大?
照片被转来转去,最终的问题变成了,这还是人吗?
众营销号闻讯而来,随后“你见过的最好看的素人长什么样”“别人家学校的校花校草”等等话题层出不穷,蹭了不少热度。它们的共同点在于,都拿了林初眠的照片做配图。
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视频截图就这么被转出圈了。
没多久,林初眠回到寝室,听说自己被喜欢的主唱夸了,于是以比高考查分还激动的心情登上了微博,并用小号一连转发了三遍以表庆贺。转发完后,她随手翻了翻评论,这才逐渐察觉到画风不太对。
邵雪见她终于冷静下来,三言两语为她概括出完整的事件。
此时林初眠才发现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自己的照片,有的热心网友甚至还做了表情包,配字:仙女落泪——仙女只出现在别人家学校是什么体验?
谁落泪了!谁是仙女!
林初眠把脸埋在掌心上:“谢邀,别尬夸了,要脸。”
微博上每天都会有新的热搜,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对于大多网友来说,很多话题不过是无聊生活里的调剂品,点进去看看也就过去了,可对于身为普通人的当事人而言,往往会引发蝴蝶效应,细小的涟漪最终在生活里卷起一场小型海啸。
好比网上的热度退却了,C大的贴吧却闹腾起来。有关江湛的旧帖被翻出来不说,有关林初眠的新帖紧随其后,有人觉得校花另有其人,有人觉得她当之无愧,一时间争论得厉害。
但总之,一夜之间,全校都知道了这一届的学弟学妹颜值有多出众。
“帮忙递情书十块钱,取早餐二十元,日常照三十元,兴趣爱好五十元,手机号……手机号不给。”由于前来打听林初眠的人太多,邵雪灵机一动,自主研发了一套价格表。
林初眠起初没当回事,毕竟她实在想象不出,除了闲得没事做的人,还有谁会花这个冤枉錢。
岂料当晚,邵雪美滋滋地清点账目:“嘻嘻,今天收入三百二,明天去吃海底捞怎么样!”
林初眠:“……”
这个世界上闲人真的好多,烧钱的人也好多。
两相对比下,她再度为自己目前的窘境流下了贫穷的泪水。
等热搜事件传到江湛耳边,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这主要得归咎于他开学以来前前后后拒绝了不少人。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结果到他这儿,那层纱就变成了一堵墙,任谁都不想直接往上撞。
于是,有人采取了迂回政策。
这天,张成洲还没到寝室门口就号了嗓子,整条楼道都回响着他的声音:“老三,我快不行了,老三,你开门啊,老——”
话没说完,寝室门被从里拉开,江湛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闭嘴”,便转身往里走。
张成洲一愣,随即委屈巴巴地哭诉:“老三,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说着,他一脚关上了门。
一听他这歧义十足的腔调,记忆角落的乌龙事件开始回笼,江湛满脸黑线地看他一眼:“我送你去精神科看看?”
张成洲显然也想起了什么,习惯性地想摸摸鼻尖,才发现目前这对于他而言是个高难度动作。他一步一挪地凑过去,碍于江湛周身的低气压,总算恢复正常:“不是,你看,这都是你的。”
张成洲这么一说,江湛的视线挪到他塞得满满当当的双手上,再看一眼他偏着脑袋夹在肩颈间的一沓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江湛挑了挑眉:“你别告诉我——”
“那个,其实也没啥,就是一些信啊、礼物什么的。”张成洲率先开口,东西往江湛的脚边一放,浑身都轻松不少。他打着哈哈,一抬头,正好对上江湛意味不明的眼。
张成洲愣了愣,而后认错速度比奔往食堂的速度都快:“我错了,老三,我这也确实是顶不住了。”
江湛向来排斥收别人的东西,张成洲不是不知道,可几个女生成天围着他“哥哥”长“哥哥”短的,时不时还带点吃的喝的,就为了贿赂他,要他帮忙递封情书、带个礼物,试问,这都扛得住的话,他还是人吗?
见江湛迟迟没应声,张成洲挠了挠头,试图劝说:“你也不要有负担,小眠眠那边追求者也不少,她室友还搞了个什么统一定价来着,我看生意还挺好。”
张成洲见过林初眠两次,得知她是江湛的小青梅,后来还给自己和江湛凑了个CP。无语凝噎的同时,他又觉得这妹子古灵精怪得有点可爱,加上她生得显小,就一口一个“小眠眠”地叫开了。
“追求者?”江湛抓到重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